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第三天
003.
《廝殺》論壇的管理員李子揚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平時也玩玩遊戲，今天聽說了有大佬竟然花六萬在深淵六層搞了個人造海洋，頓時興沖沖地前去看熱鬧。
他去得早，不像後來的玩家只能人看人，他是真的看到海了。
前後左右各個角度拍了好些照片，又經過精心的色度調整，這些照片拿出去完全可以媲美網上的精修圖。
李子揚心滿意足且美滋滋地開了個帖子，將照片傳上去並道——【震驚！竟有大佬在《廝殺》中一擲千金建造人造海洋，點擊就看海洋本洋！】
李子揚退出帖子，與往常一般閑逛順便看看有無玩家的困難需要解決。《廝殺》的論壇格外人性化，玩家遇到了問題可以在論壇內提出來，其他玩家知曉便回答了，不知曉的便等管理員過來。
作為論壇管理員，李子揚一天解決的問題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其中大部分都是與遊戲內容相關的問題，包括但不限於《廝殺》什麼時候出情緣設置？作為主人我可以和契約獸談戀愛嗎？
——等等。
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李子揚本以為自己已是大心臟，見到什麼都能面不改色。但當目光凝在這條質問充值額度並表示影響遊戲體驗的帖子時，他的腦門上還是蹦出一個碩大的問號，內心充滿狐疑：
這位兄弟你是認真的？
全息遊戲如今已普及，費用不算貴，《廝殺》這款遊戲也可以說是挺照顧玩家的，就差在後面寫上良心二字，大部分的任務只要你肯熬，必定可以不花一分錢就通過。
現在，竟然有人認為一天十萬RMB的充值額度太少了。
啥家庭啊這是。
李子揚嘴裏念叨着‘又是哪個13在裝逼’，一手移動鼠標點開了帖子，一看發帖人ID：煎條魚。
是你啊，那沒事了。
他的鼠標往下移，發現帖子的留言已經有不少了。
2L：是吧是吧，我也覺得一天十萬的充值額度太少了，建議提升到二十萬。
5L：二十萬算什麼？沒聽大佬說的？無限額度！
9L：我投贊成票。
15L：跟我沒關係，所以我投贊成票。
二十樓是煎條魚本人，似乎是等了十來分鐘沒等到管理員出現，又@了一下管理員，語氣倒是不像花錢手筆那麼大，還挺客氣的：請問可以考慮一下嗎？十萬能買的東西太少了。
李子揚：“……”
兄弟，那只是對你來說吧！
遲疑了一陣，李子揚終究還是回復道：你好，這件事情我們得和官方商量一下哦，請耐心等待消息~
煎條魚：幾天？
李子揚心想你這言簡意賅的可真有霸總的壓迫感，他保持微笑：我會爭取很快給你回復的。
煎條魚：好。
簡池雖然對於這個模稜兩可的回答不是很滿意，但對方既然這麼說了，想來是願意考慮加大充值額度的。他將空盤子塞入洗碗櫃，並未回卧室休息，而是直直往遊戲室去。
眼前一閃，簡池再次回到了深淵六層。
他推開茅草屋，貝殼床里的小人魚沒有察覺到他的離去，依舊睡得十分安穩，蒼白的小臉紅撲撲的，倒是非常可愛。簡池掃了眼屋內簡陋的傢具，打着哈欠慢吞吞來到了海邊，一躍而下化作人魚的模樣，跟條鹹魚似的躺在海面上，任由海風海浪推動着他的身體。
遙遠的天邊夜色被魚肚白捲起吞入腹中，淺淺的橘黃色光芒逐漸照亮這一片區域，很快，日頭上升，灑下一片日光落在海面上，襯得海水波光粼粼如同耀眼翻湧的鑽石。
簡池在睡夢中皺起眉，似乎嫌棄日光耀眼，想一頭扎進深海的時候，潛意識告訴他不可以這麼做。迷茫中，他睜開眼睛醒來，目光轉向四周，突然頓住——
半夜過去，他被吹到了距離海岸遙遠的一側，從這裏直起身體望過去只能看到茅草屋如芝麻大點，想起家裏還有條小人魚睡醒不見他可能會哭，簡池擺動着魚尾捲起海浪往海邊游去。
只一會兒后，他便停了下來。
目光所及之處，前方平靜的海域海面上湧起一層層的白浪，遙遙望去只見一尾殘缺的尾鰭努力又歡快地擺動着，像個加了潤滑油的螺旋槳似的，飛速往這兒來。
安安今天一睜開眼卻未看到簡池的身影，當即一愣，眼淚啪嗒啪嗒完全不受控制地掉下來，只一會兒的時間就把那麼大個木桶都給裝滿了。桶里的水被擠出來，他哭着滾落在地，好一陣后才揉着通紅的眼睛往外走。
papa說會陪在他身邊的。
papa不會說謊的。
可是周圍冷冷寂寂一片，偶爾有海浪沖刷沙灘，他支着尾巴站在這偌大一角，好像天地之間又只剩下了他一條小人魚。心裏頭那種好不容易因為簡池而壓下去的委屈在此刻又突然如火山爆發。
但也正是在這時，安安突然看見遠處的海面上揚起的漂亮白金色魚尾，海水順着透明的流紗落回海洋，安安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是papa！
那是papa的尾巴！
意識到這一點，安安一頭扎進海水中，愉悅的心情立刻取代了剛才的傷心，小尾巴咻得擺動起來。
小人魚游一會兒還要露出海面看一看遠處的大人魚是否有離開，見對方停留在海面上未動，他更是卯足了勁兒游過去。尾巴酸疼酸疼的，可是看到自己與papa的距離越來越近，安安恨不得自己游得更快一點。
終於，一大一小兩條人魚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一點點。
