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七生辰

第15章 十七生辰

整個將軍府暫時被悲傷與凄涼的氣氛籠罩了。芸夫人的腳終是保不住,徹底地殘廢了。她被帶回自己房中養傷。因着傷心,她誰也不見。慕楠的屍體被送回了吉祥樂坊。出殯的那一天,我抱着自己的琴去了。我雖學不到他琴技的萬分之一,但畢竟師徒一場。在他陵前,我將他所教我的東西又從頭到尾地彈過一遍,便將那琴投入火中,化成灰燼了。

“藜夫人這是做什麼呢?”行兒極是不解。

“我總覺得,‘琴’通‘情’。不要也罷了,反正我也彈不好!”

那夜之後,苜郡主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身上總是不爽,每每到她房中請安,她都推脫不見。因着苜郡主懷着孕,晰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而我又極年青,長夜便將予揚交給鸞夫人撫養。而他自己,許是像慕楠生前所說那樣,心中有愧,只將心思投入到戰事上。前線不斷有擊退敵人的捷報傳來。至於我自己,那夜過後,心裏總有些疑問,卻又想不明白,比如:為何慕楠一口咬定是行兒去傳的話?為何約他的時間和地點剛好與我祭祀的時間、地點相穩合?為何算命先生明明說那張拜神貼很重要,行兒卻要我不用回房拿了?想來想去,想到頭痛也未想得明白。去問行兒,她卻又顧左右而言它,將之搪塞過去。

我時常去晰夫人房中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晰夫人是府中第一個從這段悲劇中走出來的人,想來也是有了予抒的緣故,才讓她得以分心,無暇去想那個晚上。

日子就這樣靜靜地過到了二月初。這日,我在晰夫人房中,揀了一些碎布,在手中擺弄半日,便做出一隻小布老虎。看着這小布老虎,我又怔怔地發起呆來:芸夫人正是為了尋找我送給予揚的小布老虎,才會找到偏門去的。若不是這樣,長夜懷疑的便會是我的。一瞬間,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待要細細想來,而又不知是什麼。

“你怎麼了?”晰夫人剛把哭鬧的予抒哄好,轉眼見我發獃,便問道。

“沒什麼……”我回過神來,說道,“予抒又吐奶了么?”予抒出生時,哭聲就不怎麼洪亮。出生后也是又瘦小,又孱弱,吐奶更是經常發生。

“是呀!想是從胎裏帶來的不足之症,奶娘說他比別的孩子吐的略微嚴重些!”

“要好好調養着才是!”我看了看手中的布老虎,遞到晰夫人眼前,說:“這個……送給予抒吧!他哭鬧的時候,哄着他玩兒!”

晰夫人接在手裏,稱讚道:“咱們將軍府里,就數你的手最巧了!”

我笑笑,說道:“我原也給予揚做了一個的……”

晰夫人見我懨懨地提不起興趣,便說道:“你也好久沒回去看過你兄弟了吧?要不你回去住幾天吧!”

我抬眼看着她,實在料想不到她會有如些提議。

“可是,夫人那邊……”我遲疑道。“這幾天,夫人身上總不大好,我便做了這個主,許你回去!回去住幾天,興許你的心情會好些!”

就這樣,我稍作收拾,便在第三天午後,由行兒送回了家。行兒走後,父親少不得又要問長問短,我也不曾多說什麼。只說自己很好,只因在年關上才不便出府回來,現下過完年了,夫人便准我回家多住幾天。

這樣一住,也住了有十餘日。這日一早起來,我便坐在窗邊,看着窗外發獃。現下已是春日,陽光漸暖,冰雪消融,各種花草樹木也都抽新枝、發新芽。一切似乎都從死氣沉沉中蘇醒過來,到處都生機盎然。

我的心情也隨之漸漸平靜下來,只是心中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努力去回想,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也還不想回將軍府。將軍府中,也都沒有人來催我回去,只是行兒來過兩趟,問我要不要回府,缺不缺東西之類的。

