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蠱毒
江辭跑的太快，不一會兒就將身後跟着的眾人遠遠甩開一大截，只是這短短的一段路程卻讓他感覺看不到盡頭，無比的漫長難走。
還未靠近秦無恙的屋子就聽見一陣物件被掃落以及桌椅倒地的聲音，江辭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從未如此害怕擔心過一個人的安危。
“秦無恙，你開門！”
江辭喘着粗氣，用力地的敲打着房門，不見秦無恙回應，隔着房門聽到的是秦無恙痛苦的呻吟聲。這聲音讓江辭的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隨後又用力地敲着幾聲房門，秦無恙痛苦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圍繞，這時眾人也趕了過來，江辭見敲門無濟於事，便猛地提腿踹開房門。
房門被踹開，映入眾人眼帘的是衣衫不整、披頭散髮半彎着身子的秦無恙和滿屋子的狼藉。
江辭快步衝上前去，拾起被倒地屏風壓着的衣衫披到秦無恙身上，剛想去扶起秦無恙單薄的身子，就被秦無恙的模樣嚇的一愣神，滿屋子站着的人見着了，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在那一瞬間凝固。
只見秦無恙的眉額間隱隱約約出現一道長菱形的紅色印記，披散着的黑髮下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從脖頸間向上生長的烏青色血絲一直蔓延到下眼瞼處，嘴邊淌着鮮血五官都快疼到扭曲變形，胸口起伏的厲害，大口深吸的氣又不見吐出，似被強制壓碎的呻吟聲從喉嚨里斷斷續續發出，儘管如此還是能夠聽出呻吟之人那無法言說的疼痛。
“阿辭，把她扶到榻上去。”
陸勝之快步上前蹲下搭了把手，與江辭一起將渾身顫抖無力的秦無恙扶到榻上。
二人將秦無恙扶到榻上躺好，江辭又給她掩了掩被子，見秦無恙已將下唇咬破出血，不禁皺了皺眉頭，聲音擔憂卻又無比溫柔，輕聲道
“無恙，疼就叫出來，別忍着。”
秦無恙之前還一直在忍，不想聽聞江辭這話眼淚就一下子就從眼角流了出來，藏進鬢角的頭髮里，眼角和鬢髮之間接連着一道亮晶的淚痕。
“小師叔——”秦無恙呼吸急促，強壓着疼痛低低地叫喚着。
“我在。”江辭下意識地握緊了秦無恙放在被子底下的手，而無一人查覺到這個動作。
“你們都先去外面待着，這裏有我和阿辭就可以了。”陸勝之轉頭看向圍站在身後的眾弟子淡淡說道，隨後又看了眼眉頭緊縮的林今朝，輕勾唇角，輕聲開口“掌門師兄也先出去吧，放心。”
林今朝抬眼盯着陸勝之看了良久，便轉身離開。眾弟子也跟着出去，周褚根本就放心不下，被獨孤簡扯了衣擺才想起要離開，走之前眼神擔憂的回頭看了看榻上神情痛苦的秦無恙。
“阿辭，把她衣衫解開。”見眾人皆已離開合上了門，陸勝之淡淡開口。
秦無恙是女子這事兒陸勝之是知道的，但他仍然要江辭去解秦無恙衣衫。江辭頓了頓，看向陸勝之的眼神很是猶豫，隨後下定決心似的便伸手去解秦無恙被子底下的衣衫。
此時的秦無恙早就因這錐心噬骨之痛疼到眼神迷離，意識渙散，根本就沒有聽進去陸勝之這番話，就連江辭去解她衣衫時都毫無感覺。
就在秦無恙身上的衣衫將要滑落之時，陸勝之轉過身子避開了。
“阿辭，看看她胸口是否有異樣？”
“沒有異樣。”江辭看了一眼之後就把頭偏開了，有些難為情地回答。
“肩上呢？”
“也無異樣。”
陸勝之眉頭緊鎖陷入深思之中，因為這個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自剛開始見着秦無恙的模樣時就料定是中了蠱毒，雖不知究竟是何人下的蠱，但近年間江湖上中蠱之人的胸肩處是會浮現出黑色雲團之狀。如今秦無恙這模樣的確像是中了蠱毒，可胸肩處皆無異樣。側身蹲坐在榻前，偏着頭去給秦無恙搭脈，只是這一搭脈反而更讓陸勝之困惑，脈象竟是與常人無異。
“師兄，如何？”江辭見陸勝之皺着眉頭久久不出聲，心下慌亂不已，但又怕擾了陸勝之思緒，便試探性地輕聲問了句。
“將她衣衫系好。”陸勝之淡淡說完這句便向門口走去，打開房門，神情肅然道“逢臣，你現在立即趕去金陵城，請雲陽醫館的趙長陌前來治蠱，三日期限不得有誤。”
“蠱？”宋逢臣不禁心頭一驚，隨即道“是，弟子立馬起程。”
說完，宋逢臣就疾步離開，不過半刻便不見了蹤影。
“周褚、胡里，你們二人......”
