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將敵千軍
牛鎮告訴雲、張二人,此次大鬧大理寺的正是李適端,他只道朝廷是非不明,抓的囚犯定然都是非冤即屈,救下天下要犯,之後便去大鬧禁宮。
雲逸子一抖拂塵,道:“老道非得阻他一阻不可,切莫讓他再釀大錯。”
長安城戒備森嚴,出入城門皆要受檢,牛鎮似對此甚是熟悉,帶眾人來到一處小門,城門守衛對他很是客氣,他與幾個守衛竊竊私語一翻,便將他們放入城中。
唐長安城乃是隋文帝楊堅在漢長安南側重新選址建成。唐朝強盛,長安城更是繁榮,到當時城東西幾近三千丈,南北寬達兩千六百丈,規模之大,天下無出其右。
城內南北一十一條大街、東西一十四條大街縱橫交錯,把長安劃成狀似棋盤一百零八座“里坊”,其中有百姓居住之地,有市場貿易之所,也有教坊宴樂之處,正如詩云“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張允伸自認幽州城比之尋常城郭已繁盛許多,但與長安相比便如孩童比壯年、燭火比星輝。雲逸子一入長安,也是直覺目不暇接。
牛鎮對長安十分熟稔,當先為眾人領路,口中念念有詞,滔滔不絕。
“由此進來,這裏是新昌坊。”
“這是宜平坊。”
“向北便是東市。”
“南面那高塔便是大雁塔。”
“宮城和皇城在城北部正中位置。”
牛鎮帶着雲逸子、張允伸幾人避開大路,穿里坊而過,兵士成群結隊匆匆而行,想必正在抓捕從大理寺出逃囚犯。
三轉兩轉之下,朱雀門已隱隱可見。
朱雀門在長安正中,乃是皇城南門,守衛兵甲齊整、嚴陣以待,絲毫不受城內動亂影響。
內亂起時,核心位置更要嚴守。
再往前行,果見一個緋紅人影自西而來,飄忽向前,如同落在水面的一片紅葉,藉著水勢向前奔涌。
十餘個皇城護衛沿路阻截,那人影毫不停滯,長劍遊走,頃刻間眾護衛已盡然倒地。
此時距朱雀門已只不到十丈,眼見他便要入得城去,雲逸子等人卻是鞭長莫及。
忽的城門“吱呀”一聲開出一道縫隙,響聲甫歇,四個漢子身披甲胄、手持兵刃魚貫而出,分方位站定,合圍李適端。
當先一人身形魁偉,猶如鐵塔一般,麵皮白白凈凈、眉清目秀,手持一柄亮晃晃的九環大刀塔立於前;靠右是一個黝黑面膛的矮短胖子,雙臂卻長的出奇,右手杵在地上一柄玄鐵重鎚,左手按住腰間飛爪,遠遠看去便一條扁擔挑着兩個大大的秤砣一般;靠左漢子枯瘦乾癟,面色血紅,雙手各持一把短戟抱立胸前,戟頭兩朵血色紅纓蠢蠢欲動;最後那人身高竟和身前“鐵塔”不相上下,卻和持戟漢子一般瘦骨嶙峋,肩上斜扛一條墨綠色長棍,曲背弓腰,佝僂而立,活像一桿被壓彎的竹篙,嘴角零星髭着幾根鬍鬚,看上去更顯憔悴、枯槁。
李適端見這四人樣貌奇特,打扮亦非尋常,早就多做準備,當下雙足一頓,身子高高躍起,長劍一挺,一個“蒼鷹掠食”撲向鐵塔漢子,哪知這漢子塊頭雖大,動作卻是十分迅疾,大刀舞得虎虎生風,護住周身要害。
李適端這一劍來勢雖凶卻是虛招,中途劍勢忽變,劍尖在他刀上一點,一個借力已從其頭頂越過,後邊三人眼見對手飛過,紛紛舞動着兵器向後退開丈余,靜待李適端落地。四人又成合圍之勢。
鐵塔漢子高喝道:“軍爺寶刀不斬鼠輩,來者先通姓名。”他聲音如高塔頂端的洪鐘,響亮悅耳、經久不絕。
