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日西墜,將天邊雲霞染得嬌妍似錦。
況曼一回神,眼前場景由荒蕪廢墟,變成了清靜村落,瀰漫末世十年的腥臭味,蕩然無存,只余清新空氣在鼻端飄蕩。
況曼眼裏劃過絲迷茫。
疑惑之際,額上一股劇痛襲來,緊接着,一顆石子從眼角滾落到了地上。
“打死她,打死她!打死這個傻子!”
石子滾落泥巴地上,幾道幼童聲歡快地響起。
天真無邪的嗓音,卻充斥着世間最大的惡。
況曼還沒弄清楚置身何處,就被幾個小孩子丟來的石頭,砸得頭暈眼花。
況曼黑眸閃過凶怒,撐着身上的不適,立即凝聚異能,召來路旁榕樹上的朱藤,往砸她的幾個小孩身上猛抽了過去。
“——啊!傻子打人了,傻子打人了!”
幾個小孩的哭喊聲,頓時徹響村莊。
抽飛幾個小屁孩,況曼異能哀竭,額頭愈發脹得痛,眩暈衝上腦門,一些陌生的記憶,斷斷續續湧入腦海。
“阿曼,阿曼......”
況曼視線模糊,隱約見到一個單薄青年,焦急向她奔來。
*
“小孟,你家媳婦越來越瘋了,我家娃都被她打成什麼樣了。”
“我兒子臉上被她打了一條血痕,這要是留了疤痕,他以後還怎麼娶媳婦?”
“小孟,況曼現在都動手打人了,以後要是發起瘋來,傷了村裏的孩子怎麼辦?”
況曼在一片討伐聲中清醒過來。
低矮簡陋的土坯房,泥巴斑駁脫落,夕陽逶迤餘暉,從竹窗外透入。
況曼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着頭頂的青黑瓦片,怎麼都不敢相信,她竟然穿越了,還穿成一個嫁人兩個月的傻媳婦身上。
況曼這會兒也弄明白了,昏迷前,那幾個欠揍的小屁孩為什麼叫她傻子了。
她穿越的這個身體,智力不全,有些痴傻,反應比別人慢上幾拍,時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這落在別人眼裏,可不就成了傻子。
智力不全成了原罪,在村子裏,傻女沒少因痴傻,被人逗弄欺負。
昏迷期間,況曼接收了這具體身體的記憶,這也讓她知道,她穿越到了什麼地方。
這是古代,哪個朝代傻女記憶里沒有,別說朝代,傻女連距離這個小村莊最近的鎮子叫什麼,她都不知道。
傻女的記憶很少,最清晰的便是她夫君孟九重與義父楊御。
至於親生爹娘是誰,她一概不知。
但在她記憶最深處,卻有一個容貌模糊的女子,溫柔地叫着她阿曼。
她記憶雖不多,但況曼接手這具身體后,卻從她為數不多的記憶中,整理出了一個大概。
傻女也叫況曼,八年前被楊御撿回了阿鳳村,並一直照顧她。兩個月前,楊御彌留之際,讓她義兄孟九重娶了她這個傻女,然後就過世了。
孟九重和傻女,都是他們的義父楊御,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
在傻女的記憶中,孟九重是個種田的莊稼漢,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下地幹活。
“三嬸,阿曼從不打人,她來阿鳳村這麼久,你們什麼時候見她動手打過人了,都是別人欺負她。”一道慍怒的男音,從竹窗外傳入。
聲音不大,卻透着不容忽視的維護。
顯然,他不相信況曼會打人。
“沒打人,那我家阿牛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幾個娃子都說看到她打人了,難不成那麼多娃子都看錯了。”女聲陡然拔高。
質問的女人,是楊御的隔房嫂子,也是欺負況曼那群熊孩子裏阿牛的母親,況曼和孟九重都得喊她一聲三嬸。
“他們看沒看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牛他們幾個現在還能活蹦亂跳,但我家阿曼卻昏迷不醒。三嬸問我要說法,那正好,我也想問叔嬸們討要個說法。”
況曼聽着外面的對峙聲,弄清楚眼下處境,緩緩從床上坐起來。
外邊維護她的男子,應該就是傻女相依為命的夫君了,在傻女記憶中,她夫君孟九重是對她最好的人,不能讓外面那老娘們欺負了去。
她既然佔據了傻子況漫的身體,投桃報李,那她在乎的人,她自然得歸納到羽翼之下。
從木床上下來,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況曼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黑眸一睜一閉,本就蒼白的臉蛋,剎時變得慘淡。
