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與宇宙
諾爾在夢中醒來,那些情感像是風中的樹葉,颯颯中就消散了。在一個夢到另一個夢,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總有飄忽與輕浮的那麼一瞬,會忽然忘了自己是什麼?自己的夢和自己所在的現實,究竟哪一個更加堅實?
耳邊傳來溫和的中性聲音:“您的神經連接結束,歡迎回到現實。本次訓練時間231小時,感受時間4620小時。現在時間3157年8月7日,您位於中央星A區c片28線上。生理檢查完畢,各項指標正常。現在開始意識評估,請回答下列問題:“1請說出您的姓名編號”
諾爾略微感受到孕養液熟悉的溫暖而粘滑的質感,終於有一種紮實的現實感產生。“諾爾*陳♀Ab1831”諾爾盡量平和而清晰地回答,這有助於智能辨識。
“2請說出21-11的結果”。諾爾想了想,停頓了2秒左右說:“十”
“閱讀下列材料,說出文中錯誤”
諾爾的眼前出現了文字,電子瞳膜顯示無比清晰:
“在20世紀大戰後,以國家為存在主體的社會結構開始變化。率先在經濟領域,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融合然後轉向文化與思想。而在此趨勢延續了近200年後,社會的主流共識變成了國家的存在已經成為了政治上的落後。在此後300多年間,以現代化資本集團為主導的融合化力量逐漸佔據主導,而政治逐漸褪去權利與力量的色彩,逐漸在社會存在中成為管理與服務者。例證為在21世紀的火星登陸為國家主導,在22世紀末的大規模火星開發為國家與資本集團合作產物,而在25世紀的星系勘探是資本力量主導。在27世紀之前,這一趨勢一直存在,直到飽和危機,統一意志的重要性被重新認識。
27世紀末,超速神經計算技術得到大規模應用后,第一代元產生。在執政聯合和四大財團的支持下,人類社會通過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統一憲法——《世界憲章》,建立了以大三條為基礎的社會制度。”
“請說出文中錯誤,您有三分鐘時間。我會緩慢斷開神經連接,並用微電流恢復肢體運動機能,您會有輕微的酥麻感”
諾爾感到全身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在流動,漸漸的全身的肌肉開始有規律地脈動,拋開感覺,諾爾把注意力專註到了眼前的題目上。題目並不難,但卻需要仔細的思考,答錯了也並不礙事,只要答案邏輯清晰即可。
諾爾回答;“並不能認為在20世紀后的政治已經開始衰退。政治是社會及集體利益衝突的產物,而只要有矛盾存在利益衝突就不可避免。只是在生產力進步和社會變化的狀況下,鬥爭形式發生變化:從最開始的戰爭,到政治博弈,到財閥傾軋再到憲章遊戲,無不如此。政治並未衰退,只是象徵集體利益的存在由政府變成了財閥而已。甚至不能說變化,只是25世紀時,財閥從幕後走到了台前而已。社會的統治者從未謝幕。”
“您的思想很獨特,這是我從未聽到的答案……”
“不必在意,只是隨便說說。”諾爾插話。
“您是四星公民,是否需要我將此回答上陳仲裁庭?”依然是溫和的中性音。
“不必,回答。此回復邏輯度為多少。”諾爾聲線平靜,最起碼普通人很難從中聽出情感。
“143,達到要求”
“繼續進程,並檢查神經網絡,複製存儲遊戲記錄。”諾爾的聲音透出一種自信,她自己知道這是為了掩蓋她的一絲心虛。
很快,身體的感覺湧入大腦,就像丟殼的蝸牛忽然找到了久違的的舊殼,熟悉厚實卻又沉重無奈。
“神經連接已斷開,請緩慢運動,肌肉恢復大約會持續半個小時。侍者已在等候,祝您開心”
諾爾的眼睛緩緩睜開,周圍的孕養液讓視覺一片模糊。諾爾知道,她這才真正地看到了現實。
遊戲艙中的孕養液悄無聲息地下退,如聽從指令的軍隊整齊劃一,沒有在諾爾身體上產生一絲殘留。孕養液實際上更接近於血液而不是藥物,它是大量分子機械人的集合。慢慢的,遊戲艙打開,像大蠶繭緩緩豎起,如血管般的密紋在蠶繭上浮現。像活生生的心臟,如活生生的生靈。像是打開花苞般,蠶繭在呼吸般的脈動中打開。
“安安”諾爾輕聲呼喚。安安是諾爾的侍者,但很明顯他並不是非常聽話。她本應在諾爾的遊戲艙外等候。“又不知野哪去了”諾爾有些無奈。
諾爾此時是裸體的,真正一絲不掛。諾爾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光着身子努力站穩。一會後,全身的神經才漸漸習慣了站立的姿勢。諾爾十四歲了,肉體上噴薄着生命的朝氣。作為四星公民,她的基因堪稱完美。雖然基因修飾能讓豬變成模特,但四星公民的資格來自於基因的自然完美。
她是諾爾*陳♀Ab1831,天然超等基因擁有者,聯邦戰略級人才儲備,第42任執政官後補。她是天之驕子,也正因如此,她要抓緊每一秒時間,哪怕在睡夢中也要通過神經接入,進行各種練習。她必須將神經活動加速20倍,以此來促進神經元的擴增,好承擔那“完美”之名。
當十五年前“元”把結果公佈時,已經決定了她的命運,雖然她還未出世。她的母親是個普通人,但從那天開始,她從白板平民一躍成為三星公民,與星區議員平級。她被送到天臨星最頂級醫療中心全方位護理,配備兩套價值千萬的A級智能護理,大議會議員親自看望。
那時她的孩子還沒有名字,回想起那個男人曾經的諾言,在營養艙中的她茫然無措。她想起一個名字:爾諾,在她祖先的古老語言裏意味着你的諾言,但最終改成了諾爾。
諾爾不知道自己超然於眾人的身份是幸亦或不幸,但她很少去想這些。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思考,比如如何在策略戰爭中打敗滴水不漏的AI,如何在達官貴人中左右逢迎,如何贏得2000億人類公民的愛戴……這些都是非常累人的問題,但諾爾並不痛苦,她可以在這些問題中如魚得水,好像這些本領與生俱來。
她的住所是中央星光陰塔上的一處獨宅。光陰塔的高度足以震古爍今。作為人類最高的行星地面建築物,光陰塔代表了500多年前征服宇宙的壯志豪情。一萬米的塔身光彩依舊,彷彿一把通天巨劍直插星河可與日月較光輝。光陰塔頂刻着無工質核聚變引擎的奠基人馬克的一句話:我們沒有永恆的光陰,但我們在光陰中追求永恆。
塔上任何一間房間都可以直視星空。諾爾喜歡星空,縱使從記事起她就沒見過其他自然風光,她依然喜歡。星空讓人明白自己的渺小,明白人類的微不足道,明白文明的脆弱不堪。但另一層面,她又代表了無限的可能,孕育着生命。
諾爾裸着身體沐浴在星光之下,好像要走進星空。沒人能明白她想着什麼,文明,星河,亦或是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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