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之章 武士之隕
天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新綠的樹葉在雨中搖曳着，葉片滴下的液珠最終落於地上的草叢中，悄然地沒入大地中。
“啊啊啊！”
雪白的刀鋒劃過喉頸，鮮血隨之濺出，接着更是大股大股地噴洒出來。瞪圓的雙目仍遺留着震驚，斷了氣的身體順勢而倒，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周圍的人見此都驚呼着向後退了退。手中的武器遙遙對着中間那個被他們包圍的人。他的四周伏着十幾具屍體，地上的他們都如剛才般被輕描淡寫地斬殺，雨水夾雜着血從屍堆中滲出，染紅了附近的地面。而那身着如血凝聚而成一般的猩紅具足的人便立在那中央，從惡鬼面面甲中漏出的佈滿血絲的雙眼怒視着面前的敵人，配上其頭盔上碩大的直立羊角前立，不禁讓人覺得那不是人而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景川義興冰冷的雙眼警惕地環顧着四周，隨手丟下砍人已經砍鈍了的刀，伸手從背上取下自己最為善用的十文字槍。活動一下自己僵硬的身體，槍一挑，對着面前的敵人挽了個槍花，意義不言自喻。
“十文字景川！我們知道你能征善戰，但是，你的戰友們已經離你而逃了，你已經向你的主君證明你的忠義了。”為首的一名黑色具足武士正大聲向雨中的紅色人形喊着話，“投降吧！我們的主公欣賞你的勇武，定會重用你的，我以我七瀨真三的名義向你保證……”
“省省吧！吾景川義興已向三鄉大人獻上忠義，又怎能背叛主公。吾已做好必死之準備，望汝等不要侮辱吾之武名，痛痛快快地與吾戰上一場。”
被打斷的黑具足武士聽此無奈地向後看去。而在不遠處的敵陣為首一名坐於馬扎身着大鎧的中年男子搖了搖頭，抬手舉起手中的軍配，“十文字景川死於此地。”言語輕聲響起，軍配一揮，划斷了空中的雨幕。
“殺啊啊啊！”義興周圍的足輕和武士頓時挺着長槍或舉着刀劍叫喊着向他衝來。
“來吧！”景川義興十文字槍跨步向前一挑，挑開一名足輕的長槍，順勢一刺，槍尖直接捅穿鎧甲沒入體內。
手握槍柄，回身向後一踢，踹開了一名已舉起刀的武士。槍往回抽出，單手持槍一揮，朝周圍掃了個圓，逼退了幾名上前的敵人。
側身閃過背後襲來的刀，槍柄順勢擊打在來者的頭盔上，只聽見其悶哼一聲便向後倒去。
包圍的敵人一個個地倒下，在景川腳下堆起了一級級的人肉階梯，屍堆上的身影彷彿武神降世一般揮舞着長槍。儘管如此，後頭的敵人卻不得不在身後軍官的呼喊下硬着頭皮繼續前仆後繼地向前衝去。
“現在過了多久了？”不遠處坐在馬紮上的主將緊盯着戰場，一口一口地飲着隨從遞上來的茶。
“差不多半個時辰了，主公。”身旁的武士連忙單膝下跪，埋下頭顱。
“不虧是十文字景川，一個人就阻滯了我們的軍勢這麼久，三鄉的軍隊已經逃遠了吧，還斬殺了我軍這麼多士兵，少說也有幾十人吧。”
“大人，只是此處竹林狹窄……”
“罷了，看來是神今日不絕三鄉家，但是，十文字景川，必須死，竟敢殺害我這麼多士兵。”最後幾句話大鎧武士幾乎是吼出來的，他面色發紅，喘着粗氣，身體也隨之伏動，瞪大的雙眼死死地盯着包圍圈中的景川。“取我弓來！”
深陷敵群中的景川義興突然只覺背後一寒，連忙側身一躲。
景川義興悶哼一聲，儘管已側身閃避，但箭枝仍透過脛甲射穿了他的小腿。景川只覺身體一軟，便忍不住單膝跪了下去。身旁的幾名足輕見有機可乘，幾桿長槍頓時便向其刺去。
而景川義興見此目眥盡裂，連忙抽出腰間的肋差擋開了幾桿長槍，另一隻手則操槍直刺，直接捅穿其中一名足輕的身體。
“啊啊啊！”背後一桿長槍趁其不備，刺入景川義興體內，讓他慘叫一聲，直接失力跪下。正待反擊，前方几桿長槍也一同捅穿他的猩紅鎧甲沒入肉體。他咬緊牙關，握住刺入胸前的槍，發紅的雙眼死瞪着面前的敵人。
周圍的人見他勢窘，雙眼發紅，急忙操槍直刺。鮮血順着長槍與盔甲的接口流出，匯入地面堆積的屍堆中。
到此結束了嗎？無力的手早已握不住槍，巨大的疼痛傳遍全身，無神的雙眼茫然地盯着頭頂仍撒着雨幕的湛藍天空。鮮血順着嘴角留下，併入臉上的雨水，緩緩向下流去。