安安露出腦袋歡快地喊了聲papa，簡池尾巴一甩，又一抬，原本還在海中的小人魚瞬間被魚尾甩向了高空，安安竟也不害怕，被拋上去時瞪着圓溜溜的海藍色眼睛，還天空中飛過的一隻白色大鳥打了個招呼，又啪嘰一下自由落體。
眼見着即將砸向海面，簡池的尾巴一卷，將他摟到了懷裏，“早上好，小安安。”
安安柔軟的雙臂抱着簡池的脖子，又用軟乎乎的側臉蹭蹭他，奶聲奶氣的喊一聲：“早上好papa。”
“吃早飯了嗎？”
“還沒有。”安安眨着眼睛，小尾巴不停地甩來甩去，“找papa。”
想起剛才那螺旋槳上身的小人魚，簡池笑了一聲，將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着，魚尾一甩，很快便抵達了岸邊。上了岸走進茅草屋，簡池才真切意識到安安的‘找papa’幾個字的分量有多足。
木桶已經破了，貝殼做的窩散亂在一旁，地面上儘是水漬和珍珠，那一顆顆大小不一的珍珠將小人魚醒來以後的不安盡數表現。
簡池垂眸看向小人魚時，安安的小臉已經白了。不安的情緒再次浮現心頭，那種可能被拋棄的猜測一次比一次沉重，他張了張嘴，小聲道：“對不起papa，我不是故意搞成這個樣子的……”
他仰起頭，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紅了，眼中水霧蒙蒙，彷彿只要簡池說上一句重話，整個茅草屋都會被珍珠給塞滿。
“我、我會整理好的！”
簡池冰涼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眼尾，輕柔的觸感令安安頓了頓，他愣愣地睜着眼睛，見簡池似抱歉的笑了一下：“抱歉，是papa的問題。papa在海里睡過頭了，沒有在安安醒來之前回到安安的身邊。papa保證下次不會這樣了。”
“papa……”
“嗯。”簡池應了一聲，眼底浮起笑意，“不用擔心，papa會把這裏收拾好的。你先去吃早餐。”
簡池在商城挑挑選選半天，最後還是給小人魚選擇了牛奶雞蛋。瞥了眼地上的髒亂，他也懶得收拾，選擇花費五塊錢點擊【清掃】選項，地上破碎的木桶碎片和水漬頓時消失得乾乾淨淨，而那麼多珍珠則是裝進了盒子，放在桌子上。
簡池頗感訝異。
這遊戲真人性化。
想起今天已然是嶄新的一天，簡池迅速點開充值頁面，上面赫然顯示：抱歉，充值渠道暫時關閉，請等待兩個小時。
簡池：“？”
什麼東西？
現在連十萬都不讓充了？
簡池皺了皺眉，忍着花錢的慾望，安慰自己——還好只是等待兩個小時而已，問題倒也不是很大。
安安吃過早飯以後，簡池帶着他在海水裏晃蕩了一圈。安安很喜歡這個人造海洋，喜歡追着魚蝦跑，有透明的水母發著光，他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露出大大的笑容。海洋中的生物也格外喜歡他，時不時就在他周圍打轉。
簡池趴在大石頭上，曬了會兒日光浴，又鑽進海水中滾兩圈，舒服得渾身的鱗片都恨不得舒展開來。
這就是遊戲的好啊。
簡家老爺子送他海邊別墅的時候就是考慮到他人魚的身份，希望他可以在無人海域肆意生存。簡池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可後來才察覺到問題。
人類的科技太先進了。
以至於他趁着沒人的時候在海里滾了一圈，沒過幾天就出了一則新聞報道：震驚，XX海域發現新奇生物！疑似是傳說中的美人魚！
這新聞在餐桌上被簡夫人隨口一提，簡爸爸和簡家大哥嗤笑一聲吐槽現在的無良媒體為了恰爛錢什麼新聞都能播，唯獨簡家老爺子和簡池對視一眼，後者頗為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聽說人魚要是被發現了，是要被抓進去當怪物研究的。
到時候他傲人的大尾巴說不定會被一刀砍下。
頓時覺得屁股疼。
從那兒以後，簡池再也沒在海域游過泳。直到《廝殺》這款遊戲出來，他的意識可以肆無忌憚得舒展，生出魚尾，盡情在海洋中撒潑打滾。
滾了一圈又一圈，簡池重新爬上大石頭時，耳朵一動，聽到屏蔽罩外似乎有什麼聲音。
他調出選項，將屏蔽罩的內測可觀按鈕打開，目光一掃立刻便看到沙灘對過去的方向，兩道人影在蹲在屏蔽罩外。
一個是普通人類，一個是獸人模樣。
前者沒什麼好說的，後者臉上有着黃色的絨毛，看上去像一隻猴子。
兩人低聲的交談着。
“聽說《廝殺》已經在為煎條魚修改充值的數額了。要不咱們再等兩天，等煎條魚把錢都花完了，咱們再動手搶？”
“那倒也行。聽說他只有一隻尾巴缺一塊的人魚作為契約獸，應該很好對付。”
“記住這裏是屏蔽罩最薄弱的地方，我做個標記。”
簡池托着下巴看他們撅起個屁股在地面上划拉了一下，又在附近轉悠了幾圈，才迅速離開。
這是……準備來打劫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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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拿來吧你！
簡池：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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