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第十天
秦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太明白這姑娘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
何雲菁卻彷彿才看到秦箏似的,抬了抬下巴揚聲問:“喲,咱們寨子裏何時來了這麼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不知是哪位兄弟家中的,當真是艷福不淺吶!”
跟着何雲菁進來的幾個西寨僕婦皆是雙手環抱在胸前,打量着秦箏的目光里全是輕蔑。
秦箏算是看出來了,與其說她們是來廚房幫忙的,倒不如說是來給自己下馬威的。
只是她不太明白,自己不過和太子借住山寨,這姑娘前來給的是哪門子下馬威?
秦箏不卑不亢道:“這位姑娘想必是誤會了什麼,我非是山寨中人,只因相公重傷,幸得先前同林昭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又得大當家垂憐,才讓我們來寨子裏休養療傷。”
她站在灶台邊上,一身素衣穿在她身上也不顯得落魄狼狽,相反在她淡定從容的神情里,頗有幾分洗盡鉛華之感。
寬大的衣袍用腰帶束緊了,更顯腰身纖細,因為方才煲湯,衣袖高挽至小臂處,露出來的半截手臂玉白若雪,無端惹眼。
何雲菁從西寨下人稟報給自己,林堯帶回來一個快當寡婦的美貌婦人時,心底那股火就沒消過,眼下親自看到秦箏的身段樣貌,只覺怒意更甚。
她似笑非笑道:“既是這般,夫人乃我祁雲寨的貴客,哪有讓貴客親自下廚的道理,倒顯得我們怠慢了。寨子裏諸事繁忙,林大哥若有招待不周之處,我代林大哥向夫人道歉,林大哥的客人,便也是我的客人,夫人若不嫌棄,大可搬到西寨我院子裏住,那邊下人伺候更周全些。”
這番夾槍帶棒的話下來,秦箏算是聽明白了,對方這明顯就是以正宮的身份來宣示主權的。
這姑娘是西寨的?還喜歡林堯?
可她跟林堯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關係啊!雖然太子目前半死不活,但她好歹也是個有夫之婦好么,這姑娘想什麼呢?
秦箏倒不覺生氣,只是有點哭笑不得,她好言好語解釋道:“非是貴客,貴寨也不曾怠慢過我們。只是我相公重傷,我想親自下廚為他煲個湯補身子罷了。”
何雲菁聽得一愣:“你……你不是來大廚房幫王大娘做飯的?”
秦箏心說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好么,她一個外人,一來就幫寨子裏的人做飯,人家又不傻,怎麼可能同意。
萬一她在食物里投毒,整個寨子裏的人可不就被葯死了。
她用砂鍋給太子煲雞湯,取用什麼食材時,王大娘都是不動聲色地看着的,就怕她在食材上做手腳。
這次沒等秦箏回話,王大娘悶雷似的嗓音就在廚房裏響起:“我們東寨還不至於這般怠慢貴客,何丫頭這是聽誰嚼的舌根子?”
秦箏瞧着這姑娘在寨子裏身份不低,但王大娘一口一個“何丫頭”的叫,她愈發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這位王大娘在山寨里應該是頗有地位的。
何雲菁被王大娘問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她就是聽下人稟報說林堯帶回來的那女人半點不安分,林堯給她安排了宅院,她不在院子裏守着自己那快斷氣的相公,反而去了山寨大廚房,怕是要生什麼么蛾子勾搭林堯,她才帶着人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
何雲菁不由得狠狠地瞪了給她報信的瘦猴一眼,瘦猴有些心虛地垂下了頭。
她勉強挽尊道:“瞧我,聽風就是雨,還當是林大哥這邊太忙,無暇安排人照顧夫人,才想着替他招待夫人一二。”
秦箏依然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何小姐言重了。”
她這般氣定神閑,何雲菁面上反而更難堪了些,她正想帶着西寨的幾個僕婦灰溜溜離開,卻被王大娘叫住:
“不是說帶人過來幫忙的么?今晚的接風宴寨主說了也要請你爹他們,我這邊正巧人手有些不夠,何丫頭你帶人把後院那兩盆豬大腸洗出來。”
“豬……豬大腸?”何雲菁瞬間變了臉色。
王大娘淡淡掃她一眼,“你嫌豬大腸臟,後院裏還有幾隻沒拔完毛的鴨,你用滾水淋一遍,把鴨毛給我拔乾淨也成。”
拔鴨毛?
