第3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方木靜靜看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旁邊的夏紅雨卻悄悄看着他，她只是有些好奇。

這個長得有些清秀，但是在班上毫不起眼的男生今天似乎表現的有些反常，課堂和老師用英語頂嘴，熟練的抽煙動作這和往常的他判若兩人，甚至從他剛才看窗外的眼神中，夏紅雨竟然讀出了一絲只有在父親那個年齡男人滄桑味。

奇怪，自己對一個男同學怎麼突然這麼感興趣？平時的她很少這樣，夏紅雨頓時感覺到一絲不自在，扭過頭轉過頭看向窗外。

“我到站了，明天見。”夏紅雨看着車輛又緩緩停了下來，向著還看着窗外發愣的方木打招呼道。

“明天見。”方木回過神來趕緊讓開，等到車重新啟動，方木這才想起下一站就到自己家了。

方木的家住在一個很普通的居民區，他下車后憑着記憶走進了荷花巷，又拐了一個彎，就看見了一棟紅磚砌成的有些破舊的四層家屬樓，等他上了四樓，剛準備敲那扇有些斑駁的刷着綠漆的門，裏面突然傳來爭吵聲。

“誰像你這麼沒出息的，你看看你們同學，個個都是處長，最起碼也是科長，而你還是個科員，跟着你算倒八輩子霉了。”一個有些尖銳的女聲在屋裏響起。

“當初是誰主動要跟我過日子來着？”男人的聲音顯得有些弱。

“呀，你倒說起我來了，是怪我眼瞎，看錯了人，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

方木遲疑了一下，在記憶里這種吵鬧聲伴隨着他度過了少年時代，一直到他高考結束后那一天戛然而止，爭吵了數年的雙方婚姻終於走了頭。方木還清楚的記得，當高考結束那天晚上，一向疼愛自己的媽媽離開了這家，就再也沒有回來。

曾經年少的他並不懂得大人之間那些恩恩怨怨，只是感到煩悶無比，這也是他上高中成績逐漸下滑的原因之一。直到自己成家以後，才明白婚姻中的許多無奈，最後自己的婚姻竟然走到和父母相同的結局。

生活竟然是如此驚人的相似。

聽到屋裏的爭吵聲越來越大，方木忍不住了敲了一下門，聲音馬上停止。門開了，一個留着短髮素凈的中年婦女出現在門口，正是方木的母親——劉美蘭。

“木木，放學了啊？快看，媽媽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劉美蘭聲音變得溫柔，笑着把方木拉進了房間，完全沒有剛才吵架那種彪悍聲音。

方木走進了家，是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客廳並不大，牆邊放着一圈有些陳舊的布沙發，對面一個電視櫃，上面放着一個小電視機，前面是一個老式茶几，上面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知道你上學累，周末特地讓你爸去買了些肉菜，你看回鍋肉、麻辣豆腐、番茄炒雞蛋……這是媽媽下廚給你做的。”劉美蘭說著臉上洋溢着笑容。

“還愣着幹什麼，快吃飯。”旁邊方木的爸爸方明山——個戴着眼鏡，瘦高男人也催促道。

“嗯……”方木答應了一下，到衛生間洗手以後坐在了沙發上，劉美蘭把盛着米飯的碗放在了方木面前，又熟練地給他夾起肉來。

“爸媽，你們也吃。”方木看到沒過幾下自己的碗裏已經堆了許多肉片，於是說道。

“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好好吃飯才行，高中課程那麼辛苦……”劉美蘭邊絮叨着，依舊不停地給方木夾着肉菜。

看到媽媽如此疼愛自己，方木心裏一陣感動，剛才在門口的一絲不快早煙消雲散。

或許她算不上好妻子，但是絕對是個好母親。

方木想着，大口吃起菜來。三人吃飯，完全沒有剛才房間裏劍拔弩張的氣氛，一家人顯得其樂融融。

方明山問方木在學校學習情況，而劉美蘭則重點問在學校是不是能吃的飽，有沒有人欺負…….囑咐方木一定要注意身體，方木只好含混其次，邊吃邊點頭答應。

飯很快吃完，方木站起來剛準備收拾碗筷，結果被劉美蘭攔住說你回房間休息后，一會複習功課去，這些活不用你做。方木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間收拾的很整齊，但方木知道這都是媽媽的功勞，在少年時代他非常懶散，直到在東海市遇到了她——自己的生活習慣為她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方木坐在自己的床上，打量着房間，床頭的牆上貼着一張海報——那是崔健用紅布矇著眼睛彈結他，穿着他標誌性的綠色舊軍裝，充滿這這個時代躁動的氣息。旁邊還掛着一把紅木棉牌結他，上面還落在些許灰塵。方木記得這把結他是上初一時候爸爸給買的，自從聽了崔健的一無所有，就瘋狂迷上了結他，但自從上了高中以後就很少摸了。

從牆上取下結他，輕輕吹了吹灰塵，順手彈了幾個和弦，還好重生前成年以後還沒事還經常彈彈，這一切還沒有丟掉。

將結他又重新掛在牆上，方木坐在了窗前的書桌邊，上面已將房裏一大堆複習資料，他打開自己的書包掏出書，突然愣住了。今天的佈置的什麼作業？他怎麼知道？

自己上的是文科班，方木就拿了語文書，翻了翻，書很乾凈，上面竟然連讀書筆記都沒有，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高中三年自己確實是荒廢了，結果最後只考上了一個高中中專。

學，肯定是要好好學的，不過方木也不至於急這一時，突然又聽到房間外父母特意壓低嗓門的爭吵聲，他心裏不由得又有些煩躁。

方木的爸爸是老三屆，最後幸運成了工農兵大學生，在東海市的東海大學上了兩年大學后就被分配到漢湖市革委會工作，後來又改成人民政府，成了令人羨慕吃公糧的國家幹部，追求的姑娘自然是一大堆，這裏面就有在市百貨公司當售貨員的劉美蘭。有些書生氣的方明山架不住漂亮而又熱情火辣的劉美蘭的追求，兩人很快結婚，兩年之後就有了方木，成了令人羨慕的家庭。

方明山一直在市城建局工作，最初是一名科員，但是沒想到這科員一當就整整十六年，竟然沒有晉陞一步，而他的那些同學朋友有的成了科長，處長，有的甚至到縣上主政一方。而隨着改革開放，國營百貨公司的日子也來越難過，巨大的落差還有經濟的上的困難導致了劉美蘭的不滿，認為主要是丈夫方明山沒出息，這就是他們吵架主要原因，最終發展到離婚。為此他恨過自己的父母。

方木記得自己在上中專的時候看過一部外國電影，裏面有一對男女青年結婚時候的片段，那句誓言他一直記憶猶新。

“你願意嫁給這個男人嗎？愛他、忠誠於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你願意嗎?“

“我願意！“

看到這些年少的他為此怦然心動，這才是自己嚮往的愛情和婚姻，但真正走進了婚姻殿堂，面對平淡而又瑣碎的生活，面對外面數不清的誘惑，他才知道電影永遠只是電影，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

而現在，這場悲劇正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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