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這個年,武原鎮與往年比是頗有些不平靜的。

王員外沒想到自己討好了半個月的林主簿,居然因為兩個投機取巧的鄉下婆子翻了臉。本來說好的將王家大女兒記入秀女花名冊,明年正月十五過後就帶回縣城。結果這邊又賠了一百兩銀子進去,林家那邊態度還是含含糊糊的。

心裏悶氣,但全家為大女兒能做貴人砸銀子都砸到這個份上,自然不可能輕易放棄。

王員外搖頭晃腦地嘆息,剛從門外進來就被門口氣派的馬車給驚着了。他那個不省心的長子正站在馬車邊上,跟一個不曉得是誰的人寒暄。王員外能在武原鎮日子過得這般滋潤,除了家底夠厚以外,他也算是個成功的商人。走南闖北見得多,一眼看出那人穿得是江南的雲水緞。

雲水緞不便宜,就是在江南都賣出天價,聽說是專門供給京城貴人穿的。那人從頭到腳一身銀灰色的雲水鍛,不出意外是貴人。

面上立即掛了笑,他樂呵呵地就湊了上來:“這是怎麼?是中原遠道而來的友人么沖兒?”

沖兒,也就是王沖。王員外的長子。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反過來也可以說。這王家父子倆站在一處,臉上的笑容都是一模一樣的。瞧出林五身份不一般,開頭第一句話也大差不差。

林五昂了昂下巴,身邊的僕從立即上前將借宿的事情說了。

王員外沒計較林五傲慢,反而因為他姿態拿捏的高,態度更殷勤了些:“當然可以。正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幾位來者都是客,大雪天能到王家借宿就是一種緣分。王家屋舍多,且住着便是。銀兩什麼的,這年頭出門在外誰都有難的時候,我王家素來講究一個緣法,不大計較這些。”

姜還是老的辣,雖然父子倆一個德行。但王員外這話說出口就叫人聽着舒服多了。

王員外的話雖然這麼說,但借宿的人也不好真不給銀子。林五確實不吝嗇那點錢,此時被風吹得臉頰疼。他不耐煩跟人寒暄,敷衍地點點頭就讓下人領路進屋。

王員外也不在意,白白胖胖的一張臉始終和和氣氣。笑眯眯地讓后廚趕緊送些可口的吃食上來:“武原鎮小地方,沒什麼精細的吃食,都是填填肚子。若是味道不好,公子多擔待。”

林五擺擺手:“將就將就便罷了。”

天色漸漸陰沉,寒風呼嘯,天空眼看着又要落雪。

西北邊天黑得早,才午時天空就已經不大亮。一般這個時辰都已經吃罷了午膳。王家廚子還記恨着上回主家撇開他單獨找人做席面的事兒,這些日子做吃食都不大上心。前院那邊傳話過來,他人在食材的筐里翻找了幾下,就找出來兩根黑乎乎的東西。

廚下光暗得很,若非聞到肉味兒,這東西瞧着都有些腌臢。

劉廚子冷哼一聲,想着上回張婆子說這玩意兒蒸着吃。於是也不管前院說的什麼貴人,他將這黑乎乎的一根放到米飯上就這麼整根地蒸了。

燒火有燒火丫頭,他將東西丟到飯上就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木凳上嗑起了瓜子。劉廚子敢這麼干自然是有底氣的。他是來王做工,可不是人都賣給王家做奴僕。東家厚道他就多幹些日子,東家不厚道,他就糊弄了事。反正整個武原鎮,也找不到手藝比他好的便宜廚子。

這米是南邊來的米,香得很。火候一上來,米香味兒漸漸飄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奇特又纏人的肉香味。嗑着瓜子的劉廚子鼻子抽了抽,放下瓜子就過來揭了鍋蓋。

肉香味是從黑乎乎的東西里飄出來的,這會兒估計是蒸熟了。黑紅變成得紅殷殷,瞧着十分喜人。

劉廚子一愣,拿了雙筷子將東西夾出來。想着,切下來一小片放嘴裏。

一股鮮美的肉味兒在嘴裏綻開,除了肉,還有蔥姜蒜的味道。不曉得裏頭加了什麼東西,要在嘴裏齒頰留香。劉廚子嘗了一個覺得沒嘗出來味,又切了一片。

連切四五片,將香腸都切除一個角來他才訕訕地停了手。這東西味兒可真帶勁……

既然切了個角,乾脆都片成片。不然這一根端上去得多難看?