我坐在窗邊,看着屋后的天空,想着自己的心事。天空蔚藍蔚藍的,飄着幾朵白雲,偶爾有鳥雀嘰嘰喳喳地飛過。雖已是春天,但春寒料峭,身上還是不斷地有寒意襲來。

正出神間,忽見天上升起一頂很大的人形風箏來!那人形風箏狀似一妙齡女子,削弱的雙肩,蜂兒似的腰,輕薄紗衣樣的妝扮。仔細一看,那面上的眼角眉梢倒與我有些相似。只見那腰身處飄着一縷腰帶似的輕布帶,定睛看去,原來那上面寫得有字:祝長姐生辰快樂!這竟是蔚兒做的不成?是啊,我竟不記得今日二月二十,正是我十七歲的生辰啊!我正自驚喜間,就聽得身後傳來蔚兒的聲音:“蔚兒祝姐姐生辰快樂!姐姐可喜歡嗎?”

我回頭一看,果見蔚兒立於我身後。他因身弱體虛之故,身上還穿着厚厚的冬衣。

“喜歡呀!”我喜道,“只是你身體不好,何苦做這費神的玩意兒!”

“姐姐喜歡就好!蔚兒不怕辛苦!”

我連忙讓了他在炕上坐下,又問道:“你既在這裏,那是誰放的風箏呢?”

“我做了個木架子,就支在那塊空地上。等風箏放高了,飛得穩了,把線軲轆往架子上一放,也就成了……”

正說著,父親挑簾走了進來,接過話頭道:“蔚兒為了這個可下了不少功夫,不知做壞了多少頂,才得的這一頂!原來也不知你會回來,蔚兒本打算在今日,你生辰之際,拿着這風箏去將軍府門外放飛起來,希望你能看到的,可巧你卻回來了!為給你個驚喜,少不得蔚兒又要藏着掖着的偷偷將它完成!”

“何必這麼麻煩呢?生辰年年都過啊!”我心下憐憫蔚兒,是以說道。

“姐姐是為了蔚兒才去到那深宅大院之中的,蔚兒為姐姐慶生實也應該!只希望姐姐能得將軍喜愛,在將軍府中能幸福快樂!”

我又扭過頭去看那人形風箏。風箏上一筆一畫想是都出自蔚兒之手,雖與我不是十分形似,但卻頗為神似。

“女兒啊!”父親喚我,我回過頭來,只聽他說道:“既說到將軍府,那爹爹就要問一句了:你回來了這麼多天,打算何時回去呀?”

我垂下眼睛,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知要如何回答。

見我不語,父親又說道:“你這次回來這麼些日子,可比不得上次。上次是要避忌天像之說,不便自行回去,而這次本就是回來探親,住些時日,也該回去了!”

“爹爹不想女兒多住些日子嗎?”我強笑着問道。

“爹爹哪有不想的!”父親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只是,你是爹爹收了銀子賣入將軍府的,況且當時簽的賣身契又是死契!論理,即便他們不讓你回來,不讓你顧着我和蔚兒,也屬應當!所幸將軍還憐愛你一分半分的,這才讓咱們骨肉一家子不致疏遠了!你這一入將軍府,不論府中怎麼樣,日子好過難過的,都應當以府中諸事為重啊!”

父親說了這麼多,也確實在理。按說我既已簽下死契,那便與娘家人是再沒關係的。現下這種狀況,確實也待我不薄了。我便答道:“是了!等女兒過完今日生辰,明日再回去吧!”

正說著,忽聽得門外有叫門聲,聽起來卻像是晰夫人的聲音。

父親起身去開門,把來人讓進屋中,果然竟是晰夫人來了。

“晰夫人?您怎麼來啦?”我詫異問道。

晰夫人除去了冬日裏厚重的長衫長裙,身着一襲棗紅色勁裝,頭髮簡單的在腦後盤成個髮髻,並未有任何金玉珠釵作裝飾。端的是英氣勃勃、意氣風發!

晰夫人滿面笑容,對我說道:“在府里待得煩悶,便出來策馬玩耍!不想被天上風箏所吸引,就到這兒來了!”說著,便抬手指了一下窗外那頂人形風箏。

“予抒呢?”我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他在府中自有乳母、丫環們照顧!”

在一旁的蔚兒忽然一聲驚呼,道:“呀!風箏落了!”

大家一起往窗外看去,果見那人形風箏在空中蕩蕩悠悠,飄着飄着便落了下去,想是風箏線斷了。

“咱們撿風箏去吧!”回過頭來,晰夫人對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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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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