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吳犟頭

第10章 老吳犟頭

“吳嬸子,我給你送狼肉來了。”

“哎呦!這如何使得,懷小哥快請進來,在灶火邊暖和下身子,我還說讓大郎給你把豆腐送過去,這裏還沒有做好,得等上小半個時辰。”

“不急。”趙懷放下手裏面拎着的狼肉,左右環顧。

亮堂的灶火映紅了屋子,瀰漫著豆汁的清香味,家裏的幾口人都在忙碌着手上的活計,需要趕在天亮前把豆腐做好,放在門口售賣。

40開外的吳犟頭正在灶火上忙碌,在大鍋煮沸的豆汁水中加上石膏粉,並且用力的攪拌均勻。

這是製作豆腐很重要的一環,豆腐口味的好壞、軟硬度,取決於石膏粉加入的時機和火候,需要豐富的經驗才可以完成。

大郎吳石柱與二郎吳石門正在過濾豆汁,他們一瓢一瓢地把懶豆腐倒入麻布袋中,不停的用手揉,壓麻布袋,將豆漿擠出來,豆腐渣留在袋中,得到的就是純正的豆漿。

看見趙懷提着狼肉進來,大郎吳石柱憨厚的向他一笑,就算打過招呼了,繼續忙着手裏的活計。

二郎吳石門性格有些活潑,目光盯着狼肉,口水差點沒掉下來。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家裏面開豆腐坊就吃豆腐渣,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每日裏兄弟幾個飯吃不夠,就吃豆腐渣填餓。

這些年下來,沒油沒鹽的豆腐渣吃到要吐了,難得能夠改善一下吃點肉,如何能夠不饞。

“吳老丈做的一手好豆腐,小子聞着口水差點下來,着實好香。”

趙懷興緻勃勃的看吳犟頭忙碌,乳白色的豆汁水在用力的攪動中逐漸凝固,看來已經完成了最後一步。

剩下的只需將半凝固的豆腐,舀入一掌高的豆腐盤裏,等它徹底凝固就好。

“唉!不瞞小哥笑話,老漢沒有什麼能耐,做這些只是將就着餬口罷了,能把幾個小畜牲拉扯大,也就算完了一樁心事。”

吳犟頭四十許的年齡,腰已經微微的佝僂,頭髮幾乎白了大半,看的出沉重的生活重擔,已經壓彎了他的脊樑。

“呵呵呵!吳老杖此話有些過謙,我看你家裏的幾個小郎龍精虎猛的,這一身力氣也不虧,往後肯定有好日子過,你就等着享福吧。”

趙懷這話說的不錯,雖然說吳老漢家中貧寒,畢竟豆腐渣能夠管飽,幾個半大小子基本沒挨過餓。

豆腐渣雖然口味差些,營養卻豐富,吳犟頭三個孩子長得都很壯實,尤其是大郎吳石柱膀大腰圓,力量可是不虧輸的。

趙懷此來,就是要招募他們家的兩個青年漢子,不管怎麼說,作為一名光榮的重生人士,不可能赤手空拳打天下。

吳犟頭幾個孩子一向忠厚,雖然長得強壯從來不欺負人,兼之秉性善良,正是合用的人手。

“唉……”

忙完了手裏的活計,吳犟頭長長的嘆口氣,雙手在身前的圍布上擦了下,走到屋子門口拿出旱煙袋,給自己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煙霧裊裊升騰,看起來人影子都恍惚了些,老人眉頭裏充滿了憂慮。

“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老百姓也沒個活路,做個豆腐都要抽上六成的豆腐稅,眼看着大郎過年都23了,連個媳婦也說不上,就別提什麼享福了,這個日子過的糟心啊!老漢我愁的半夜都睡不着覺。”

那邊廂

手上正在忙碌地大郎吳石柱聽到,眼圈兒不禁一紅,心中刀割一樣的疼,低聲喊了一下。

“爹……俺這輩子,就盡心伺候您老人家就可以了,別的俺……俺不想。”

“盡說些喪氣話,俺們老吳家不要傳宗接代嗎?你不娶媳婦,你的弟弟也和你一樣嗎?等哪天老漢我兩腿一蹬,死了怎麼有面目見祖宗,你是要氣死你爹不成,混賬的小畜生。”

“俺不敢……孩兒不孝,請父親大人責罰。”

老漢吳犟頭驟然發怒,憨厚的大郎吳石柱嚇得當既跪了下來,嘴笨舌拙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旁邊二郎吳石門和小郎吳石頭皆跪了下來,低着頭等着挨訓,豆腐房裏氣氛一下子僵直住了。

雖然出身農家,老漢吳犟頭家教確實嚴格,華人與野蠻的女真人區別就在這裏,歷來傳家以“孝悌”兩字挂帥,仁、義、禮、智、信一分都不能少。

吳氏大娘也不敢勸,手裏雖然再忙活,心裏面想起來難過萬分,這個苦日子真是千言萬語道不盡,心中翻江倒海的思緒湧上來。

豆粒大的晶瑩眼淚再也止不住,“噼里啪啦”的掉下來,落在手上和豆腐盤上,摔得粉身碎骨。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趙懷進門沒有說幾句話,老漢吳犟頭已經嘆了幾次氣,看起來沉重的生活負擔,已讓他不堪重負。