伸手,把被那幾個臭小子砸過的額頭用力揉了幾下,揉捏得紅紫交加,然後頂着張慘不忍睹的臉,蹣跚着往緊閉的大門走去。
這可不是況曼裝的,她是真沒什麼力氣走路。
穿越一場,體內異能本就接近枯竭,剛一過來,又聚集異能抽了人,這會兒能下床走動,靠的是她十年末世拼殺,練出來的毅力。
*
慘白小爪子,扣住厚重木門的門閂,吱呀一聲拉開木門。
“九哥,我頭痛。”
怯懦的聲音,無助地響起。
一張青紫交加,慘絕人寰的臉,從拉開的門縫裏伸了出來。
盛氣凌人討要說法的楊家三嬸,被這突然伸出來的腦袋給嚇得,冷不丁往後退了兩步。
況曼昏迷后,孟九重慌裏慌張將她背回家,都還未來得及給她清理,幾個被朱藤抽了的熊孩子家長,就怒氣騰騰地找上了門。
眼下,況曼的臉是真慘,慘到宛若厲鬼。
她剛才揉臉時,因房內沒有鏡子,她自己都沒留意到,她的臉有多瘮人。
額頭上乾枯的血痕,已變成了血塊,沾黏在皮膚上。剛被砸時,那血還順着鼻溝,蜿蜒往下流了一些。
醒過來后,她又想着把自己弄得慘一點,出來給孟九重解圍,狠着揉捏了幾下。
這不......幾方加成,傻女那張唯一能看的臉,愣生生被□□得彷彿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似的。
“況,況曼?”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楊三嬸,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門邊的腦袋。
“……!”這還是那個臉蛋好看的況曼?
臭小子,還說傻子打他,這要換成是她被打成這模樣,她也會揍他。
瞅瞅,這都把人打成什麼樣了。
回家得好好教訓一下,打人沒輕沒重,這萬一把人打死了,孟小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況曼置若罔聞。
臉上唯一還能看的眼睛,怔怔看着屋檐下的孟九重:“九哥,我頭痛。”
原身一直稱孟九重為九哥,況曼暫時沒想改變什麼,所以,還是繼續傻女對孟九重的稱呼。
孟九重側身,習慣性地摸了摸況曼的腦袋,然後轉眸,態度強硬地看向堵在院子裏,找麻煩的一眾人。
“各位叔嬸,阿牛幾個小孩最愛欺負阿曼,這次過份了,瞅瞅都把阿曼打成什麼樣子了。”
孟九重通身泛着寒意。大掌輕柔地將況曼垂落地額上的秀髮順到耳後,看着她發腫的額頭,眼裏充滿了擔憂。
阿曼本來就智力不全,這腦袋受傷,也不知道會不會......
“這,阿牛打人是有錯,但況曼一個大人,對孩子動手,也不對。”
楊三嬸瞅着況曼那張不能直視的臉,頓時心虛起來。
楊三嬸剛才能那麼理直氣狀問孟九重要說法,那是沒見到受傷后的況曼,這會兒見到人了,她自己都有些沒臉了。
可心虛歸心虛,自家孩子哪怕錯了,也由不得別人來教訓,依舊硬着脖子狡辯。
孟九重回頭,看着心虛的楊三嬸:“三嬸,阿曼是被逼急了才還的手,今天她倘若沒還手......”
話語未盡,但大夥卻知道他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
也就況曼這會兒醒了過來,要是醒不過來,這小子定會追究到底......
楊三嬸眼神閃爍,撇開臉:“反正阿曼朝孩子動手,就是不對。”
孟九重:“阿曼心智停留在八歲,阿牛不懂打人的後果,那阿曼更不懂。阿曼被逼急了還手,沒什麼不對。叔嬸們即然知道打人不對,那今兒我就把話放在這裏,以後,誰家孩子再動手欺負阿曼,我就讓阿曼打回去,到時候,你們可別來和我說阿曼打人。”
況曼睜着對澄澈的眼睛,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個宛若門神,擋住一眾尋事人的男子。
男子身着靛藍色襇衫,藏青絲帶將墨發扎束,他逆光而立,斜陽餘暉將他的臉襯得細如美瓷。
弱冠之年,清雋疏朗,眉宇間盡顯持穩,與傻女對他的認知截然不同。
這人要是個種田的莊稼漢,那她就是殺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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