陸勝之話還沒說完，屋子裏就傳來秦無恙凄慘的叫聲，隨之而來的是重物墜在地上的聲音。陸勝之趕緊轉身進了屋內，就見到秦無恙用力的將頭磕在地板上，雖被江辭制止住了，但額頭還是磕出了血，鮮血隨着額頭流下一條細細的血痕，與眉額間的長菱形紅色印記交疊在一起。江辭心疼不已，緊緊拉扯着秦無恙。
可是這次的疼痛遠比剛才來的猛烈，一點一點地吞噬着秦無恙殘留的最後一絲理智，錐心之痛，噬骨難忍竟讓她生出輕生的念頭來。
“鬆開！”陸勝之進來后見秦無恙表情突然不對勁，一個箭步衝上去，右手緊緊掐着秦無恙的臉頰，命令道。
陸勝之掐着秦無恙雙頰的指尖已經泛白，秦無恙表情痛苦緊閉着嘴，有血從嘴角流出，終究是抵不過陸勝之的力量，秦無恙的嘴終於鬆開，鮮血一下子就從嘴裏溢了出來。
江辭見后不由的心頭一緊，他知道秦無恙痛的厲害，可他想不到秦無恙竟會痛到想要咬舌自盡，想必那應該是他難以想像到的極致疼痛。
周褚在屋外聽到陸勝之那帶着命令的口吻時，就知道秦無恙如今的狀態並不好，能讓一向沉穩平和的陸勝之面露難色的，這是第一次。但是顧念着陸勝之的吩咐，周褚忍着想衝進去的腳步站在屋外等待。
“周褚。”
陸勝之對着屋外的大喊道，周褚聞聲立即走了進去。
“你去拿把匕首過來，再備好紗布和一盆溫水。快去。”
“是。”周褚應聲快步退了出去。
不過一會兒，周褚額頭冒着細汗輕喘着氣快步進了屋，將陸勝之所需要的東西盡數奉上。
“阿辭你摁住她的手，周褚摁住腳，別讓她亂動。”陸勝之的聲音低沉的很，彷彿是下定了決心要去做某件事情一樣。
二人聞聲照着去做，齊力摁住秦無恙的手腳。
目前能減輕秦無恙的痛苦，讓她可以支撐到趙長陌前來解蠱的辦法只有給她放血。對此，陸勝之並沒有多大的把握，但這是他唯一知道的方法，別無其他。陸勝之拿起匕首在秦無恙的額側輕劃出一道口子，又分別在她的手腕處和腳踝處劃了四道口子。只是瞬間，殷紅的血從劃破的皮膚里流出染紅了秦無恙身下的被褥。
只是事情並沒有陸勝之想的那麼簡單。
放血不過半刻，秦無恙的痛苦便有所緩解，慢慢張開血紅的眸子，下眼瞼的烏青血絲開始漸漸消散，呼吸也逐漸變的平緩起來。
江辭見狀，臉上漸露欣喜之色，周褚緊張的神色也放鬆下來。
陸勝之見秦無恙似有好轉，看了眼被血染紅的被褥，便去拿紗布替她裹好各處的傷口。
“啊——”
陸勝之剛給秦無恙裹好手腕的刀口子，就被秦無恙這聲凄厲的叫聲頓住了手。
秦無恙又恢復到之前那副模樣，眼瞼處迅速蔓上烏青血絲，眉額間長菱形的紅色印記更加顯現的明顯。
“剛才明明是有所好轉的，這是怎麼回事？”江辭被秦無恙突然發出的聲音叫的心慌，猛地似想起來什麼，道“昨日在鳳梧鎮時，無恙就有過疼痛的跡象，但是當時一下就好了，我就沒怎麼放在心上。她說她在街邊等我去買杏仁酥的時候扶起過一個老人，可是那個老人抓傷了她的手。”
此話一出，陸勝之當即愣住。或許他早就應該想到秦無恙眉額間的長菱形紅色印記有何意味，只是面對着秦無恙的無邊痛苦他一時心焦亂了方寸，全然忘了這一切皆是那位邊蜀蠱師萬毒王百里六安的傑作。
萬毒王百里六安退居深山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邊蜀蠱師眾人之中也早就已經選出了新的萬毒王。百里六安在鳳梧鎮出現，並對一個從未謀面的路人下蠱，其中用意根本無法深究。當初為了獲得萬毒王這個稱號，百里六安制蠱毫無章法可言，且下蠱從來無解。
“是百里六安。”
陸勝之輕輕吐出的這幾個字，讓江辭心中懷有的希望全部破滅，江辭知道百里六安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麼，那是一個將人拖進無間地獄的惡魔，蠱毒一點點侵噬着中蠱者的血肉，麻痹中蠱者的神經，使之一生都在無盡的痛苦中渡過。
江辭愣愣地看着陸勝之說不出話來，滿心的內疚自責，他恨自己為何要帶秦無恙下山，為何要讓秦無恙獨自一人在街邊等他。如果沒有這些，秦無恙就不會遇到百里六安，也不會身中蠱毒，更不會要去忍受這般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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