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寧姝從小細皮嫩肉的,沒受過什麼磕碰,手臂上的傷在家解釋了好久,才讓霍迎春相信沒大礙。
隔天去事務所上班,又被大家親切問候了一通,聽說是縫了針,連喝杯水都不讓她自己倒。
寧姝享受到了國寶大熊貓級別的待遇,好幾天過得渾渾噩噩。
周五下午茶的時候,同事王瑤來找她聊天。
“喏,你喜歡的配方。”
寧姝接過咖啡笑了笑:“謝謝。”
“哎,你聽說了嗎?”王瑤側身靠在她辦公桌上,“鳳梨直播要搬到咱們樓下了。”
寧姝驚愕地抬了抬眼皮。
王瑤跟她解釋:“鳳梨直播啊,就是那個遊戲直播app,王者榮耀好多知名主播都簽在他們公司。”
“我知道。”寧姝點點頭,“不過怎麼會搬到咱們樓下啊?”
上次她聽說鳳梨直播的消息,還是夏沐可告訴她直播公司被裴氏集團收購的事。
王瑤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
兩人又聊了一會新接的病例,王瑤就回自己辦公室了。寧姝約好一名客戶的見面時間,做好接下來的日程表后,差不多快要下班。
她出去洗喝咖啡的杯子。
這個點茶水間沒人,寧姝一邊把杯子放在水龍頭下面沖,一邊無意識地哼起小曲,哼了幾句才發現是最近抖音上的洗腦神曲,頭皮一麻,趕緊閉上嘴巴。
被洗腦真是太可怕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笑。
她心底咯噔一震,瞬間辨認出對方是誰,整個人都不好了。手一滑,馬克杯往池子裏掉下去。
就當她眼睜睜看着這個限量款星巴克櫻花杯走向生命的盡頭,旁邊伸來一隻手,長臂一勾,接住了她即將陣亡的寶貝。
熟悉的沉香味包裹住她,分明很淡,卻快速地侵入每個神經細胞,讓人暈乎乎的像在做夢。
寧姝腦子裏無數個念頭像泄洪似的鋪天蓋地: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剛才她哼的洗腦神曲有沒有被聽到?
他身上的味道總是這麼乾淨又清爽……
可是她午休起來頭髮都沒梳,而且昨天就該洗了,肯定很油。
他怎麼能離她這麼近……
“……謝謝。”寧姝硬着頭皮抬起手,去接他手裏的杯子。
裴司延卻並沒有鬆開,也沒有後退一步。他在她身後不到五公分的距離,分明站得挺拔而正經,卻總有一絲微妙的曖昧氣息遊走在兩人之間。
“裴先生。”寧姝用手指勾着杯柄,輕輕地往自己這邊扯,“您是過來看新公司嗎?”
他終於鬆開手,卻輕描淡寫地扔下一個炸.彈:“來找你。”
下一秒,炸.彈在寧姝腦子裏炸開。
她屏息凝神,眨了眨顫抖的眼皮:“不好意思啊,我最近還沒有時間去給您買手帕……”
男人微勾着唇角,垂眸看向她手臂,白大褂的袖子把包紮的傷處遮了起來,但她手臂彎折着,能看見一個小小的鼓包。
“那有時間去醫院嗎?”他問。
寧姝再次懵住:“啊?”
“別緊張。”裴司延稍低下頭,眼神溫溫地望着她,“我只是接你去換藥。”
寧姝這才想起來他那天說過要帶她去換藥的。
原以為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大佬還真上心了。她登時有點受寵若驚,訕訕道:“我自己可以的,您真的太客氣了。”
“那就別跟我客氣。”裴司延笑着,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下班了吧?”
寧姝點點頭:“嗯。”
“你收拾一下,車庫等你。”
“……好。”
這次張助理總算沒跟着,她可真受不了那小圓臉布靈布靈的八卦眼神,就好像她和裴司延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奸.情似的。
她傷口癒合得很好,這次換完葯只簡單包紮了一下,看上去沒那麼嚇人了。
寧姝突然有點擔憂,問醫生:“我這個會留疤嗎?”