“這，即使吾之正義！”瀕死的嘶吼彷彿一瞬間震散了雨幕，萬物也像是靜了下來。“啊啊啊！”周圍的敵人以為他還有力反抗，握着長槍拚命地往其體內送去。景川鮮紅的血不斷噴涌而出，喉間也不斷地涌着血。
景川義興只覺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逐漸黯淡下去，呼吸也越來越困難。最終，神識歸於無盡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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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勝利一方的士兵們正打掃着一片狼藉的戰場。
“停下！”七瀨真三何止了正準備上去取義興首級的足輕。“他是個真正的武士，值得我們尊重。”嘆息一聲，他幾步上前，把因槍被抽離而癱倒在地的景川屍體擺正，最後伸手合上了他的眼。
“來人，給我拿把鏟子過來……”
孤零零的土包前插着一支還殘留着血痕的十文字槍，旁邊的木牌上歪歪斜斜地刻着景川義興幾個字。周圍的土地上還殘留着暗黑色的血痕，見證着這裏曾發生過的激烈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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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早已停了，空氣中夾雜着一股土腥味兒。微風拂過，細竹搖晃着，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竹葉滴下殘存的雨珠，打在日光下閃着鋒芒的十文字槍尖上，順着刃口而下，最終失去痕迹。
“什麼嘛！明明這麼濃的血腥味，還以為會有很多收穫呢！”林間落下一名女子，黑色的服飾裸露着大片的雪白肌膚，櫻桃色的紅唇勾着一絲媚人的笑。來人撩了撩自己的齊肩黑髮，遺憾地打量着四周。
只見她白皙的手指在空中靈活地一勾，幾根透明絲線便收攏，將立於其上的她抬到樹林上方。
“咦，還剩下一個。”竹影下埋葬着景川義興的小土堆映入了她的眼帘。
“不過沾滿泥土的頭髮最差勁了，結果還是白跑一趟，本來還以為又可以收穫許多漂亮的頭髮的呢！”她負胸立於樹尖，滿臉遺憾。搖了搖頭，便操縱着絲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在這小插曲后林間又恢復了寧靜，只有鳥兒的嘰喳聲仍在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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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我死了嗎？為什麼這麼痛苦……一股股暗紅的透明虛影不斷地從各處飛起，依稀可以看出其中死人的形態，他們不斷地糾纏着融入直立着的十文字槍中。
無名的風突然間颳了起來，直吹地竹林搖曳不定，天空也不斷地凝聚起烏雲，閃爍着的雷電在其中跳躍。
十文字槍被重重的紅色虛影所包圍，在外已辨不出其輪廓，只能看到一團實質般的紅色光團。雷聲滾滾，只見一道透亮的閃電直劈下來，徑直沒入紅色光團中。
“呃啊啊～”如同地獄中傳出，無數聲音重疊在一起的嘶吼響起，穿透了整個森林。同時，狂風大作，發出如虎嘯般的風聲，樹林中的樹被吹的搖搖晃晃。
閃電消散，光團也已散去，黑煙從原地飄起，遠遠地飛向天空，猩紅的手正籠握在錚亮的十字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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