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玄之又玄的直覺
腦袋裏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太多,陸遠知道自己得保持出一個藝術家的風格,起碼他跟伍三友稱得上是以文會友。
大家都是文化人,別搞得那麼庸俗……
所以陸遠是空着兩個爪子去的。
把車停在楓林別墅區的門口,陸遠按響了門鈴,裏面走出來一個老頭,陸遠認識,就是昨天逸軒茶館的那個老頭。
陸遠笑着打了聲招呼,老頭打開了門,帶着陸遠走進來。
“不用拘謹,就跟在自己家一樣,老爺子已經許久不見客了,你還是我頭一回見到讓他親自請上門的。”老頭說著,不由得笑了笑。
這別墅很大,從進門到房門起碼得有三十米遠,旁邊還有一個游泳池,不過沒水,周圍一排的花花草草,陸遠還看見了半畝菜園子,上面剛剛爬上藤架的黃瓜秧子正開出黃花。
沒看出來啊,伍老爺子還挺懂生活的,吃的都是自己種的,妥妥的綠色食品啊!
“小友,裏面請。”老頭打開門,陸遠正身手準備讓老頭先進去,裏面一個頭髮花白的老爺子拄着拐杖就沖了出來。
沒形容錯,真的是沖了出來,看上去最起碼八十歲的伍三友,身子骨硬朗的可以,看見陸遠就哈哈大笑。
“你就是陸遠是不是?好小子啊,老三,倒茶。”伍三友拽着陸遠往裏面走,讓陸遠坐下,一旁被伍三友稱作老三的老頭關上門過去泡茶。
“知己啊,知己啊!”
伍三友剛剛看見陸遠的時候,的確有些詫異,他也沒沒想到陸遠竟然這麼年輕,撐死了頂多二十齣頭。
不過伍三友認為,書法層次的賞析跟年紀沒什麼關係,更多的靠的是直覺。
仿若鍾子期與伯牙,高山流水的故事耳熟能詳,可鍾子期就是個砍柴的,把柴火扔地上墊屁股,這面伯牙就開始彈高山流水,鍾子期搖頭晃腦說你這彈的是連綿大山,你這是一片汪洋,伯牙趕緊把這劈柴火的引為知己。
你要說鍾子期也彈琴,那他隨口點評點評也無可厚非。
可是丫的鐘子期就是個劈柴火的,懂個毛線的高山流水啊!
可伯牙還是覺得鍾子期說的好。
靠的就是直覺!
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很奧妙,上能裝逼講藝術,下能蛛絲馬跡抓小三……
總之都是緣分!
“伍老爺子您抬舉了,我就是隨口一說,哪裏懂什麼書法,只是覺得這麼好的作品,只留下了半首,未免有些遺憾,所以才忍不住評價了幾句,都是隨口瞎說,您別在意。”
“小夥子,這過分謙虛可就是一種驕傲了啊!”伍三友看着陸遠一本正經的說著,旁邊的老頭先給陸遠倒了一杯,又給伍老爺子倒了一杯。
“昨個剛到的六安瓜片,小夥子,你可以嘗嘗。”老頭說著,旁邊的伍三友乾咳了兩聲。
“老三,陸老弟是我的座上客,你得叫什麼,心裏沒點數嗎?”伍三友說著。
老頭微微一愣,哦了一聲:“抱歉了,陸叔叔,實在是冒犯了,陸叔叔您也別推辭,我們家家規嚴,我平常侍奉着老父親,對這些比較看重。”
陸遠差點一口茶吐出來,陸叔叔?
這老三起碼也得五六十歲了,說句不好聽的,比自己老爹歲數還大,管自己叫陸叔叔?
自己怎麼就成了伍三友的老弟了?
“行了行了,不管他,陸老弟跟我過來看看我的下半首詩,寫的時候我喝了二兩白酒,簡直是下筆如有神啊!”伍三友拄着拐杖。
“而且越寫越是應了你這句話了,既然上半首孤字蘊含其中,那下半首,自然是獨,這詩也是合情合景,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可惜啊,哪有那麼多人的愛茶人,有幾個懂茶的,當真孤獨……”
伍老爺子嘆了口氣。
他寫了一輩子書法,在這條路上讓他佩服的三根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偏偏這三個人不是要死了,就是筆都抬不起了。
至於所謂的知音,從前或許有,但到了他們這個歲數,接到的也就剩下葬禮的邀請函……
所以,知己難求!
伍三友走進書房,攤開了一副長卷,今早他就讓老三跑了一趟,給他裝裱上了,跟茶樓的那上半首詩是一個路數。
陸遠看着,長卷第一個字漏出來的瞬間,陸遠就聽見了咯噔一聲,一個“無”字,隨心所欲,力透紙背,完全不像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寫出來的,而且那股獨立,孤立,傲然於世的感覺撲面而來。
陸遠不由得後退了兩步,整幅長卷展現在他面前。
“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
陸遠讀出這短短十個字。
“好字,當真是好字,與上半首詩相輔相成,一個孤立,一個獨身,不為俗物所束縛,真正的收放自如,揮發自在!”
陸遠的手摸了摸宣紙,一種直覺油然而生。
恐怕這紙連揭三層,上面的字跡都會栩栩如生,當真是可怕至極。
伍三友點點頭:“這後半首,我的確是很滿意,明天就讓老三拿到茶樓里去掛上。”
伍三友說著,陸遠搖搖頭。
“老爺子,雖然您這後半首詩寫的很好,但實際上,卻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陸遠看着他。
伍三友微微一愣:“致命的缺點?這已經是我近十年來寫的最好的一幅作品了,雖然不能跟我巔峰時期相比,但卻也絕對是爐火純青,最起碼配得上前半首詩。”
陸遠搖搖頭:“其實問題就出在這,您那前半首詩,是什麼時候寫的?”
“兩年前。”
“那又是在什麼狀態下寫的?”
“我當時喝了頓酒,大醉淋漓,揮筆剛寫了十個字就睡著了……”
伍三友認認真真的回答。
“對,問題就出在這,雖然這後半首的字,形,韻,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形態,但卻唯獨缺了一份拘束!”
“兩年前的您,雖然喝醉了,但心裏卻仍然有一份拘束,任何事情都要有一個相對的對比,所謂的自由,也是與拘束相對的,沒有了拘束,再自由,都不是自由,所以,您這兩幅字的時間跨度太長了,已經找不到當時的心境了……”
“那怎辦?”伍三友盯着陸遠。
陸遠搖搖頭:“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時光一去不復返,為有源頭活水來,歲月不待人……”
“這事情,恐怕只能涼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