這次接診的是個老醫生,看小姑娘一臉擔憂的表情,慈祥地笑了笑:“給你用的葯里有促進癒合防止留疤的,不過癒合后新長的皮膚肯定會和以前不一樣,下次過來我給你開一種祛疤藥膏,你抹一段時間應該能減輕一些。”
寧姝斂了神色,盯着自己的傷處有點發獃。
從醫院出來,裴司延沒急着發動車子,轉頭看向她:“以後別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以為有多大能耐,結果還是個怕留疤的小姑娘,他只覺得好笑又心疼。
“不行。”寧姝抬手去扯安全帶,義正辭嚴地說,“那種人渣絕對不能放過,我見一個抓一個。”
“都說了是人渣,你一個小姑娘能把他怎麼著?”裴司延見她一隻手扯安全帶的笨拙模樣,解開自己扣好的安全帶,“以後遇到這種事,報警就成。”
裴司延不太理解。
這個平時足夠淡定理智的姑娘,為什麼對於這件事如此義憤填膺,甚至不惜傷到自己,也沒想着下次長記性。
寧姝努了努嘴,態度堅決:“讓他被人罵一頓也值。”
說完她抬起受傷的那隻手,想要幫幫另一隻手。
不然這安全帶能繫到明天去。
然而下一秒,她手腕被人輕輕握住,溫柔地拉下來。
“別動。”
男人嗓音也溫柔得不像話,溫柔到她心神恍惚,以為是錯覺。
但他身體驟然靠近,那抹熟悉的香味和近在咫尺的懷抱和臉龐,他身上自然攜帶的體溫,和她胸口裏那顆被吊起來的岌岌可危的心臟,都不是錯覺。
“啪嗒”一聲,安全帶鎖扣被摁進去,她才恍然回神,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臉。
好燙。
這溫度放個生雞蛋上去,怕是都能滾熟。
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寧姝咬了咬唇,壓根不敢看裴司延,腦袋快要埋進胸口裏去。
他稍稍退開,像是留給她喘息的空間,若無其事地問:“想吃什麼?”
這話飄進寧姝耳朵里,又多了些無端的曖昧,臉上溫度更甚。此刻她只想快點逃離他身邊,小聲道:“我回家吃……”
“也好。”男人沒再堅持,坐回去繫上安全帶,“你傷口還沒痊癒,就別在外面亂吃了,讓家裏做清淡點。”
寧姝低低地“哦”了一聲。
“那頓牛肉火鍋先欠着。”
“……”
**
寧姝最近受傷,霍迎春都沒跟女朋友們出去玩,每天晚上親自做飯給她吃。
夏沐可晚自習上到九點多,在學校里怨氣衝天,總算捱到周五,能早點回家吃飯續命。
吃完飯,霍迎春和夏明江去散步,夏沐可和寧姝圍坐在茶几邊的地毯上,一個寫作業一個加班看資料,屋裏安靜得只有紙和筆的聲音。
直到夏沐可仰頭朝着天花板一聲低嚎:“我的媽耶,快點高考吧我一天都受不了了我快要死了。”
寧姝其實也心不在焉,看了半天什麼都沒看進去,腦子裏全是裴司延那張臉。她輕嘆着靠在沙發上,轉過頭:“喂。”
夏沐可咬着筆頭瞪她:“幹嘛?”
寧姝用ApplePencil戳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說,裴司延該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夏沐可愣了一秒,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寧姝也覺得這想法太自戀了,有點惱羞成怒,送她一個大白眼:“寫你的作業去,當我沒說。”
“姐。”夏沐可湊過來,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她,手指向自己,“你說,我該不會一不小心考上清華吧?”
