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路遇的風格

路遇很小時候，看過一個早已經記不得是什麼的片子，古老的質感昭示來自於久遠之前。儘管保存在新的儀器里經過多次翻新，但還是有一定程度的破損。

這種古老質感的東西，搭配着古舊的放映設備，給兒時的路遇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其他的不說，路遇就記得裏邊有一句台詞，“我xxx，就是讓你料不着”。隨着時間的流逝和路遇的長大，這句台詞完整的究竟是什麼，在路遇的印象里也模糊得一塌糊塗。但他隱約記得片子裏說完這句話后，對面的人露出扭曲的表情，這讓路遇覺得很快樂。

原來做一些讓別人猜不着的事情，可以很快樂。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從這裏得到一些快樂？幼小的路遇這麼想着。

路遇小時候，在親戚家長大。第一個月是在大舅家，一個月後去姑姑家，再一個月去二舅家，以此類推。

每一個月都要換地方。到月末交接，大舅舅要送他走時，舅舅一家人都興高采烈。尤其是舅舅家的表哥，送路遇走，是比什麼都開心的事情。和舅舅家的興高采烈對比，姑姑家就顯得低落得很。

“你是不是特別難過？”表哥故意小聲對他說，“大家都不喜歡你。”

路遇撇撇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同樣小聲說，“我很高興啊。因為我一點都不喜歡你。”看著錶哥扭曲的臉，路遇格外開心。然後他很禮貌地對大舅一家道謝，再默默跟在姑姑身後，跟她回家。

最初還是一個月換一次，後來變成了半個月。在路遇長大到可以自己在城市間往來的十一歲后，這種搬遷變成了每天。甚至舅舅們為他安排了很遠的親戚，任何只要能搭上邊的親戚，他們都會讓路遇去。

最遠的親戚，從上一家到下一家，以如今高速的交通，都需要一天的時間。等到路遇再大一些，來往的交通費，都必須由他自己負擔了。沒有一家親戚再願意為他擔負交通費。

“過得很辛苦吧，小遇。”姑姑狀似和藹地問他。

路遇會一樣對她露出禮貌而得體的笑容，“不辛苦，謝謝姑姑關心。姑姑照顧賭玩的姑父更辛苦。”

等到路遇再大一些，終於結束了這樣的日子。

面對這樣日子的結束，所有的親戚都如釋重負。路遇也如釋重負。這是他唯一一次，和這些人的想法相同。

路遇帶着禮物，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依次拜訪了這些曾經照顧過他的親戚們。

這次拜訪花光了路遇所有的積蓄，但他覺得很開心，由衷地開心。

反正路遇就是喜歡按着自己的想法來，想做什麼做什麼，想說什麼說什麼。天馬行空，無拘無束。

對於眼前的投票，路遇也是這麼想的。

這麼多人都不希望恐龍滅絕，還真是人才。如果現在真的有恐龍，有恐龍出現在他們周圍，怕是都要嚇破膽了。要是恐龍破壞他們的東西，一定會立刻咆哮着趕走恐龍。

但在投票上，大家還是以絕對的優勢投出自己富有“同情感”的一票。

不希望恐龍滅絕。

路遇手指在屏幕上來回滑動，現在彈幕上早都變成了對恐龍的探討，把恐龍描述成完美生物讓人憧憬。GORA星的主播也在和大家互動着，討論恐龍的事情。

路遇終於按下了他神聖的一票。

不希望。

當然不希望了！現在選希望的人，還有沒有同情心了？恐龍都滅絕了，還不允許在假設里過個“同情恐龍”的癮嗎？能同情這個地球上曾經的霸主，是一件多值得驕傲的事情。就好比現在世界首富虧了錢，儘管剩餘的財富都是很多人夢裏的天文數字，路遇還是喜歡同情一下，無比感慨地說，又虧錢了，誒……

投下自己神聖的一票后，路遇得到了行使自己權利的滿足感，再次打算切回老林的直播間。路遇點了切回后，一條軟糯的語音跳出來，傳入路遇的耳朵里。

“您已經觀看了三十分鐘，要離開了嗎？小G會想您的喲。”

……

一個機械人裝得這麼深情做什麼？路遇又有一種發麻的感覺，不但發麻，而且這種麻直到心底。

竟然浪費了三十分鐘。

路遇在這個直播間待了漫長的三十分鐘。路遇在心底懺悔着自己的行為，憤怒地點下了關閉鍵，直接退出了整個直播平台。

這個來自GORA星的主播太可怕了。居然讓他浪費了人生里的三十分鐘。路遇謹慎地懺悔着，慢慢站起來。

等路遇站起來，忽然發現背對的大廳里多了很多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路遇淡然地輕揉揉腿，用力拍了拍，“誒，新換上的腿就是不好用，蹲一會兒就起不來了。還說是高端類人體金屬。”

