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悲慘世界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女子還沒來的及驚訝，就聽河中又是撲通一聲，再四下里一看，河邊卻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還有兩個油紙包晃晃悠悠停在了她腳邊。
…………
一會兒之後。
林軒和那男子坐在河邊，擰着身上的濕衣服。
那男子十八九的年紀，長得濃眉大眼的，只是嘴大了些，破壞了整體的面容。
林軒面色不善的看他一眼，想到剛才自己跳下去救他，卻差點被他害死在河裏，救一個不會水的人真是危險。
誰料那男子也面色不善的反瞪着他，說道：“兄台平白無故的，吼那麼大聲音做什麼？”
“哈？”林軒只覺得滑天下之大稽，奇怪無比的說道：“不是你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那男子急忙說道：“那有這樣的事？是我路過此地，見她要跳河，才急忙阻攔。”
原來是自己主觀臆斷了，林軒乾笑了一下，說道：“誤會，都是誤會。”
那男子見狀也就不再過分追究，說道：“雖然是誤會，但兄台也救了我一命，咱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叫楚俊傑。”
這男子倒是個正直熱誠的性格，林軒也拱手道：“我叫林軒。”
楚俊傑說道：“林兄弟真是好水性，這救命之恩，日後定當報還。”
林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實際上是他誤會在先，如今人卻記了他的大恩，倒像是欺負了老實人一般。
他正要說話，楚俊傑卻突然想起來什麼，大喊一聲：“不好，那女子說不定又要輕生了。”說著，也不顧身上濕漉漉的，朝來燕橋的方向跑去。
林軒見狀也有些擔心，在身後跑步跟着他。
兩人在水裏掙扎了一會兒，順着水流往下游飄了一段距離，但不是很遠，沒一會兒就跑到了來燕橋頭。
那女子卻在原地傻傻的站着，看着河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楚俊傑急忙大喊：“姑娘切莫做傻事！”
女子聞言轉過身來，手上提着林軒的兩包桂花糕。
林軒停下腳步，嚇了一跳，眼前女子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身很有些破舊的白裙，樣貌實在有些恐怖，臉上佈滿了燒傷的痕迹，竟然連一處完好的地方都沒有。
女子看到他倆出現在眼前，竟然笑了一下，說道：“原來兩位郎君沒事。”她一笑之下牽動臉上的燒傷，讓她更加可怖了些。
楚俊傑再正直良善的一個人，都忍不住撇開了眼光。
女子看他轉過頭去，意識到什麼，臉上的笑容的僵住，慢慢的低下了頭。
林軒到底兩世為人，面無表情的走上前去，將她手中的油紙包拿了過來，看着她說道：“謝姑娘替我保管。”
女子見他不怕自己，心中好受了些，只是頭卻不肯抬起來了，輕輕的說道：“郎君客氣了。”她的聲音很溫柔，透出江南女子的婉約。
楚俊傑這時候才意識到剛才的不妥，有些歉意的走過來：“抱歉，我不是有意……”
女子的頭低的反而更加深了，急忙打斷他道：“沒事，我習慣了。”
林軒嘆息一聲，這楚俊傑正直是正直，只是卻不會說話，他便說道：“姑娘為何在河邊站着？”
任誰也能看出她想跳河，偏這人只提她在河邊站着，心想這郎君定是個極體貼之人，女子便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說道：“本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哦？”林軒疑惑的問道：“為何？”
女子低聲說道：“活的不如意。”
林軒說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都如姑娘一般，這世上的人怕是不剩幾個了。”
女子嘆息一聲：“郎君不知我經歷了什麼。”
林軒道：“姑娘不妨說說，有些話說出來心裏會好些。”
女子猶豫一陣，開口講述道：“我原本是順天府中一個官宦家的小姐，後來本朝兵敗，順天為韃子所佔，我父寧死不降，家中男子被屠戮殆盡，連我四歲的小弟都……”
說到這兒，女子不自覺的哭泣起來，聲音不大，卻讓人聞之肝腸寸斷。
