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第六天
006.
安安顯得異常沉默，小尾巴蜷縮着，往日裏神采飛揚的海藍色眼眸也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暗，他垂着腦袋，柔軟的黑髮貼着臉頰落隨海水輕輕晃動，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抬起眼眸，小聲的問：“papa可以再帶我逛一逛深海嗎？”
“當然。”
接下來的大半天時間，簡池帶着安安逛遍了整個深海底。進入渾濁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狩獵者開始伺機而動，一雙暗紅的眼睛緊緊盯住了跟隨在大人魚身旁的小人魚。海水涌動，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巨浪翻滾，直直衝向了兩條人魚。
“pa——咕嚕嚕——”
一張嘴便喝了一大口的水，咕咚一聲咽下去，小人魚看上去懵懵的。簡池看得好笑，伸手將他抱進懷裏，與此同時一條碩大無比的魚從渾濁的巨浪里沖了出來！
這魚長得奇醜無比，體態卻修長龐大，乍一眼看去竟有一米多的長度。它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在深海之下如同一對紅色的燈籠，張嘴時尖銳的牙齒里還沾着血肉。
安安見到這一幕，小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很快就被簡池察覺到並抱得更緊了一些。簡池的目光掃過這丑魚，頗為嫌棄。這麼大條魚了一點都不注意口腔衛生！
簡池猛地抬起尾巴一甩，啪嗒一下重重將大魚拍到了海底，濺起了一層又一層的底部非生物。
“沒事了。”揉揉搓搓小人魚，簡池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以更好的視線去看那條直接被一尾巴拍得內臟皆碎的大魚。
安安瞪大了眼睛，一張白凈的小臉綳得緊緊的，顯然還未從剛剛的大場面中回過神來。他忍不住偏頭去看簡池，他與簡池離得很近，湊近了甚至能看到對方細膩皮膚上的毛孔，明明papa長得很好看很溫柔，可那魚尾揚起時的威力卻完全無法被忽視。
papa好厲害！
那種突見大魚而深入心臟的恐懼似乎也被這一拍給徹底拍碎了。
此時此刻的安安回過神來只想抱住簡池的脖子蹭蹭簡池的臉，他的眼睛重新變得明亮，低頭看到自己小小的魚尾，在那一刻似乎已經有什麼決定成型。
他咬住唇，深吸一口氣。
…
平靜的海面有一處突然咕嚕咕嚕地冒起泡來，緊接着一條白金色的魚尾破水而出，水珠如細鑽順着魚身滾落，嚇走了正欲飛下來叼魚吃的海鳥。
小人魚安安啪嗒啪嗒拍打着海面，已然恢復了原先的精氣神，看他模樣這麼激動，簡池笑了笑，問他：“要比一比嗎？”
“比什麼呀？”
“比誰游得快？”
換別人提出這麼個提議恐怕羞得臉皮都要燒起來了，但簡池不會，他甚至還有點小小的興奮。偏偏安安也瞪圓了眼睛，不等簡池開口喊321，小尾巴一甩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一秒鐘后，他沉默地望着同樣一甩尾巴卻已經與自己天涯海角相隔的大人魚，委屈得差點哭出來。
papa欺負人。
安安好委屈。
他用力甩動起魚尾，花了許久的時間才堪堪游到了海岸邊。啪嘰一下跳到沙灘上原地一滾，露出軟乎乎的肚皮，他像條小鹹魚一樣攤開雙手躺着不動。簡池收了魚尾走到他身邊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俯身斂眸時露出淡淡的笑容，問他：“安安還好嗎？”
小尾巴一翹，甩落了一地的黃沙。
似乎在說：安安很好。
夜晚很快再度降臨，遊戲倉提示他有電話接入，簡池遲疑着，卻見小人魚啪嗒啪嗒地跳過來重重砸進他的懷裏，臉頰蹭蹭簡池微涼的手臂，安安小聲問：“papa是有事嗎？”