周圍人看着他的眼光變成了同情，剛才在裏邊面試的那位小姐，還十分有愛心地過來扶了他一下。

路遇禮貌地道謝，“謝謝，面試結束了嗎？”

“結束了，我們要去領紀念品。”這位女士的情緒很低落，但保持了基本禮貌回答路遇的問題。

紀念品！

第一個出來的自己，還沒有去領紀念品。路遇懊悔不已，要不是為了看直播，自己早就可以去領紀念品了。星際管理局的紀念品啊，就算是根毛，也是星際管理局的。路遇十分想要，可現在和這一堆人去領紀念品……

得排多長的隊。

路遇往左看了看，很多人已經在那邊排隊了。不過有一個女士在身邊，聊會兒天也可以消磨時間。路遇美滋滋地想着，在腦子裏尋找合適的詞彙搭訕。等他想好，發現身邊那位扶着他的女孩子，已經走到前邊排隊去了。

路遇常常因為慢，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那就等吧。

路遇打定主意，又在一樓找個角落待着。不想擠在長長的隊伍里，反正再長的隊伍也總有到頭的時候，到時候他再過來就好了。對於領紀念品這種事情，路遇沒有想盡辦法往前擠的衝動。

對此，路遇習慣性地把它定義為“有節制的上進”。路遇就是這樣一個人。

一樓拐角處緊鄰着一間屋子。這個拐角剛好可以看到遠處的隊伍，又不會被隊伍所看到。理想的偷懶地方。

星際管理局和所有同時代的辦公場所都有差異，路遇曾經在各種地方賣過力氣，也做過很多工作。工作的地點，無一不是符合這個時代氣質的建築。標榜着科技與星際元素的設計總會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而星際管理局，破舊的宛如一個老古董。

實話說，路遇第一次看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懷疑自己穿越了。眼前這個破舊的四層小樓，是星際管理局？路遇完全不相信。但事實就是告訴他，這個破舊的小樓還真是星際管理局。就是人少了點兒……路遇在這裏見過工作人員，除了面試的面試官們，就只有王大爺。

撿到他准考證的王大爺。

路遇是看見王大爺在掃地，才“不小心”把准考證弄掉的。路遇又把准考證拿出來，前後翻翻。印着星際管理局標誌的金屬板上，雕刻着他的准面試號和姓名，還有他在這個世界作為標識的唯一一串數字。

金屬板大約有半個手掌那麼大，不是規則的矩形，而是在上方三分之一處呈現凹字型，在凹字的底部還打了一個孔。難道是用來穿繩子的？路遇思考着，打算回家后找條繩子把這個金屬牌穿起來。不管怎麼說，這總是星際管理局給的，雖然沒有面試成功，就當作紀念好了。

路遇在角落裏找個地方坐下，把頭探出來看看遠方的隊伍還是那麼漫長，心安理得地準備繼續看直播。這次一定要在老林的直播間多看一會兒，可憐的老林，今天又被刷了一波，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人看他了。

這樣下去，他大概不到四十歲，就要謝頂了。

路遇嘆口氣，從心底對老林同情起來。粉絲沒有了可以再弄新的，頭髮要沒有了……也可以再弄新的。轉念一想，路遇又覺得沒什麼了。

“武陵人……捕魚為業……”

“忘路之遠近……”

路遇聽到這個聲音，本能坐直了。恍惚一下才反應過來，隨即罵了句。這誰啊在這種地方背這個東西，嚇死了，以為一瞬間回到了自己上學的時候。學生時代是路遇夢境裏最恐怖的地方，常常夢見自己捧着終端在追趕城際的列車。等他跑上車，發現終端怎麼都打不開。下一個瞬間，他又掉下車，在拚命地追趕。也會夢見考試不及格，或者終端上的題目一道都不會做。

每每夢醒，嚇得路遇都是一身冷汗。

哪怕是三字打頭的千年星際時代，這些打底的文字仍舊是必須要知道的東西。路遇從小對這些古文就很頭疼，上學時代背一篇也極難。一是沒有興趣，二是，他非常沒有興趣。

可就算像路遇接受的終端教育，也不能因為“沒興趣”而不學習這些。

儘管如此，路遇還是感謝終端教育。

路遇由衷覺得感謝，若不是終端教育的盛行，他每天都需要遷徙的生活，根本沒有機會學到東西，更別說念到高中。雖然路遇在上學期間沒有背下來幾篇文章，但仍舊感謝終端教育給他機會。

背誦的人還在背誦這篇文章。

聲音是從隔壁的小屋子裏傳出來的。

路遇對這位勇士非常敬佩，打算仔細看看他的模樣。什麼勇士對背誦這種東西這麼有興趣？路遇悄悄探出頭，半個身子微微向前，往房間裏偷偷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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