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四百二十一次失敗
門面上五個大字：老王修理店。
十分接地氣，讓人一下就印象深刻，想起自家房子的隔壁。
王家修理店的老王本不是天冬星人，據他所說，他是軍方的退役軍人，帶着攢下來的錢開了這間鋪子，因為手藝很棒，收費不高，生意很不錯。
進了門，即便大廳里擺放着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其中不乏高檔構裝產品，但是最顯眼的永遠是站在中央的那個人。
因為他這個人自帶燈光。
他大約四十歲，唏噓的胡茬，消瘦的身材，嘴角上黏着的香煙以及讓人無法直視只能偷瞄的在燈光照射下愈加明亮的光頭，無一不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他就是此地的主人，一級構裝師老王。
正在修理電視機的老王抬眼間發現了解暉，揮揮手，“來了。”
抬頭低頭，屋子裏的光芒飄忽不定，隨着他的動作反射出一道道光柱。
解暉抬手遮住眼，嘴角抽搐不已。
曾經因為老王的緣故，解暉一度迷茫，內心裏引出了無數個議題。
構裝師與程序猿到底有何神秘的聯繫？
變禿然後變強是不是宇宙通行的定理？
……
直到後來電視上見到其他構裝師仍舊茂密烏黑的頭髮才放下心結。
解暉目不轉睛盯着被打開了外殼的新型晶屏電視，心不在焉說道：“嗯。”那複雜凌亂卻別有規律的構紋已經將他的心神全部帶走。
老王早已經見怪不怪，深知解暉的脾氣，他放下了手中的構紋修理筆，又點燃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
他與解暉相識在街上，兩年前，他來到天冬星，剛剛開了這家店，那時候遠沒有現在這樣忙碌，清閑的甚至有些無聊。
解暉那時剛剛融入到聯邦的生活，迫不及待想要對構裝的世界探索，滿世界尋找着機會，誤打誤撞闖入老王的修理店，提出在這裏打零工的要求，兩人也由此相識。
過了這麼久，老王當然明白解暉來這的目的是什麼，不過作為一個曾經的軍方機修工，他倒是樂意成全解暉。
有夢想總是了不起，不是么？
老王耳邊彷彿響起震耳的炮聲，令人牙酸的機械摩擦聲，眼神迷離、懷念。
“咳咳！咳！”
不經意卻被香煙嗆了好幾口。
老王隨手扔到地上，在腦袋上抓了兩把，滿手油，於是又在褲子上蹭了蹭，撇撇嘴說道：“天冬星什麼都好，就是這犀牛煙太沖了！”
“是你太娘了吧，老王！”
犀牛煙是天冬星為數不多的本地產業，據說是為了紀念三十年前最後一頭野生犀牛的滅絕而生產的，一經推出便大獲歡迎，被本地人標榜為最男人的煙，即便刨除其中香煙公司營銷的緣故，也絕對稱不上好抽。
偏偏老王習慣了軍方那口感細膩綿軟的特供煙，卻又格外喜歡裝硬漢，自然是自討苦吃。
“你知道個屁，老子用炮管點過煙！”
老王秀氣的眉毛皺成一團，以二人的關係，他不會生氣，但心裏總是有一些不爽，他決定在其他方面打擊一下解暉。
看着解暉即便是嘲諷也沒有離開晶屏電視的渴望眼神，老王將構紋修理筆交給他，說道：“來，試試。”
構紋修理筆是專門為修理構紋出產的，他可以讓不能成為構裝師的普通人有修理構裝的能力，價格不菲。
解暉接過筆，深吸一口氣，開始了他第四百二十次嘗試。
構裝的製作需要構裝師精神溝通遊離在虛空中的能量，通過特殊的構紋將能量約束成某一種形狀以達到某種目的。
精神力的強大與否正是構裝師與構裝設計師最大的區別。
構裝修理筆的出現將構裝的應用門檻大大降低，精神力要求也遠遠沒有成為構裝師那樣苛刻，也間接促成了聯邦構裝科技的高度繁華，但是對於一些【精神智障】來說，沒有什麼卵用。
不巧，解暉正是精神力為標準1的【精神智障】。
兩年來，他嘗試了四百多次，然而沒有一次能夠將構紋修理成功。
他根本無法溝通構裝筆與能量間的互動。
解暉進入操作間，準確的在一堆大小不一的試劑中選出了湛藍色的晶屏修復液，注入到修理筆中，動作一絲不苟，看的老王一陣點頭。
解暉用無比正確的姿勢握住了修理筆，教科書一般，即便是再苛刻的人也無法對這些基礎步驟的處理挑出一絲毛病。
“晶屏顯示器出了問題，阿爾法構紋中斷出現斷裂，會造成接受信號不穩定，能源構紋與圖像構紋糾纏在了一起，會導致圖像難以顯示......”