劉廚子悻悻地切成大小一致的薄片。怕模樣不討喜還特意給擺了個漂亮的盤兒,順手又炒了一盤素菜做搭配。這般裝了一小食盒的吃食,才讓前院的小丫鬟將吃食給客人端過去。

且不說香腸在王家放了幾日才被端到林五的面前,安琳琅思來想去,覺得過年還是得屯點兒肉。

先前為了掙錢,她將那整隻豬都給霍霍得所剩無幾。剩的那半扇小肋排也放不到大年三十,只能再買些。豬肉是不想了,臘月二十三以後村子裏沒人殺豬。鎮子上家家戶戶關了門,僅剩幾家食肆還開着,給往來的商旅打尖兒住店。所有的人都在為過年忙碌。

“沒了豬肉,羊肉也行。”

說起來,冬天吃羊肉鍋才是絕配。但是這年頭,卻不是誰都吃得起羊肉。羊肉比豬肉貴,貴上幾倍不止的。只因這年頭的豬都是不閹割的,不管是家養的豬,還是散養的豬,肉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騷腥味兒。在宋朝,豬肉更是排在肉類最下等。

一般的人家做豬肉,若不能去掉豬肉的騷腥味兒,是很難做的好吃的。但羊肉就不同了,羊肉肉質絕佳,乃肉類第一。哪怕西北邊養羊放羊的人多,也不能讓羊肉的價格便宜起來。

“一隻羊少不得二兩銀子吧?”方木匠經常去瓦市,也算清楚物價,“過年賣的更貴。這個時候了,若是賣羊就是整隻賣……”

言下之意,為了吃個肉花二兩銀子,捨得嗎?

……捨不得。安琳琅還準備來年的春節以後就開食肆呢!好不容易存夠了鋪子錢,若當真為吃口肉就給花了,那可真是饞瘋了:“罷了,羊肉等家裏日子再好些再吃吧。過年我再想想別的法子……”

其實照方家老兩口來說,這小半個月的日子已經是他們一年裏過的最好的日子了。吃到嘴裏的是外頭花銀子都買不到的美食,兒子和老婆子身子都好了不少。家裏多了個能幹的媳婦兒里裡外外幫襯,他們渾渾噩噩的日子都有了主心骨兒。這等好日子他們往年哪裏敢想?

“好好,琳琅你安排就好。”方木匠想到那日從山裏撿回來的什麼黑松露,煮湯的味道他至今都難忘,“簍子裏還有點什麼黑,黑松露。”

說著,他去到門後頭將背簍子的蓋兒打開,往地上一倒。倒出了差不多五顆黑松露。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冬筍。也是那日看安琳琅燒筍絲炒肉,他才趁着閑去山裏挖的。

方婆子樂呵呵的:“這個好,這個好,去大東家或者旺財家買一隻雞,就夠了。”

日子一晃兒就過,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八。本想着過幾日買雞,拖到二十八這日去村子裏問,家家戶戶的雞鴨不是賣了就是都殺乾淨了。方木匠想買,花四十文錢買,他們也勻不出半隻來。可大過年的沒有葷菜怎麼行?沒了肉,這過年都覺得沒了好兆頭。

不過好在安琳琅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特意將排骨給腌了。原本想着方家村交通不便,過年估計買不到肉,果然過年就買不着。有了腌肋排,一樣肉菜還是不夠。

“不然去鎮子前頭的河邊碰碰運氣吧?”安琳琅忽然想起來,魚也是肉。

周攻玉如今都不大在東屋待着,在後廚燒火幾乎成了他這半個月的常態。他聽說魚,眉頭就蹙起來。不為其他,實在是魚不好做。做的不好極為難吃,對吃魚的人來說是一種折磨。至少他在武原鎮這一年多,嘗試過一次以後便不想吃哪怕一口的魚。

心裏想着,發現一道視線落到他臉上。他抬起眼睫,眉頭一挑:“……我去抓魚?”

“不然呢?”安琳琅眨了眨眼睛,“你讓我去抓?讓爹去抓?讓娘去?”

周攻玉:“……”也是。

外面天寒地凍,又是一個大雪天。基本上西北的冬季就是在大雪中度過,門口的積雪一層蓋過一層,都已經有膝蓋這般高了。周攻玉戴着斗笠抓着背簍站在門口。那斗笠是方木匠的,穿在他身上短了一截。但即便如此滑稽的裝扮,這個人的神色依舊從容。

他看着安琳琅,安琳琅看着他。

兩人四目相接許久,周攻玉將背簍往背上一甩,踏出了方家的院子。

人一走,安琳琅就折回后廚去熬粥了。臘月二十八喝臘八粥,這是天南海北都一樣的,只不過根據不同地方的不同習俗,八種材料會有所不同罷了。不過安琳琅沒有按傳統去真的找齊八種食材,現實條件太匱乏。她就用方家有的幾樣東西,熬了一大鍋的臘八粥。

她這邊熬得軟糯噴香,方家的院子門又被人拍響了。

不過這回不是貪嘴的林主簿,而是王員外府上的人。人還是熟人,張媽媽。見着安琳琅第一句,就拉着她的手親熱地問:“上回你給的香腸還有么?不知小姑娘三十能不能空一空,去鎮子上做一頓年夜飯?大過年的也不虧待你,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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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突然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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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被賣原女主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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