何雲菁臉色更絕望了。
她倒是想走,但瞧見王大娘那黑沉的臉色,愣是沒敢邁動腳步,只得僵硬地往後院挪去。
看着那一盆臭氣暈天的豬大腸,何雲菁捂着鼻子躲得遠遠的,吩咐兩個僕婦:“你們把這盆豬大腸給我洗乾淨!”
發現王大娘在一邊切菜一邊往這邊看,何雲菁狠下心走至燙鴨毛的大木盆前,抓起一隻被捆住了翅膀和蹼的鴨,一瓢滾水還沒淋上去,鴨子受驚直接狠狠啄了何雲菁一口。
“我的手!”何雲菁驚叫出聲,忙丟開那隻鴨子。
幾個僕婦為上前去查看,先前那隻鴨子卻不知怎麼掙開了綁在翅膀上的繩子,嘎嘎撲騰着滿院亂飛,打翻了不少器具,兩個僕婦去抓,鴨子撲騰得更拚命了,迎面撞到何雲菁臉上,弄得她那一頭珠釵簪花都掉了不少,髮髻也散了。
何雲菁這輩子就沒受過這種委屈,紅着眼整理頭髮時,發現這件自己最喜歡的杏色雲紗衣裳上竟然還沾到了一灘鴨子的糞便,她臉色白了白,險些當場暈倒。
偏偏此時一個僕婦正好抓住了那隻亂飛的鴨子,過來邀功:“小姐,您看,鴨子抓到了……”
“滾!這輩子都別讓我看到鴨子!”何雲菁都快氣哭了。
她不管不顧往廚房走,想要離開這兒,卻又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擺,好在一個僕婦眼疾手快才扶住了她,“小姐當心。”
何雲菁記得這個僕婦剛才還在洗豬大腸,因為自己被鴨子啄到,她們洗豬大腸的幾個僕婦手都沒洗,就直接過來幫她抓鴨子了。
她這次是真哭了,一把推開那僕婦:“你們這些個腌臢東西,誰准你們用洗豬大腸的臟手碰本小姐的!”
何雲菁狼狽跑出廚房,正巧碰上從菜園子抓了只雞回來的喜鵲,喜鵲還是頭一回瞧見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這副模樣,頗為納罕:“何小姐這是怎麼了?”
何雲菁難得沒有還嘴,看到她手上拎着只雞,紅着眼一句話沒說,跟避瘟神似的繞開她就跑了。
喜鵲撓撓後腦勺,很是不解。
她進廚房就道:“王大娘,雞我給您抓回來了。”
瞧見整個後院一片狼藉,秦箏正在幫着王大娘收拾殘局,喜鵲還有些吃驚:“這是怎麼了?”
王大娘板着張臉道:“西寨何丫頭帶着人過來說要幫忙,這就是她們幫的倒忙。”
喜鵲更納悶了,“二當家把自個兒閨女當眼珠子疼,她會下廚?”
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何雲菁對林堯的心思以及那醋勁兒,喜鵲不由得瞥了秦箏一眼,估計這才是何雲菁來大廚房的真正目的吧?
喜鵲忙道:“王大娘,您去灶上忙吧,我來收拾後院。”
王大娘今日刻意為難何雲菁,倒不是想幫秦箏,只是看不慣西寨那邊手伸這麼長,再加上林昭落入水匪手中也有西寨推波助瀾,她心中氣不過罷了。
想到接風宴上要準備的菜還一個沒炒,王大娘也沒空再收拾這爛攤子,道:“那這裏就交給你了,一會兒再去叫你盧嬸子她們過來幫忙。”
“好嘞!”喜鵲滿口答應,等王大娘進了廚房,她才小聲問秦箏:“程夫人,何小姐沒為難您吧?”