家裏面三個兒子雖然龍精虎猛,胃口同樣大的驚人。

憑着小小的一座豆腐坊,供應村裏面幾百戶人吃食,所得微薄的收入,尚不夠養活一家五口人。

村鄰日子過得也不寬裕,豆腐雖然便宜,總便宜不過自家地里長的菜,隔三差五打打牙祭罷了。

豆腐坊生意不敷家用,吳犟頭常常需要帶着孩子出去打短工,什麼苦活累活都願意干,這也是生活所逼,沒奈何的辦法。

“吳老丈莫要煩心,這都是小子錯處,是我出言不慎,引得老丈傷心了,小子這廂陪禮了。”

趙懷舉手施禮,吳犟頭忙道;“不妨事,是老漢自己心結解不開,哪裏怪的上懷小哥,好沒來由,這幾板豆腐剛剛做好,我讓大郎給你送過去,後面做好再給你送。”

“哪裏須的了這麼多,我此來別無二意,只是想雇傭石柱和石門哥兒倆,幫我做一些事情。”

看着吳犟頭驚異的目光,趙懷苦笑了下,自己屬於比吳犟頭窮的更徹底那一類,口袋比臉還乾淨,就連說話都不硬氣。

多誰見過門口的窮漢,家裏都揭不開鍋了,跑過來要雇傭一票人,別人能夠相信才怪!

趙懷當下解釋道;“我在雪原設獸套捕狼,回返的時候看見兩頭狼凍斃於途,這是天上掉下的大好事。

我想雇傭他們兩個,跟我一起去把狼拖回來,剝皮硝制。

昨天我回返的時候,這兩張狼皮已經有貴客訂下了,銀錢不是問題,一天,我付給100文錢可好。”

需知這個年代,一戶尋常的人家年收入不超過十貫銅錢,也就是十兩紋銀。

吳犟頭一家五口售賣豆腐,每日所得利潤也不過就是40多文錢,繳納六成的豆腐稅後,所得只有二十文銅錢。

二十文銅錢供養一家五口吃食,買不到3斤米,還要應付衣食住行諸事,頭疼腦熱疾疼,可見生計之艱難。

一年辛辛苦苦下來,也不過就是七、八貫銅錢,都花在一家五口人的嚼用上了,根本攢不下來幾個大子兒,吳氏大娘幾年也沒做一身新衣服。

不要說娶媳婦,能夠活下來都是奇迹,全有賴於吳氏大娘勤儉持家,農時全家五口齊出動,幫助大戶種田耕地,平日裏打一些短工,換取些許米糧度日,再加上豆腐渣……

大郎吳石柱一身衣裳穿小了,改給二郎吳石門穿,最後傳到小郎吳石頭身上,已經是補丁摞補丁。

吳氏大娘一輩子勤儉,給孩子的衣服漿洗得乾乾淨淨,補丁都打得規整,看起來都蠻有後世嬉皮士的風格。

“哎呀!懷小哥給的太多了,哪裏需要銀錢,只管喚他們去做就是了,這兩個小崽子別的沒有,一身的力量倒是足的,儘管去不妨事。”

老吳犟頭說什麼也不願意要錢,莊戶人家出點力氣,就要人家的錢像什麼話?

趙懷只能耐心的給他解釋,“我想找兩位小哥幫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後續我還有其他的話計請他們做,這些銀錢是他們當得的。

兩張狼皮,汴京城裏的貴人許我二貫半銀錢,兩位小哥品行都很好。我想雇傭他們一直為我做事,每個月三貫銀錢。”

“這……太多了,每月幾百文就好,不能要這許多,沒這個道理。”

“吳老丈……”

吳犟頭果然不負這個稱號,幾番推脫不過,老漢只認死理最多願意收取一貫銀錢,再多就不肯了。

這也是平日裏窮的狠了,老吳犟頭拉下老臉來收取一些銀錢,心裏面早已經覺得惶恐不安,再多收懷小哥的銀錢,真怕被人指着脊梁骨罵,那樣不如死了乾淨。

貧賤家庭百事哀,僅一貫銀錢,足夠老吳犟頭彎下堅硬的膝蓋,倔犟的頭顱,可心中一份樸素的堅持,永也不能磨滅。

做人要講良心!

趙懷別無他法,只能這樣罷了,心裏尋思着:

日後,從其他方面找補回來也就是了,總不能叫老實人吃虧。

雙方談定了此事,老吳犟頭心中高興,揮了揮手裏的大煙袋鍋,叫三個小子起來。

嘴裏面反覆叮囑吳石柱和吳石門兩個人,一定要勤勉任事,不要叫旁人欺負了小相公劉懷。

樸實的農人對僱主的尊重,那是發自內心的,予你衣食銀錢,縱然是年紀小些,那也是東家身份,再也輕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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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燈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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