林軒皺了皺眉，順天被佔了？順天便是現代的京都，印象中好像很少被北方的韃子佔領，他此時納悶到底穿越到了那個唐朝上，依照江南文風盛行的氛圍來看，本朝不應該是弱小不堪的，否則應該全民尚武才對。
那女子哭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後來，我和娘被關到了地窖里，每日裏只給些豬食，我一開始吃不下去，後來餓的很了，捏着鼻子才能吃進去一點，那時候每日裏想的就是我朝的士兵有天能打開地窖的大門，告訴我們得救了。有一天，娘被帶了出去……”
女子開始無聲流淚，身子有些顫抖。
“我不知道她被帶去了那裏，心裏很害怕。兩天後娘才被帶了回來，她回來后目光獃滯，身上的衣裳破爛不堪，我那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裏害怕的很，生怕有一天我也會被帶出去，那時候反而擔心聽見地窖大門打開的聲音，但心裏還有些隱隱的期盼，後來過了十天，娘又被帶了出去，回來后滿身傷痕，連衣裳都沒穿，怎麼叫都不應，我才知道她已經傻了。”
女子顫抖的身子此刻竟然平靜下來。
“我那時候心裏也不抱希望了，心裏只剩下仇恨，也知道我終歸也是跟娘一樣的結局，就在衣服里藏了個石頭，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他們。”
女子的語氣波瀾不驚，可林軒二人，卻從中感受到她心中滔天的仇恨。
“有一天，他們果然進來把我帶了出去，我竟然還有些期待。走出地窖的一剎那，我看了眼牆角的娘親，她就在哪兒光着身子坐着，目光獃滯的看着我，我沖她笑了一下，她也沖我笑了一下，然後我就被推了出去。那時候你們知道我在想什麼？我頭一次覺得外面的世界是這麼好，陽光、微風、鳥兒，那些以前隨處可見的東西，在我看來，卻成了最美的景色，可惜，我知道我看不了多久了。”
“後來，我被帶到一個房間裏，在裏面呆了很長時間，才醉醺醺的走進來一個韃子。那個韃子是個將官，進來就撕我的衣服，我不反抗，將手中的石子捏的緊緊。我等他脫了衣服，壓我上床的那一刻，才找準時機，抓着石子朝他的左眼戳去……”
女子講到這裏，卻突兀的沉默下來。
楚俊傑小心翼翼的問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瞎了一隻眼睛。”女子快意的笑了一下，只是馬上就低沉下來：“只可惜，沒要了他的命。”
楚俊傑又問道：“那你之後呢？”
“我之後？”女子又笑了一下，說道：“之後我就被綁了起來，那韃子便每日派他的手下凌辱我。”
楚俊傑又問道：“那你臉上這傷，就是那時候的？”
這話還用問？不是在人傷口上撒鹽嗎？林軒恨不得一腳將這人踹進河裏，這人實在是太不會說話了。
女子低頭不答，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時候我受了百般凌辱，心裏反而不想死了，他們玩弄了我一個月，後來也膩了，也就不拿我當回事，我尋了個時機逃了出來，一路走到了江南。”
楚俊傑問道：“那你現在住在何處？”
女子笑了笑說道：“嫁給了一個老瞎子，只有他才不嫌棄我。”
楚俊傑說道：“那你剛才為何又尋死？”
女子笑容收斂，這時候才現出些悲傷：“他怨我無法生子。”
楚俊傑頓時義憤填膺：“你一個大家閨秀，那老瞎子還怨你？”
女子聽到這話，卻是笑了一陣兒，說道：“郎君看看，那個大家閨秀像我這樣的？”
楚俊傑還要說什麼，林軒一把將他抓到身後，他現在說不清楚聽完這女子的經歷是個什麼感覺，心中一半是悲涼，一半卻是火燒一般的憤怒，彷彿經歷着冰火兩重天。
林軒看着女子認真的問道：“你後面為何不想死了？”
女子看着他，笑了一下，又嘆息一聲，重新把頭低下去。
林軒盯着她說道：“你還有恨對不對？”
“恨……”女子又抬起頭來，平靜的說道：“又有什麼用。”
林軒看着她的眼睛，說道：“你還想看着那些凌辱你的人付出代價是不是？”
女子點頭道：“是。”
林軒道：“那你就不該死。”
女子茫然道：“可我感覺我看不到那一天。”
林軒急聲道：“你一定可以，只有活着才有希望，難道你寧願這樣懷着恨意死去？”
女子不回答他的話，反而看了他良久，輕聲問道：“郎君叫什麼名字？”
林軒回道：“我叫林軒。”
“林軒……”女子低下頭去：“我那四歲的弟弟叫蕭軒。”
軒者，高大挺拔也，只可惜她弟弟再也長不大了。
女子嘆息一聲，也不理他二人，轉身朝遠處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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