秦箏搖了搖頭:“算不上為難,只是何小姐可能誤會了什麼。”
喜鵲聽到秦箏的回答,立馬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嘆了口氣道:“何小姐要是說了什麼,您別往心裏去就是了。她是二當家獨女,打小就被寵壞了,寨子裏但凡容貌過得去的姑娘,都被她敲打過。”
說到此處,喜鵲撇了撇嘴:“不過也就她一廂情願罷了,寨主躲她還來不及呢!”
這些秦箏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她小聲詢問:“為何我瞧着那位何小姐也頗有些懼王大娘?”
喜鵲道:“王大娘是寨主的乳母,老寨主和老夫人去得早,寨主和大小姐是王大娘一手拉扯大的。便是如今,寨主也頗為敬重王大娘,何小姐平日裏可沒少想法子討王大娘歡心。”
秦箏沒料到王大娘竟然還是林堯的乳母,不過有這層關係在,王大娘在寨子裏頗有地位倒不足為奇了。
***
簡單收拾好後院,喜鵲去叫人來幫忙備菜,秦箏便回廚房看自己煲的雞湯。
湯已經小火慢燉了一個時辰,揭開砂鍋的蓋子,裏邊的湯還咕咚咕咚滾着,濃郁的香味隨着蒸騰的白氣一起竄了上來。
秦箏用筷子輕輕碰了碰雞肉快,稍一用力,就能直接把肉從骨頭上剔下來,顯然肉質很嫩,並沒有煮柴。
她頗為滿意,找來鹽罐子給鍋里撒上鹽,又掩上鍋蓋煮了片刻,才熄掉泥爐的火。
這也是秦箏自己煲湯的一個小習慣,鹽一定要在起鍋前放,否則肉不容易煮得軟爛,放鹽后則用蓋子捂一會兒再熄火,這樣湯里才沒有生鹽味。
她找了個小碗舀了勺雞湯嘗鹹淡,不知是不是所用食材乃正宗古代土雞和野生香菇的原因,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錯,湯汁鮮而濃香,一口下去整個胃都暖和起來了。
秦箏把煲好的雞湯裝進瓦罐里,跟王大娘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大廚房。
先前喜鵲帶她走過的路她還記着,沿着原路返回時,瞧見前邊幾個大漢抬着一根粗大的圓木往這邊走來,忙往邊上避了避。
抬着圓木的漢子們瞧見路邊站着個水靈靈的美人,少不得調笑幾聲:“那是哪家的婆娘?長得跟那畫上的仙女兒似的!”
抬着圓木後半截的漢子怒罵道:“發春也給老子看下場合,早點把圓木抬過去早點交差!耽擱了修棧橋的進度,你看寨主賞不賞你們板子!”
漢子們這才收斂了幾分,嘿呦嘿呦地抬着圓木從道旁走過。
秦箏看着那根粗大的圓木,陷入了沉思,修棧橋?
棧橋通常是建在碼頭,方便大船卸貨的,這山寨里修什麼棧橋?
秦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商船上那整整一船的綾羅綢緞,所以他們劫下的那艘商船上的貨物,還沒全運送到山上來?
秦箏回憶了一下那日上山乘坐的吊籃,靠人力這麼一籃子一籃子的拉,的確是費時又費力。
而且如果山上用不了那麼多布匹的話,也沒必要把船上的貨物全運上山,不然找到下家要賣出去時,再把布匹運下山也很麻煩。
兩堰山的地勢在防守上的確得天獨厚,可一旦劫掠來的物資過多,怎麼安置的確是個問題。
秦箏思索着這些時,已到了房門口。
她推門而入時,一眼就瞧見躺在床上的太子不見了蹤影。
秦箏心中一慌,正要上前查看,一柄寒劍就從門后橫過來,抵在了自己脖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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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箏:你媳婦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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