“……”寧姝有被內涵到,扯了扯唇,毫不留情地掀開她,“滾,有多遠滾多遠。”
夏沐可拎着抱枕,笑得四仰八叉。
因為手臂上還包着紗布,第二天去婚宴,寧姝選了件長袖禮服。
夏沐可寫作業膩了,跑過來看她化妝,對着鏡子裏的女人嘖嘖道:“姐,你當心把新娘子的風頭壓過去,人家恨你一輩子。”
寧姝擰了擰眉:“嘴上積德吧你。”
夏沐可輕哼:“我這叫實事求是。”
寧姝抬眸睨了她一眼,倒是稍一沉吟,放下了剛拿出來的大紅色口紅,重新選了一個偏水光的珊瑚色。
**
一大清早,江邊的頂層複式樓里,男人從跑步機上下來,用毛巾擦着臉上的汗,一邊喝水,一邊接聽響了許久的奪命連環call。
裴司延開了免提放在旁邊,手機里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跳脫又嘹亮:“大哥,我婚禮你真不來啊?”
“不是早跟你說了?”裴司延微微擰眉,“就你那場子,我去了又是麻煩,到時候可沒你這新郎官什麼事兒了。”
“那我能跟您比嗎?我蓬蓽生輝啊哥。”
裴司延似乎不想多說:“份子錢打你賬上了,人就不來了。”
“您確定?”
“嫌多?”裴司延笑了笑,“嫌多你給我退回來點兒。”
“……”對面裝模作樣哼了一聲,“您這也太不夠意思了,人夏總出差沒空,還遣人閨女來送祝福呢,您好好學學人家這份兒心吧,別一把年紀都掉錢眼兒里去了。”
“我要真是為錢,還不用你三催四請了。”裴司延輕呵着,突然想到什麼,眉梢一動,聲調也微微揚高,“夏總?哪個夏總?”
“夏明江夏總啊。”
“哦。”裴司延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望着泳池裏清風吹皺的水波,“我剛想起來今天挺閑的,就給你個面子吧。”
“奈斯啊哥!”新郎官激動得都破音了,“上座好酒立馬給您安排,87年的瑪歌酒庄怎麼樣?”
“隨便。”他又不是去喝酒的。
掛了電話,裴司延先去洗了個澡,出來后朝客廳喚了一聲:“Peter,今天去婚宴。”
“好的,主人。”隨着一聲電子音,足有一米八的機械人踱步進衣帽間,片刻后,選出一套出行穿搭。
黑色西服,布料帶着不太明顯的縱向暗紋,配上白色襯衫和金棕相間紋路的領帶。還有袖扣領夾和手錶,以及一雙嶄新鋥亮的黑皮鞋。
裴司延看了一眼,沒發表意見,正好另一個機械人叫他吃早餐,於是轉身往餐廳走去。
吃飯時,他漫不經心地打開微信,看見不久前寧姝發的朋友圈:
【負傷人士只能穿長袖,目測會是婚宴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QAQ】
後面附一張禮服照片,墨藍色,長長的喇叭袖,V領開得有點低。
裴司延蹙着眉放下手機,喚道:“Peter。”
高大挺拔的機械人應聲:“在的,主人。”
“西服換成墨藍色吧。”
“好的,主人。”Peter重新為他搭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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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江一大早啟程去香港,沒帶司機,中午李叔親自送寧姝去婚宴現場。
很多人都是結伴而來,她獨自一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偶爾有搭訕的異性,也被她三言兩語打發掉了。
某包房裏,正在打麻將的溫景澤被人猛拍了拍肩膀。手裏一個白板不小心抖出去,他揚聲吆喝:“卧槽你幹嘛?”
“我這兒有個好消息,你不想聽就算了啊。”靳少睨他一眼。
溫景澤眉梢一動,似乎有些預感,眼睛微微發亮:“什麼好消息?”
