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況曼視線太具侵略性。
正準備將菜出鍋的孟九重,下意識抬眸,往門沿邊的少女看了去。
少女一身污垢洗盡,露出陶瓷般冷白肌膚,草青錦裙隨風搖曳,般般入畫。
傻女況曼雖傻,但楊御和孟九重卻將她養的很好,放眼整個阿鳳村,就屬傻女容貌最為出挑。
況曼稍作清洗,往那一杵,說她是地主家嬌養的千金,都不為過。
孟九重瞅見少女眼中,那如狼餓虎的垂涎之色。
頓一頓,道:“餓了?”
況曼猛點頭:“嗯!”
“把飯盛上桌,馬上吃飯。”孟九重莞爾,將鍋里的菜裝進粗碗裏。
況曼邁過門檻,大步進屋,麻利地盛飯上桌。
晚飯很簡單,只有一盤韭菜炒蛋和一碟腌菜。
這腌菜應該是孟九重自己腌的,在裝飯時,況曼瞧見他從腌菜罈子裏,把菜撈了出來。
況曼不認識這是什麼菜,不過,認不認識無關緊要,能吃就行。
孟九重的手藝,與炒菜時給人的感覺一樣靠譜。
韭菜炒蛋,鹹淡適中,腌菜也是又酸又脆,吃着極為爽口。
況曼激動又虔誠,配着這兩盆菜,風捲殘雲,一口氣幹了三碗稀飯,都快吃哭了。
——好吃!
況曼難以克制暴漲的食慾,一口菜,一口飯,楞是將孟九重的那一份,也卷進了肚子裏。
孟九重細嚼慢咽,一碗稀飯還未吃盡,一抬頭,便見桌上兩個菜盤,已被掃空,連點殘渣都沒未有剩下。
不但如此,連盛裝稀飯的木盆,也見了底,只餘一淺灘米湯,孤零零地鋪在盆底。
孟九重捻着竹筷,玉白臉頰微微怔楞。
瞅着小嘴不停的人,孟九重放下筷子:“今兒這麼餓?夠不夠,不夠我再給你煮些麵條。”
家裏只有兩個人,他平時做飯都定了量,一般就四碗飯,況曼一碗半,而他,則是兩碗半。
“不夠,還餓。”況曼狼吞虎咽地吃光嘴裏的食物,意猶未盡,抬頭希翼地看着孟向重。
怎麼可能夠!
她餓,很餓很餓。
她還能吃下一盆面。
說起來,她上一頓飯,還是穿越的前兩天。
他們一隊人早上出發,去距離基地兩百多公里的一座城市獵殺喪屍,在傍晚準備收工回基地時,一隻十級喪屍從城市中央跑了出來,並攻擊他們。
末世十年,十級喪屍已不算稀有,稍微大些的城市,幾乎都有這種喪屍王存在。
他們準備不齊全,沒有攜帶克制十級喪屍的激光武器,被十級喪屍斷了後路,困在城裏兩天,彈盡糧絕,最後還全都中了屍毒。
十級喪屍的屍毒太強,哪怕拖着傷迴轉基地,他們也會受感染變成喪屍。大夥都不希望自己變成怪物,最後由受傷最輕的況曼,當了劊子手,結束大家的性命。
那時死亡陰影籠罩,況曼心底最遺憾的,就是做了餓死鬼。
飢餓的感覺,比死亡更讓人難受。
況曼對穿越沒有任何意見,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讓自己再餓肚子,努力活得自在一些。
雖然古代生存環境也不算太好,但再不好,也比末世強。
在這裏只要她不作死,就能活下去。可末世不一樣,末世是過了今天沒明天,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喪屍的口糧,只有不停廝殺強大自己,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孟九重瞅着況曼眸中餓意,視線一轉,落到她的腹部上。
比平時多吃了一碗半,還喊餓......這難道是神智清醒的後遺症。
“那你等等,我去給你煮麵。”孟九重心思收斂,放下竹筷,起身去生火。
灶中火星還未滅去,孟九重往裏頭丟了把引火的干樹葉,片刻后,火就明旺起來。
生好火,孟九重速度極快地,又給況曼煮了一碗面。
面出鍋,孟九重往面里灑了小撮鹽,再放了一些自己熬的豬油,然後將面端給況曼。
簡單的豬油拌面,況曼吃得津津有味,沒多大會兒功夫,就將一碗面,吃了個乾乾淨淨,連點湯汁都沒剩。
放下筷子,況曼眸中餓意,總算斂了一些。
況曼摸了摸小肚子,眼珠微轉,往還散着熱氣的灶台瞅了一眼。
哎,這身體的食量似乎有些小。
要是換成以前的身體,她肯定還能再吃兩碗。
孟九重見況曼擱了碗筷,打水準備洗碗,況曼見狀,麻溜起身拿起旁邊的掃帚幫忙收拾。
她不是傻女,別人都煮了頓飯投喂她了,她總得搭把手,回報回報吧。
“阿曼清醒了,對以前的事,可有印象?”孟九重刷着碗,不經意的問。
“沒印象,腦袋是清醒了,但能記起的,都是被義父帶回來后的事。”況曼動作微頓,低落的道:“也許是我痴傻,他們嫌丟臉,拋棄了我吧。”
說來也奇怪,傻女記憶中,竟沒一絲被撿回來之前的記憶,只有一個模糊影子,在喊她的名字。
況曼想到那模糊影子,下意識問:“九哥,你和義父當初是在哪撿到我的?”
孟九重聽到況曼並未恢復以前記憶,洗碗的動作微不可查的頓了頓。
難怪她清醒過來后,未有一絲異狀,原來是沒有以前的記憶......
