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彈劾

第六十一章 彈劾

這一夜,姬丹府內的內宅是風光旖旎,春色無邊。但秦國的各家權貴,除了嫪毐依然醉酒,沉沉睡去萬事不管之外,其他各府,能好好睡覺的可不多。

文信侯呂不韋繞室彷徨半夜,尋思許久,對昌平君和嫪毐衝突之事,終是無策可解,只是不斷地嘆氣,最後跺跺腳,喚來長子呂覽,低聲吩咐幾句,這才進去安歇。

昌平君將熊顛帶回自家府內,先是告知廚下仆隸,給熊顛造一碗醒酒湯,讓熊顛醒醒酒。然後又吩咐僮僕到昌文君府中送信,告知昌文君夫人:有事商議,兄弟今日就暫住自家府上一夜。

昌平君夫人贏氏自內宅得到消息,領了幾個侍女匆匆來在前堂,看到熊顛睡的醉沉沉,頭上用布包紮着,不由大吃一驚:“如何成這般模樣?”

昌平君搖頭苦笑,道:“兄弟喝的多了,和嫪毐那廝起了衝突。無妨,只不過皮外傷而已。”

夫人趨步上前,輕輕解開熊顛頭上的包紮,看傷口果然不大,又已經止血,這才略略放心,長舒一口氣,一邊重新給熊顛包紮傷口,一邊輕聲說道:“喜宴之上,總要給燕丹和玉丫頭幾分面子,稍稍忍讓就是,怎就起了衝突?”

昌平君指着熊顛,氣道:“吾弟原本不善飲酒,今日喜宴,喝的又多了些,豈料嫪毐那廝,竟藉機生事,將吾弟砸傷!”

贏氏夫人上前輕聲勸道:“既然是酒後之事,那廝又是粗鄙無文之人,君侯乃國家大臣,當以國家大體為重,何必與其一般見識。”

昌平君嘿嘿冷笑,道:“你那裏知道,嫪毐毆傷吾弟,被我打了一拳,那廝不但不知悔改,竟然還口出狂言,辱罵老太后。我乃御史大夫,執掌監察之責,豈能充耳不聞?”

“況且趙姬這幾年,仗了大王是她親生子,日漸張狂,早就不把老太後放在眼裏。”

“我等雖然不忿,但投鼠忌器,不但奈何不了趙姬,就連嫪毐那廝,都要虛與委蛇。嘿嘿,這廝今日自己撞了上來,我豈能放過他去?”

贏氏夫人,聽昌平君口氣,這次要拿嫪毐做法,想起趙太后,心中憂慮,道:“君侯,嫪毐乃趙太后心腹,只怕輕易動不得。”

昌平君嘿嘿一笑,道:“夫人勿憂,這一次,只怕趙姬也護不住他,誰讓這廝揭了趙姬和大王的臉面!”說著,將嫪毐說的話,原原本本給夫人描了一遍。

昌平君夫人,也是個聰明的,聽了轉述,也不由點頭,道:“自作孽,不可活。這廝果然該死,只是此事,只怕還需老太后出面。”

昌平君點點頭,道:“正是,明日我要當眾上奏,讓大王無可遮攔,夫人明日一早速速進宮,稟明老太后。請老太后早作準備!”

贏氏夫人應了,吩咐人給熊顛進了醒酒湯,將熊顛扶到客房,留下昌平君看顧兄弟,自己這才回后宅休息。

過了一個多時辰,熊顛才醒了過來。見到自家兄長親自在身邊伺候,半是慚愧半是感動,掙紮起來謝過熊啟。熊啟嗔道:“這算什麼,你我兄弟至親,哪裏需這些虛禮,罷了,罷了,商量正事要緊!”

熊顛知道大兄的脾氣,也就不再客氣,想起今日之事,也是恨恨不平,兄弟兩個,細細商議了一番,寫好了奏章,這才各自去休息。

次日一早,熊顛將傷口重重包了,和大兄各自穿了朝服,直接本王宮而來,到了殿前,略等一等,待那些執戟中郎開了殿門,兩人和眾官一起進殿,恭候大王嬴政。

片刻功夫,殿後一陣腳步聲響,嬴政在十幾位侍郎、大夫和謁者的簇擁下轉了進來,到上首台陛上坐了,眾臣參見已畢,各自歸班侍立。

熊顛心急,早跨前一步,躬身道:“稟大王,臣有事上奏!”

嬴政這才看到熊顛頭上包着,顯見有傷,不由奇怪,道:“卿這是何故?怎麼受了傷?”

熊顛朗聲稟道:“臣所奏正為此事!中太僕嫪毐,狂妄無禮,無故毆傷國家大臣,還請大王律之以法!”

嬴政一聽是彈劾嫪毐,心裏就是一激靈,他知道昌平君兄弟雖一向和嫪毐不睦的,但畢竟都是國家大臣,彼此要留些體面,彼此不和,當面爭執也是平常,可這動手打人,未免有點笑話了些。

事關朝廷體面,嬴政自然不能不問,熊顛遂將昨日之事說了一遍。

嬴政聽了,知道這其中,還是喝酒誤事,心裏也是不喜。只是昌平君兄弟,素來得他看重,知道這兩人做事,不是輕狂無節之輩,想必這錯是在嫪毐了。

看熊顛頭上雖是包的嚴實,但說話卻是中氣十足,看來也不是什麼大傷。毆傷大臣,這罪說輕也輕,說重也重,可嫪毐既是母后的愛臣,細追這事,估計也沒什麼意思,因此嬴政有心調解一番,遂笑道:“此事寡人知道了,卿且退下,待寡人見了太后,定要請太后狠狠斥責長信侯,為卿出氣。”

熊顛還沒開口,熊啟早站了出來,躬身道:“大王,長信侯嫪毐,借酒鬧事,毆傷國家大臣,原該以法重重處置,豈可請斥責幾句就輕輕放過?”

