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大結局
我察覺到茶小清在與我的交流中,數次用到“徹底”這個詞,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應了此時的局面正在往一個極端的方向發展着,並形成了一種像洪流一樣不可阻擋的趨勢,茶小清有心改變,但也無能為力,所以才數次用到了“徹底”這種聽上去就沒有什麼餘地的詞彙。
她顯得很無奈,也很痛苦,因為這不是她最想要的,她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一個所有人都被放過的結局,然後委屈自己和常知樂結婚,而我則在她所期待的結局中獨走無人區,此生不再相見。
可偏偏,命運又一次把我們安排在了這個默默無聞的小縣城並見了面……我們不可能一直在這裏待着,我們是時候聊聊後面的計劃了。
“你後面有什麼打算?”
我和茶小清想到了一起,所以在我還沒有開口的時候,她先於我之前問了出來;我看着她,她也沒有迴避我的目光,這種不迴避,讓我意識到,她心裏也許已經有了想要的答案,就看我是不是能夠滿足她。
“無人區,我要去無人區。”
茶小清陷入到了沉默之中,顯然,這不是她心裏想要的答案,但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人能阻擋我去無人區的腳步,除非我死了,或者被逮捕了。
“我送你去,你一個人是走不到那裏的。”
“我自己會想辦法,你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走之前,給我留些現金就行了。”
我承認,能在這裏見到茶小清,是我人生中所經歷的一份最不可思議的驚喜,直到現在,我心裏仍殘留着她來時所給我帶來的溫度,但這不代表,我就可以不去正視我們之間所存在的問題。
最後的最後,她選擇的不是我,我也在心裏接受了這個結果,我不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我太愛她了,並把她視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所以,這種執念,讓我心中產生了一種潔癖,我希望她也能這麼對我,可是,她已經做不到。
我無法因此而恨她,因為在這之前,我也做過讓她傷心的事情,我只是感到失落和傷感;我們就是那種相愛了卻不能在一起的人,以前我不相信,覺得這是矯情,可是當自己真的經歷了以後,我終於完全理解了……
茶小清沒有回應我讓她留現金的要求,她躺在了床上,然後關掉了燈;這是一個讓我感到很詫異的舉動,我以為她只是在這裏小坐一會兒,聊的差不多了,就會找個舒服的酒店住下,畢竟她是自由之身,可她心裏想的卻是留下來……
如此看來,倒是我心裏的刺更多,我心裏的刺真的很多,之所以提出自己一個人走,是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從無人區走出來……
我現在的心情,就是貝娜對我的心情……如果我走不出來,為什麼還要在這裏製造希望?
我是一定要去無人區的,因為心裏的創傷,已經沒有其他能治癒的葯,何況,我曾在唐果的墓碑前說過,我一定要帶着她未能實現的夢,成功穿越無人區……
我的抑鬱症就是從她去世的那天開始明顯的,如果我不能實現這個承諾,我的心結就不可能完全解開,解不開這個心結,我就會永遠活在抑鬱症的陰影里。
誰會希望自己的餘生都被抑鬱症支配和折磨呢?
在這個小縣城,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絕望以後,我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如果死在無人區,就不做假設了,如果我能走出來,之後一定要好好生活,所謂好好生活,就是善待自己,善待身邊每一個值得珍惜的人。
我會用自己的金錢以及對生活的渴望,去創造一個再也不會有遺憾的人生。
……
輕嘆了一聲,我也在床上躺了下來,我睡不着,腦海里儘是“去大理”的旋律和歌詞,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力量,把我的心給放逐了,我不想待在廈門,也不想待在上海……
這個時候,我最該和米高聊聊的,我現在想去無人區的心情,應該和他當初被迫離開上海去大理一樣,大理和無人區對我們來說,都意味着一種重生的力量,唯一不同的是,大理是他這個故事的起點,無人區卻是我這個故事的終點。
“你那裏有金燦的消息嗎?”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我終於開口向茶小清問出了自己心裏最放不下的一件事情,之前一直沒敢問,是因為害怕聽到一個不想要的結果……自從和金燦分開后,我心裏的感覺就一直不好,可即便害怕擔憂,也是要去面對的。
茶小清的語氣有些沉重:“他的情況不太好,他的車和追趕他的車發生了碰撞,摔進了路邊的深溝里……他已經被送進醫院搶救了,但還在昏迷中。”
我頓時就想起了自己和金燦一起經歷的那些生死與共的日子,還有他冒着風雪給我弄來的安全感,我的心態徹底崩壞了,當即痛罵道:“這魏如先是真他媽的該死!”