孟九重嘆了口氣,把洗好的碗收進碗櫃。清洗了手上油漬,取來搭在一旁的手帕,將手指上的水珠擦盡。
“是在一處懸崖邊撿到你的。發現你時,你身受重傷,性命垂危。義父不忍,便將你帶了回來,並用良藥救治於你,當時你身上的傷,皆是鈍器所致。”談到撿傻女的過程,孟九重不動聲色,觀察着況曼神情變化。
但眼前的人,臉上除了震驚,就再無其它表情,彷彿是在聽別人的故事般。
看來,是真的不記得了!
孟九重收起凝光,習慣性地抬手,想摸摸況曼腦袋,以示安撫。
手探出小小弧度,想到況曼已不再痴傻,又緩緩放下了胳膊。
他抬眸,看向空中月牙:“你應該不是被家人拋棄的,我們撿到你時,你衣着精緻,一看就是被家裏嬌寵的女孩。”
孟九重頓了頓,嗓音變得有些低沉:“你......想找你的父母嗎?”
“不了,都這麼多年了,就這樣吧。”況曼神情略顯沮喪,說罷,她轉過身,繼續掃地。
不過就是順嘴一問,她傻了才會弄一堆約束她的人回來。
現在這樣就很好。
熟悉傻女的人只有孟九重一個,看模樣,他也不是個難相處的,應不會對她造成多少困擾。
“會有遺憾。”孟九重緩聲道。
況曼:“沒什麼好遺憾,反正也沒有他們的記憶。”
“也罷。”孟九重聞言,止住這個話題。
空中一時靜謐。
*
況曼掃完地,乘着月光回了卧房。
卧房內,燭影昏黃。
先她一步回房的孟九重,手執書籍,閑靜翻閱着。
許是梳洗過,墨發已鬆散,垂直散落身後,身前書桌,一壺熱茶裊裊散着熱氣。
看書的他,較之早前多了幾分風雅。
彷彿古畫裏走出的溫雅書生。
況曼微詫,旋即眸底劃過恍然。
楊御曾送這傢伙進過幾年學,眼前這一幕,怕是在書院裏學的。
見況曼進屋,孟九重將書擱到桌上,從旁邊取出一個小瓷盒,道:“過來我給上藥。”
況曼輕嗯,坐到孟九重身邊的凳子上,薅起額頭上的頭髮,方便孟九重上藥。
孟九重觀察了一下況曼額頭上的傷,擰開盒蓋,挖出一坨褐色藥膏,抬手,輕輕給塗到況曼額頭上。
藥膏透着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抹到肌膚上,帶着絲沁涼之意。
孟九重塗抹均勻藥膏,他將手心攤平,重力的將葯揉散,方便受傷的地方吸收藥力。
掌心微熱,所過之處藥力散開,徒留淡淡餘溫。
上完葯,孟九重將藥盒放到一旁,起身去清洗了一下手,又坐到書桌前,拿起了書,輕輕將書翻頁:“天色不早,早些休息吧!”
況曼嗯了一聲。
上了床鋪,困意席捲,況曼打了個哈欠,將疊起的被褥拉來覆在身上,微微側身,便睡了下去。
換了一個安穩的環境,但末世養成的警惕卻依舊存在。
況曼連孟九重熄燈上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孟九重入被時,況曼身子潛意識僵了僵,旋即,又放鬆了下去。
半夜時分,身側的人似乎無法入眠,動作輕巧地坐起身,將踢開的被子拎起,輕輕蓋到況曼身上,節骨分明的手指,看似無意地落到薄褥外白皙手腕上,在腕間稍留了一會兒。
感受着肌膚下,跳動規律的脈搏,他縮回了手。
做完這些,他斜倚到枕頭上,闔着眼睛,不知在沉思什麼。
況曼睡意朦朧間,半睜開眼,眯了一眼,便又闔下了眼睛。
*
晨風帶着絲微涼,從窗外灌入,昨晚還星宿滿綴的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綿綿細雨。
院落被雨水浸濕,枝上雨珠滴落。
況曼一夜好眠,睜開惺忪秀眸,往半掩着的竹窗瞅了一眼。
下床,披上外衫,走至窗邊。將半遮半掩的竹窗撐開,晶亮眼睛,愜意地欣賞着窗外細雨。
清新的空氣,沒有任何異味,醉人心弦。
末世的空氣,永遠是渾濁的,哪怕是下雨天,空氣中都飄蕩着喪屍獨有的惡臭。
好久沒有呼吸到正常空氣了。
陶醉之際,孟九重從另一個閑置的雜物間裏步了出來。
“阿曼,早飯我溫在鍋里,今兒下雨,我去一下田裏,你關好院門呆在家,誰來叫也別開門。要是阿牛他們爬過籬笆進院,你直接將他們打出去。”
從雜物間走出的孟九重,又一次刷新了況曼的認知。
昨兒晚上他認真炒菜時,況曼以為,孟九重就該是個廚藝了得的大廚,後來回了房,見他看書,她覺是大廚這稱呼,對他有些褻瀆。
低眸看書的他,明明就是一個雅俊文人。
一覺睡起,況曼打破昨晚的兩個認知,她這會兒,終於相信傻女對他的評價了。
原來傻女沒騙人——
這便宜夫君還真是個種田的莊稼漢!
頭帶斗笠,身披蓑衣,褲腳微微挽起,露出精瘦小腿,肩膀上還扛了把鋤頭。
那扛鋤頭的姿勢,一看就是個擅弄田地的莊稼把式。
況曼眨眨眼,俏容閃過詫異。
——百變郎君!
除了這幾樣,他還有啥是沒被她發現的?
想到他可能還會換種身份,況曼莫名有些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