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正門處瞬間喧鬧了起來。

魘兒看着正門的方向,陷入了深深地迷茫之中,不解道:“姑娘不是在這裏嗎?這來的又是誰?”

年朝夕不緊不慢道:“我都在這裏了,那來的自然是個冒牌貨。”

魘兒面色頓時一變:“鄔妍?!”

年朝夕稱讚她:“還沒傻透。”

她話音剛落下,正門處轉出一個人,正是昨天她剛見過的鄔妍。

此時的她於昨日已經大不相同,昨日她跪在雨夜之中,臉色蒼白孱弱,哭得不能自已。

而今天她臉上已經掛上了恰到好處的笑容,溫和又明媚。

她並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沈退走在她身旁,正微微低頭和她說著什麼,臉上的笑容放鬆又愜意。他們周圍還跟兩個鄔妍的忠實擁躉,“戰神之女”這個名頭就是其中一個人喊出來的。

年朝夕看過去的時候,旁邊正有人好奇的問道:“這就是戰神之女嗎?”

其中一個修士聞言自豪道:“當然是!”說話時與有榮焉的樣子。

聽見這話的鄔妍和沈退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魘兒見狀胸膛上下起伏,咬牙切齒道:“姑娘體弱多病很少出門,月見城裏的修士見過姑娘的也不多,難不成鄔妍是想藉此冒充姑娘不成!”

年朝夕聞言輕笑一聲,淡淡道:“冒充我有什麼意思,以鄔妍那性格,肯讓別人覺得自己是個囂張跋扈之人嗎?”

魘兒不解:“那他們說什麼戰神之女!”

年朝夕平靜道:“因為,她是我的養妹呢,我這養妹從小到大都覺得自己合該是父親的女兒,如今這戰神之女的名頭之下有我一個,她自然也覺得該有她一個。”

這就是為什麼年朝夕一直不喜歡這個養妹。

她太想當父親的親生女兒了。

年朝夕曾親耳聽她玩笑般的說自己若非當年投錯了胎,如今合該是父親的親生女兒。

當初聽到這話的人都覺得這是她對父親的愛戴,對父親收養她的感激,於是拿養父當親生父親一般尊敬,還一度誇她純孝。

但年朝夕聽到那句話的那一刻,心中對鄔妍的不喜就變成了厭惡。

因為她能感覺得到,她如此愛戴孺慕父親,非是因為父親是父親,而是因為父親是戰神。

父親一身鮮血換就的榮耀加身,換來了她每當說起自己是戰神之女時,別人欽佩又艷羨的目光。

她對父親當然有孺慕親情,可更多的卻是對他身份地位的仰望。

她的親生父親死於正魔戰場上才沒多久,她就能說出想當別人親生女兒的話來。

年朝夕曾經一度想問鄔妍,若父親只是個普通人,或是個街邊乞丐,那她還會不會想當父親的親生女兒?

或許在別人看來,鄔妍做的並沒有錯,人人都有慕強之心,她當初一個無依無靠之孤女,被戰神收養、成為戰神的女兒,就像是洪水之中抓住了一根稻草,自然會對父愛抱有濃烈的渴望、為養父的榮光而驕傲。

她對鄔妍這麼不依不饒,在他人看來只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大小姐看到屬於自己的父愛被分走時的不滿,是出於嫉妒。

他們不理解她,她也不想去理解他們。

她和鄔妍的恩怨,從她們剛見面的那一刻就開始了,直至今日,至今無解。

而另一邊,如年朝夕所料,鄔妍打的根本不是冒充她的主意。

年朝夕雖然不怎麼出門,但並不是沒有人認識她,也並不是沒有人聽說過她的名聲。

他們一行人剛進門不久,便有外地修士發出了質疑,困惑道:“我覺得不太對啊,我雖然沒見過戰神之女什麼模樣,可也聽說過戰神之女是張揚強硬的性格,而且據說是自小帶病,身體並不好,這位仙子怎麼看都不太像吧?”

他質疑聲一起,便有人跟着吐槽道:“我方才還不敢說,我是月見城裏的修士,曾遠遠見過小城主一面,雖然只看了半個側臉,但和這位仙子長得也完全不一樣啊。”

他們質疑聲一起,鄔妍那擁躉像是早已準備好了說辭一般,信心滿滿地答道:“你們說得那是戰神長女,人稱小城主的,她為人囂張跋扈,但這位仙子是戰神幼女,沒怎麼露過面,諸位自然不知。”

這話一出,眾人都有些驚訝。

“戰神幼女?不是說戰神只有一個獨女的嗎?什麼時候多了個幼女?”

“我想起來了,當年我跟着師尊參加戰神葬禮,那靈堂之上披麻戴孝的是有兩個女孩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出面做事的卻只有一個。”

“也就是說戰神是真的還有一個女兒?”

年朝夕站在遠處,卻聽得清晰。

她越聽臉色就越沉。

她忍不住想問鄔妍一句,在這種場合之下提起父親,任由身邊那不三不四的人將戰神當成炫耀的工具一般掛在嘴上,任由旁觀者談起父親的私事和父親的死亡,只為了讓旁人給她一個“戰神之女”的身份,她不覺得問心有愧嗎?

這就是她對父親的尊敬和孝道不成?