簡池點點頭：“papa有事要出門一趟，安安在家裏等papa好嗎？papa跟你保證，不會離開你的。”
安安乖乖點了下頭：“安安知道了，安安在這裏等。”
小孩兒突然之間這麼好說話倒是令簡池感到了幾分訝異，再仔細一想，隱隱約約猜到是因為白日裏他離開屏蔽罩那段時間已經給了安安一段緩衝期，安安對他短暫的離開也不再多麼排斥。
揉了揉小人魚的小腦袋，他很快走出了屏蔽罩，想了想又回頭：“不能給陌生人開門哦。”
“知道啦，papa。”
簡池這才安心回到了別墅內，睜開眼眸打開遊戲倉，他舒展了下略有幾分僵硬的身體。算一算時間，他幾乎在遊戲倉里睡了十幾個小時，《廝殺》這遊戲成天讓玩家注意遊戲時間保護身體，也虧他本體是條強悍的人魚，否則早蔫了。
拿起手機看了眼上面的來電顯示，是簡夫人，也就是簡池現在的媽媽。簡家四口非常友善，剛見面那陣簡池和他們都略有尷尬，後來隨着時間的流逝，簡夫人便真心實意地將簡池當做了家裏的小孩兒，平時給簡家大哥簡知川買東西時都要給簡池捎一份。
俗話說真心換真心，簡池也很敬重她。
回撥了一個電話，簡夫人似乎就守在手機旁，接通后聲音溫溫柔柔地傳來：“小池，在玩遊戲嗎？”
“嗯，剛才沒接到電話。”
“沒關係，玩遊戲也要注意身體哦。媽媽給你定了好幾套睡衣估計等會兒就送過來了，你記得查收一下。唔，但媽媽還是希望你可以多出去走走，後天媽媽有個宴會要去參加，你爸爸和你哥哥都沒空，你陪我去行嗎？”
簡池：“……”
作為一條曾經在深海稱王、如今愛上養老生活的人魚，簡池這些年過得比鹹魚還鹹魚。簡家人的眼中，他成天無所事事，不是玩遊戲就在睡覺，曾經唯一的戶外運動就是淺水區游泳。後來他們發現他連淺水區游泳這項運動都拋棄了，終於開始焦急——
天天躺着不動，太容易把人給躺廢了！
雖說簡家有足夠的經濟實力養一條廢魚，可身體是自己的，大家都不願意簡池肌肉萎縮、躺在床上無法自理的模樣。
於是，一次次的提醒，一次次的試探，接踵而來。
大部分時間簡池都會拒絕，他會搬出無數借口，畢竟簡家人最關心他的身體，而他身體非常好也是事實，簡父一度以為他的體檢報告被動了手腳，把全體的不合格改成了全優。
這次拒絕不了。
簡夫人的原話是丈夫和大兒子都沒有空，所以希望小兒子簡池陪伴。若簡池也不答應，屬實有些說不過去。
簡池撓了撓額頭，應了一聲好，當即換來了簡夫人愈發溫柔喜悅的回復，“謝謝小池，那後天媽媽提前來接你哦。”
“好的。”
簡夫人又和簡池聊了一會兒才掛斷電話。一扭頭，面對兩張湊得老近並且相似的臉，她單手握拳，面露嫌棄：“你們爺倆真沒用，還是要我出馬。小池已經同意陪我一起去參加晚宴了。”
簡父和簡知川對視一眼，後者聳聳肩。
…
簡池索性提前吃了晚飯，吃飯的時候還是照例打開了《廝殺》的論壇，一登錄才發現後台有一個紅色的提示小圈圈，點開一看正是管理員給他發來的信息，告訴他經過商討，遊戲公司那邊已經同意將每日充值額度無限化。
簡池已經感受過了，給管理員發了個謝謝，並花一分鐘上網複製黏貼了一串誇獎讚美之詞送給《廝殺》全體工作者。
退出私聊頁面，他隨意翻動了一下今天的帖子。
【有人知道了嗎？惡人公會打劫不成反被打劫，現在個個口袋空空正在深淵五層的河邊哭。】
1L：住在五層河邊的玩家沒發現今天水位上漲了嗎？
23L：我知道我知道！聽說伍宇濤帶人去打劫煎條魚了。結果煎條魚寶貝太多，人都還沒靠近煎條魚就被KO了。
45L：惡人公會終於被惡人一回了，伍宇濤這傘兵什麼時候滾出遊戲就好了——來自一個被打劫過的玩家的真心期許。
67L：所以……只要我PK贏了煎條魚，煎條魚的人造海洋都能歸我？怎麼辦，竟然有點小小的心動。
78L：勸67L當個人，人家花了十幾萬呢。
88L：我是67樓，有什麼關係，廝殺這遊戲不就是勝者為王嗎？煎條魚打不過我，一切下場都是他活該承受的好吧？正好我也有一隻契約獸是海洋物種，搶來送它也不錯啊。
接下來，一群人就分成了三派吵了起來。
一方認為不該對簡池的人造海洋產生歪心思，畢竟誰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