李適端看這四人分東南西北站立,看似隨意,實則隱合四象之意,又看幾人樣貌裝扮,心中一凜,暗道:想必這便是號稱“四將敵千軍”的四大城門守將。據傳這四人出身江湖,本是毫不相干,後來朝廷按照前朝留下的《四象圖陣》陣法分別找到他們,許以高官厚祿,這才加入金吾衛,專門負責皇城南門守衛職責。此四人依照陣法聯手后,果真從此罕逢敵手,有次同昌公主想要看人搏擊,唐懿宗選了許多高手互搏皆難讓公主滿意,最後聽從手下建議,讓這四人力戰禁衛,最後直增加到八百餘人尚不可分出勝負。公主看后拍手稱讚,懿宗大喜,御封“四將敵千軍”。這類名號便如“天下第一”一般,自有無數人覬覦,這些年四人自也應付了許多江湖人士,他們在江湖上的名望變得越來越高,久而久之人們也忘了他們各自的名字,提起來只有“四將敵千軍”。
李適端對此自是瞭然,當下暗運真氣、小心提防,面色卻依然如常,諷道:“我還當是誰,原來是四條看門狗。”
鐵塔斷喝道:“狗賊,休得無禮,待你領教了軍爺們手段不遲!”他的聲音本就洪亮,被高高的宮牆折回來,又似有人學說一遍,更顯雄壯。四人分持大刀、重鎚、雙戟、長棍,牢牢站住東西南北四位,將李適端所有出路封的嚴嚴實實。
李適端潛運真力,右手一抖,長劍如龍吟般發出“錚”的一聲,如奔龍呼嘯般直取鐵塔漢子,鐵塔大刀橫飛,刀上鐵環嘩嘩之聲不絕於耳,將全身守得密不透風。靠北矮短胖子和靠南紅臉漢子雙雙夾攻而至,李適端劍鋒突轉,挺劍向北斜刺,矮短胖子挺錘當前,劍尖“鐺鐺鐺”與鐵鎚相交數下,他卻始終只守不攻。李適端未料他能如此舉重若輕,能將如此一柄重鎚揮的虎虎生風,牢牢將形如大鎚的自己護住。此時西側鐵塔漢子和東側竹竿漢子又已搶攻上前,鐵塔漢子自恃臂力過人,大刀連砍帶劈,似一道道白色閃電從天而降;竹竿漢子將鐵棍舞成一股墨綠色旋風,凌厲無比,席捲而來。李適端不敢怠慢,足下步履變幻,接連躲開刀砍棍削,抓住間隙,揮劍挑開竹竿漢子的鐵棍,堪堪搶上一步,北側鐵鎚和南側雙戟又雙雙攻到。
李適端心頭一震,想到原來這四人武藝未必有多高超,若論單打獨鬥,只怕在我手下難走數招,便是四人齊上,我便在數十回合亦可全身而退,但這套陣法着實厲害,四人兵刃和武功套路正可深嵌戰法之中,如此便可此消彼長、此進彼退,生生不息、連綿不絕,說無論與哪個過招,便如同與數十人纏鬥一般。
五人戰作一團,李適端緋衣舞動,長劍流轉,雖被圍困垓下,武功招式卻絲毫不減輕靈飄逸,若要佔得上風卻是也難,偶有支絀也得以靠神來之筆化解。
斗至百餘招開外,四將形勢雖佔上風,卻始終難碰李適端一片衣角,細瞧之下,那個秤砣漢子竟被削掉了盔頂紅纓,紅臉漢子臉上也被劃了口子,一絲鮮血從中淌出,在紅臉上竟渾然難被發現。若是尋常比武,李適端以一敵四,已然勝了,但此時情境卻大是不同,四人奉命守衛宮禁,若是抵擋不住,縱使不死也非掉了腦袋不可,此時若不性命相搏,日後便會搏了性命。
只怕這也是以往四人被挑戰能獲勝的原因之一。
李適端武功專精“詭”字,招式強在詭譎多變,絕非單單強在力量和速度,所以招式使將出來倒是不費力氣,時間一久,體內真氣流轉更盛,精神反倒更為振奮,招式反而越發迅速。
四人深知今日遇上了平生所未遇之強敵,稍有分心便被李適端佔了上風,只覺面前如同山壓海撲一般,生怕讓他抓住破綻一擊斃命。四人只得潛心運氣,到後來已連話都說不出來,但四人何其默契,互望一眼已知其意,漸漸將包圍擴大。
李適端雖佔主導,內心也是叫苦不迭,這便如同拿樹枝在水中轉圈攪動一般,雖然初時水是由樹枝帶着旋轉,但到後來樹枝想要停下卻非等水停不可。
李適端心道,如此下去自己非被他們累死不可,而此時四將也是這般想法,分明就是想把他耗到精疲力竭為止。
李適端心中微感焦躁,抽神一瞥旁邊,更是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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