而那擁躉還得意忘形地說:“自然是真的!仙子為何會來參加演武,就是為了能看一眼戰神大人留下的遺物,仙子已經來了十年了,次次惜敗,但卻從未氣餒,只為一睹父親遺物,可謂是純孝。”

這話一出,有次次參加演武的修士便想了起來,點頭道:“我見過這位仙子的,上次惜敗之前曾請求過自己的對手手下留情,說自己有不得不勝之理由,原來是為了父親的遺物啊。”

“一個修士肯折腰求人,那真的是純孝了。”

年朝夕在一旁聽着,直接氣笑了出來。

頂着父親之女的身份,哪怕敗也應當敗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才是,可她非但敗了,還用那樣的理由折腰求人,將父親置於何地?

戰神血脈死也當挺直脊樑死,落頭也不應低頭,她居然折腰求人?

年朝夕再也聽不下去,正準備過去,突然聽見人群之中傳來低低的笑聲,剛開始這笑聲還壓抑着,後來彷彿是壓制不住一般,笑聲越來越大,直至所有人都能聽見。

這聲音略耳熟。

年朝夕看過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光頭,他正扶着自己同伴的肩膀笑得前仰後合,絲毫不顧及少年道君那可怕的黑臉。

一看就憋着一股壞主意。

年朝夕不知道為什麼,“噗嗤”一聲也笑了出來,突然就不急着過去了。

眾人不明所以的看了過去。

包括沈退和鄔妍。

鄔妍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沈退,帶着迷茫和惶恐。

她那兩個擁躉見狀就要開口發怒。

沈退揮了揮手讓那兩人退下,自己走了出來,緩緩問道:“這位法師在笑什麼?”

和尚笑得喘不上來氣,扶着少年道具的肩膀擺了擺手,聲音輕佻道:“我想起了高興的事而已,這位道君不用在意我。”

被他扶着肩膀的少年分明是很不耐這和尚的肢體接觸的,此刻居然忍耐了下來。

沈退見狀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道:“法師在高興什麼?不妨和在下分享分享。”

和尚笑眯眯地雙手合十念了聲佛偈,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貧僧只是突然想到發生在貧僧家鄉的一件事,話說有一喪父的姐妹倆啊,當姐姐自父親死後的盡心承擔父親留下的職責不墮自家門楣,當妹妹的每日哭哭啼啼向四方鄰居說自己有多孝順,最後眾人突然真的覺得妹妹更孝順,道君覺得好笑不好笑?”

這番話,是個人都能聽出來是在諷刺誰的了。

人群頓時靜了下來,好奇的視線在鄔妍和那和尚之間徘徊。

鄔妍臉色一下就白了,咬了咬唇,難堪道:“我、我不是……”驚慌的看向沈退。

沈退面色不變的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扇子輕敲手心,語氣不明道:“這位法師居然對他人家姐妹如何如此了解,也是奇怪。”

可和尚卻根本沒準備順着他的話說,哎呀呀一聲,好奇道:“說起來,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讓道君為我解惑。”

他沒等沈退開口,自顧自的說:“我和我這同伴都是小地方來的,從未聽說過戰神居然有兩個女兒,今天突然聽聞,自然大為驚訝,不過我想啊,這戰神既然有兩個血脈的話,那困龍淵為何次次都是一個人在守啊?聽說那位小城主身體還不好,那理應兩姐妹輪流來收才對啊!如今只有小城主在守,那究竟是小城主被人苛待了,還是這戰神幼女難堪大用啊?”

和尚說完,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長。

他話音落下,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

對啊,月見城還有困龍淵在,若是戰神真的有兩個女兒的話,為何困龍淵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小城主在守?

小城主鎮守困龍淵日久,眾人也已經習慣了,彷彿那就是小城主天生的職責一般,居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困龍淵是只有戰神血脈才能守的,如今被這和尚點破,才突然反應了過來。

不少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那風評不怎麼好的小城主居然為他們守了這麼多年困龍淵,一時間居然有些慚愧起來。

也有人順着和尚的思路想,困龍淵只有小城主守,難道真的是小城主被苛待?或者這戰神幼女難堪大用?

那和尚所說的那鄰家兩姐妹的故事頓時就顯得意味深長了起來。

一個鎮守門楣,一個哭訴孝心。

眾人看過來的視線各異,紛紛指向鄔妍,她難以承受般的後退兩步:“我、我……”

沈退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法師還請慎言!”

他話音落下,城主府的護衛不知道從何處冒了出來,將他們與其他人隔開,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可那和尚沒有任何懼色。

他拍了拍少年道君的肩膀,輕佻道:“這話我也說完了,如今我是死是活,就看你了。”

雁危行冷笑一聲,血色劍身出鞘半寸,流露出的殺氣居然已經讓人頭皮發麻。

他冷冷道:“想動手的話最好一起上,別浪費我時間。”

氣氛緊繃,一觸即發。

年朝夕見狀直接氣笑了出來,抬腳從人群之外走出,冷着臉道:“我看誰敢動他們。”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侍衛們臉色都變了:“小、小城主?”

沈退神情一怔:“兮兮?你怎麼在這裏?”

唯獨鄔妍,咬着唇不說話。

眾人頓時議論開。

“小城主?這便是小城主啊?”

“可真年輕。”

“鎮守困龍淵的便是她啊?”

年朝夕充耳不聞,撥開侍衛走了進去,現在雁危行他們身前,沉聲道:“我說,誰敢動他們?”

沈退皺了皺眉頭:“兮兮,你不要……”

年朝夕徑直看向鄔妍,打斷了他的話:“鄔妍,我對你說過吧,如果你再把父親和你那腌臢事聯繫在一起,我會怎麼做?”

鄔妍的臉瞬間就白了。

“還有。”年朝夕緩緩道:“你姓鄔,不姓年,是一百一十二年前,被我父親收留的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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