嬴政聽熊啟公然反駁,不由一愣,熊啟抬頭,高聲道:“況且嫪毐那廝,狂悖無禮,大庭廣眾之下,竟敢自稱是大王假父,辱沒太后清名。如此大逆不道,臣請大王嚴查!”

嬴政大驚,道:“什麼,你說什麼?嫪毐自稱寡人假父?”

熊啟雙目炯炯,毫不迴避嬴政的逼視,朗聲回道:“正是,昨日燕太子喜宴之上,嫪毐那廝,不但自稱大王假父,還公然辱罵老太后,如此忤逆不道,若不嚴查,太后顏面何存?大王顏面何存?我大秦顏面何存?”

熊啟說著,嬴政已氣的站了起來,喝道:“卿言當真?”

熊啟回答的斬釘截鐵,道:“臣所言有一字為虛,願以三族之命相抵!昨日眾公卿皆在,人人皆可為證!”

嬴政氣的,臉色鐵青,狠狠掃了一眼眾人,問道:“熊卿所言可是真的?”

兩側眾公卿,一個個都是肅然而立,垂着雙目盯着自家的鼻尖,誰也不看嬴政,更不肯當先開口回話。

嬴政見眾人不答,雖用手一點國尉王陵,問道:“國尉昨日相比也在,熊卿所言可是?”

王陵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大王,臣年老耳背,又不勝酒力喝多醉了,只知道當時吵鬧,卻不曾聽真什麼言語。”

嬴政心裏暗罵:“老東西,什麼年老耳背喝多了,明明是耍滑頭,不想摻和這事罷了。”但王陵乃是昭王時就得用的大將,在軍中德高望重,嬴政也不好強他。

猛然想起,今日一直沒見仲父在,遂扭頭問道:“仲父為何今日不見上朝?”

旁邊太中大夫呂覽趕緊回道:“回大王,家父昨日飲酒,感了風寒,令臣代奏大王,還請大王恕罪。”

嬴政心中冷笑,“病了?你可真會病呀,想必你是知道今日有這麼一出吧?”

嬴政雖沒得到眾人對熊啟的肯定,可到了這時,也知道熊啟所言十有八九乃是真的。這心裏不由火往上竄,對嫪毐這廝如此不知分寸,已是恨到了極點。剛要開口下令擒拿嫪毐,又轉念一想,嫪毐乃母後身邊的人,自己直接下令拿人,只怕過不了母后那一關,看來還需好生計議才行。

嬴政正想着如何開口將局面先應付過去,一個謁者快步走了進來,稟道:“回大王,老太后駕到!”

聽說是華陽太後到了,這是孝文王的嫡夫人,嬴政的嫡祖母,當初父王得以即位,可是全靠華陽太后的提攜和支持。前些年嬴政還年少時,這位祖母可是經常指點嬴政治國、理政、識人之道的,雖然最近這兩年,老太后不怎麼管事,可嬴政對這位祖母,還是非常敬重的,因此趕緊下了台陛,到殿門處迎接華陽太后。

華陽太后今年,也不過剛剛六十歲,雖然已是滿頭華髮,但精神矍鑠,身體很是不錯,只是臉色陰沉的很,看嬴政施禮迎接,華陽太后冷言道:“罷了,罷了,你是大王,如今翅膀硬了,只怕老太受不得你的大禮!”

嬴政聽華陽太後言語不善,忙陪着笑道:“太后這麼說,孫兒哪裏當的起?孫兒年幼無知,若有得罪之處,請太后直接責罰孫兒就是!”

華陽太後進了殿,在台陛下佔了,雙眼盯着嬴政,道:“得罪?你是不敢得罪我,可我卻聽說有人大庭廣眾之下在咒我死呢!不知這樣的人,該怎麼處置呢?”

嬴政知道,這是昌平君已經將話遞到了華陽太后耳朵里,心裏對昌平君多事,很是有些不滿。只是當著華陽太后的面,不好說什麼,只是賠笑道:“太后,孫兒這不是正在查問此事么?若當真有這事,孫兒定不會輕饒這等大逆不道之輩!”

華陽太后冷聲喝道:“查問?這還要查問么?嫪毐那廝,公然辱罵老身,那麼多人都是聽在耳里,看在眼中,還有什麼好查問的?”

“那廝一個閹豎,竟敢自稱大王假父,居然還要查問,嘿嘿,你不顧老身,難道不顧你自己的臉面?難道不顧你母后的臉面?難道不顧我大秦的臉面?”

嬴政被華陽太后一陣訓斥,這臉上那裏還掛得住,對嫪毐只恨的咬牙切齒,轉身喝道:“衛尉何在?”

衛尉贏竭昨日沒在場,聽昌平君兄弟彈劾嫪毐,已經是驚疑不定,嬴政一聲喝,贏竭趕緊站出來,高聲道:“臣在!”

嬴政氣狠狠的喝道:“傳太后旨意,長信侯嫪毐,狂悖大不敬,着立刻收入衛尉監中待審!”

贏竭一拱手,道:“臣領旨!”言罷,辭了太后和大王,立刻出殿而去,帶了數十個衛士去捉拿嫪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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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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