解暉一邊檢查一邊向老王說出自己的判斷，老王欣慰的點點頭，不枉費我苦心孤詣教導你呀。
“行了，修吧。”他剛才的判斷與解暉相同，至少在晶屏修理這方面解暉已經足夠熟悉了。
解暉輕鬆笑了笑，“可憐的晶屏，按說LC公司的產品質量很可靠，怎麼會壞成這個樣子。難不成被主人當作防彈盾牌擋子彈了？”
“即便是軍隊最爛的M12手槍子彈也能輕易擊穿這個號稱能當防彈盾的晶屏，不過警用手槍就說不準了。”老王認真分析道，語氣中有身為聯邦軍人對軍用品的獨特驕傲，以及對警察的鄙視。
旋即又撇撇嘴，“不過原因也差不多。兩口子吵架，把晶屏從十四樓扔下去了，下面正好是花崗岩做的假山，大概相當於撞上了減弱版子彈吧。”
解暉：“......”
晶屏電視僅僅是外觀輕微受損，內部也只是出現了小問題，從這個角度來說，LC出品質量還算是有保證。
不再廢話，解暉熟練地尋找好入手點，開始修復。
這種晶屏電視修理難度並不大，內部結構相對固定，修復步驟也比較機械，只是晶屏畢竟屬於高科技物品，價值不菲。
輕薄是它的主打賣點，這也意味着其內部的構紋極為纖細複雜，需要的修理筆也是筆尖只有1毫米的輕型筆，這需要很強悍的操控能力。
解暉選擇阿爾法構紋斷裂處為起始點，他的手極穩，不見一絲晃動，像是一個給心上人繡花的少女，認真，精細。全情投入到修理工作的解暉有一種別樣的魅力，迷人的光彩籠罩着他。
老王不由猛吸一口煙，眼神複雜，有欣賞，有欣慰，也有一絲絲嫉妒，終究化作一口嘆息。
“可惜了。”
解暉心神全部沉浸在這構裝修理工作中，以至於他甚至沒有發現修理筆中根本沒有一絲修復液流出。
一口氣將糾纏在一起的電力構紋與顯示構紋回歸原位之後，解暉才回過神來，看着仍舊斷裂的阿爾法構紋沉默不語。
老王心裏不忍，心裏暗道用這種方式給一個小孩子教訓是不是過分了？
毀滅一個人的夢想畢竟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解暉默默將一切器具重新整理好，將之前翻亂的藥劑分門別類，又將修理筆遞給老王，輕鬆道：“又練習了一次，謝了老王。”
他神情洒脫，彷彿剛才經歷失敗的不是他。
老王忍不住道：“你沒事吧？”
解暉搖搖頭。
“放心，兩年了，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老王遲疑道：“其實，做一個構裝設計師也不錯，收入也高，還不用跟這些煩人的儀器打交道，你不如......”
解暉突然出口說道：“你說你用炮管點過煙？真的假的？”生硬的轉移了話題，他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讓朋友擔心的人，也明白老王的建議是最現實的選擇，只是他還不甘心。
難受自然是有的，但卻並非不可接受。
失敗了四百二十次之後，第四百二十一次的失敗似乎也不再可怕。
老王愣了一下，突然笑道：“這不算什麼，難道我肉身剛過機甲也要告訴你？”
失敗當然可怕，尤其是前面加上四百二十次這樣的定語，那更需要鋼鐵般的神經才能承受，同樣，經歷了這樣的鍛煉，即便是再脆弱的人，只要沒有崩潰，心理承受能力也自然變得極為強韌。
“你以為你是變形金剛？”
“那是啥玩意兒？”
“一種作為機械人，平時卻喜歡被人進入身體的奇怪生物。”
......
離開修理鋪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顧不得吃飯，解暉匆匆忙忙又趕往公交公司，在那裏還有一輛嶄新的陸航車供他研究，下午的情緒已經被他拋諸腦後。
將陸航車外面的構紋全部拓印下來，準備閑暇時查資料研究，解暉心滿意足的回了家。
……
門店招牌流轉的燈光下，老王的身影依舊閃亮。
身旁一個中年人說道：“怎麼？相中這小子了？可據我查到的資料，這小子實在沒什麼做構裝師的天賦。”
老王霍然轉身，低下頭，發動了秘技——腦門反光之術！
中年人不得不以手遮眼，“神經病啊你！”
老王得意得吐了口煙圈，說道：“你懂個屁！老子就喜歡這種鐵頭娃！”
中年人氣急敗壞，“你能不能對我尊重點，我是你上司！”
“你就是個屁！”
中年人心裏默念：莫生氣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為了小事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
又在心裏不斷提醒，這個禿子是構裝師之恥！
這才臉色肅然起來，說道：“最近傳來消息，星際海盜那裏似乎不太安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