“剛去洗手間看到你前女友了。”靳少湊到他耳邊,壓低嗓音道。
“我他媽——”溫景澤忍不住爆粗口,一臉煩躁,音量同樣壓得很低,眼皮子夾了夾不遠處喝酒的女郎,“早說啊卧槽我人都帶了。”
好不容易有見面的機會,身邊還帶個女的,寧姝怕是更不想理他了。
“你是不是傻?”靳少拍了把他的後腦勺,“一會兒你就帶着珊珊去她跟前晃,你看她要是吃醋,以後就放心大膽地追。”
溫景澤吸了口氣,咬牙切齒:“那她要不吃醋呢?”
“不吃醋你就涼了唄,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
“……”
另一邊,寧姝剛從洗手間補妝出來,在酒台上拿了杯紅酒,剛準備去找個地方坐下,身後突然有人叫她名字。
寧姝皺了皺眉,沒動,假裝沒聽見溫景澤的聲音。
溫景澤卻沒有見好就收,居然朝她走了過來,還順手在她旁邊拿了杯酒,主動和她的杯子輕輕一碰:“好巧啊。”
寧姝首先聞到的不是溫景澤身上的香水味,而是女人的香水味。那香太過濃郁撲鼻,頓時讓杯中美酒都失了雅緻。
她稍一轉眸,就看見一個陌生女人挽着溫景澤的胳膊,帶着得意和挑釁朝她嫣然而笑。
不得不承認,那一刻心底還是有不舒服的感覺。但隨着這麼長時間的拉扯和不斷重複的無聊經歷,連這種不適也變得麻木不仁。此刻看着他再次美人在懷,熟悉的場景重現,心口只是空蕩蕩的,一分情緒都沒有。
分手后她才發現她早已不愛溫景澤了,或許從來也算不上愛。
曾經他是她整個青春里最耀眼的光,而現在,光失去了光本身。褪去濾鏡,不過也就是個遊戲花叢不知悔改的男人。
沒什麼值得不舍的。
如果硬要說起來,多少有一些可惜。
十七年這個數字聽上去太過美好,她曾經也希望能延續到一生。只可惜這個人,給不了她想要的一生。
溫景澤見寧姝有點走神的模樣,便確定了靳少所說,寧姝對他還是余情未了,頓時眼中有了光彩,帶着幾分自得問她:“你一個人?”
寧姝回神,目光涼薄地瞥了他一眼:“嗯。”
溫景澤心中更暢快了,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女人,語氣弔兒郎當:“這麼可憐?要不要跟我們搭夥兒?”
溫景澤身旁的女人嬌滴滴哼了一聲:“溫少,您對前女友可真熱心,可惜人家未必領情哦。”
溫景澤當她是因為吃醋而故作冷漠,興緻更高,朝她挑起下巴,推了推黏在身上的女人:“只要你一句話,這什麼阿貓阿狗的,我都給遣走。”
“溫少——”那女人嬌嗔一聲,黏他黏得更緊了。
溫景澤也沒真推開她,任由女人八爪魚似的抱着他胳膊。
吃的早飯都消化掉了,這會兒胃裏空空,卻好似有什麼東西要翻湧出來。寧姝扯了扯唇,正打算說點兒難聽的,身後突然有腳步聲靠近。
以前她沒覺得腳步聲這東西有什麼特別。
可或許因為裴司延的皮鞋都是高定,所以聽起來會和別人有些微不一樣。
這次她一秒鐘認了出來。
他停在她身後,沉香味若有似無地漂浮環繞,在他開口的同時,好像有風吹過她頭頂,清爽而舒適。
“抱歉,來晚了。”男人炙熱的手掌輕輕落在她肩頭。
溫景澤突然瞪大眼睛,連嘴巴都合不攏了,他旁邊的女人更是面色蒼白,身體僵直。
“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用理的。”他抬手,將她鬢角幾根碎發輕輕地夾到耳後,然後溫柔地握起她手腕,放進自己臂彎里,“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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