另一方認為PK輸了就是輸了，結果是什麼都必須接受。
中立派：打起來打起來！
簡池：“？”
怎麼惡人公會都成那樣了，還有人想打劫他？
這人是不是沒被揍過？
簡池退出帖子又進了另一個帖子，這帖子的標題就在問剛才帖子裏的67樓如此口出狂言到底是什麼大人物。簡池去看的時候，對方已經自報家門了，遊戲ID歲月可歌，平時都在深淵的七層和八層活動，經常有人看到他在八層做任務。
有人總結了一下這位歲月可歌的信息。
獸人、擁有八隻契約獸，其中包括但不限於巨齒鯊、吞天蟒，只只都是嗜血的物種，這也令歲月可歌在做任務的時候格外輕鬆。
畢竟作為武器而言，巨齒鯊和吞天蟒的殺傷力極強。
想必他也是因為倚仗足夠多，才會動起簡池的心思。
簡池在帖子下@他，問道：你要和我PK嗎？
對方頭像黑着，應該是不在線，簡池也不着急，下馬威不是非得現在立刻馬上完成的。他退掉了論壇重新回到了遊戲倉，躺下后閉上眼睛，再一睜眼已然出現在了深淵六層。
儘管深淵六層如今已經有了他的安家，但整個六層依舊空蕩蕩的，尋不到一絲絲人氣。走進屏蔽罩，簡池朝里喊了一聲：“安安，papa回來了！”
然而屏蔽罩內沙灘迎接一波一波的海浪和潮水，偶有海鳥張開翅膀從頭頂略過，卻不見其他任何聲音。簡池眉心一皺，神情立刻難看起來。他推開茅草屋的大門，邁着大步走入，目光一掃，眼前的一幕卻令他怔了怔。
屋內已經一片凌亂，木椅子木桌全成了一塊塊斷木長短不一地堆積在地面上，前不久剛復原的木桶已經破了幾個大洞，水流入地面濕漉漉的，而就在這樣的混亂之中，一條尾巴黑色的小人魚蜷縮着。
簡池上前輕輕抱起了小人魚。對方裸露在外的肌膚無比光潔細膩，那些深淺不一的傷口已然消失得一乾二淨，最為明顯的是那完整的魚尾，黑色中隱約帶着點珠光白，像是細碎的星光鑲嵌於夜幕之上，輕輕一晃便有星輝無數。
安安的尾巴好了。
他回到現實的這段時間，安安獨自服用了還靈丹，治好了自己的魚尾。
看着地面、以及木塊上那些抓痕，很容易想像出當時的畫面。簡池打開藍屏，清理了屋內的髒亂，又帶着安安回到了海底的宮殿。
安安醒來時睜開眼，周圍有幾條papa手指大小的魚兒慢悠悠地游過，那魚兒離他極近，連魚尾似乎都要拍在他的臉上。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碰了碰它。
夜明珠柔軟的光輝將小小的宮殿照亮，安安逐漸回憶起一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儘管papa已經告訴過他服用還靈丹會很疼，可他沒想到會疼得渾身抽搐、乃至暈過去。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安安心裏卻只有一個想法：papa為他準備的小家又亂作一團了，不知道papa收拾時會不會因此而對他產生厭煩的情緒。
他抿着唇，目光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的魚尾看去，那種滿含試探帶着些許不自信和期許的目光看得遠處的簡池心臟一軟。
小人魚的魚尾巴不自覺翹起，完整的尾鰭勾出月牙般的弧度，他呆愣愣得看着這畫面，又蜷起身體用小手一摸——
又滑又軟，鱗片冰冷。
他有一條完整的尾巴了！
巨大的喜悅令安安興奮地蹦起來，儘管未看到簡池，他依舊激動的大喊：“papa，papa！安安的魚尾長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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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池：我崽真棒！[翹起魚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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