黑暗掩飾了我的猙獰,也掩飾了我的情緒,但卻掩飾不了茶小清低泣的聲音,我恨不能親手把魏如先送進十八層地獄,但魏如先卻是她的生父,她對魏如先是有感情的,否則,我們也不會走到現如今這種進也進不得,退也不好退的絕境,此刻的她,只會比我更痛苦,更無奈。
……
三天後。
我和茶小清還停在這個叫資中的小縣城,我們在等待廈門和上海傳來的消息,我最關心的是金燦,如果他有什麼意外的話,我是萬死難辭其咎,他和唐檸可是這群朋友中唯一得到幸福的一對,如果他們這一對也因為意外而陰陽兩隔,人生於我而言還有何希望可言!
……
簡陋的小旅館裏,茶小清還沒有醒,我獨自坐在不大的窗戶旁,望着窗外已經放晴的天空發著呆……
陽光下,不知道從哪裏飛來一群白色的鴿子,它們停在旅館對面的空地上,四處張望;外面,旅館的老闆正在和他的朋友聊着天,我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這群白鴿不是憑空而來,它們都是參賽的信鴿,正停在這裏歇息……
縣城有舉辦競翔比賽的傳統,這已經是第七年了,老闆讓他的朋友不要打擾這群鴿子,說它們很快就會飛走。
我不禁看得有些入神,直到茶小清站在我身邊……
“好消息,唐檸剛剛給我發了信息,說金燦已經醒過來了,醫生說他只要醒過來,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看着茶小清,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
說完,茶小清將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真的是唐檸發來的信息,我連連點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能感覺到眼角的溫熱,繼而人生中第一次因為高興而落淚。
“常知樂那邊也給我發了信息……魏叔……他已經被雙規了……我爸和貝志遠的案子,也已經啟動了重新審查的程序……貝娜讓我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吸引了魏叔的全部注意力,她和常知樂不會這麼順利。”
我看着茶小清,她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但眼眶卻是紅的,我知道,這是我們所有人都想要的一個結果,但卻不是她想要的。
因為立場的緣故,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我看着她,對視中,她強顏笑了笑道:“還有一個好消息,其實昨晚我就已經知道了,但是我沒有告訴你……”
“還有什麼好消息?”
“關於商業欺詐的案子,已經被撤銷了……昨天晚上,我和葉芷通了電話,米高為了幫她走出困境,個人償還了這筆投資款……這筆投資款原路返還給了葉芷的集團,那些股東們也就明白了,葉芷的背後有米高不計成本的相助,他們不可能扳倒葉芷……那些違規立案的警察也已經被調查,所以,你又自由了。”
“好、好……”
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來表達自己心中的喜悅,我餘味又可以堂堂正正的立於這天地之間了。
喜悅之餘,我又對茶小清說道:“經歷了這件事情,葉芷一定已經明白米高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了吧?他們也該在一起,給糊塗一個安穩的家了。”
“他們有沒有決定在一起,我不知道……但是,聽葉芷說,等糊塗放寒假了,要和米高帶着糊塗,一起去大理走走。”
我點了點頭,心中已然明了!
……
短暫的沉默之後,茶小清轉身回到床邊,她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等再回到我身邊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部手機。
她將這部手機遞到了我的手邊,輕聲說道:“你該出發去無人區了……你去無人區需要的物資,我都已經讓人寄到了雙湖縣(進入無人區前的最後一個縣,也是最後一個補給點)。”
我看着葉芷,沉默了很久之後,才回道:“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氣度……現在看來,我的感覺沒有錯……在我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你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媽的悲劇一直有人說給我聽,我沒有安全感,也不想重蹈覆轍,所以從我們認識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很多……我在我們之間根本做不到運籌帷幄,因為在我把你當做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愛的人的那一刻開始,很多事情就已經在計劃之外了……”
“我真的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嗎?”
“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但我卻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太難懂了!”
“我愛你,餘味!”
我看着茶小清,心中激蕩,卻又一陣恍惚……等我回過神的時候,那一群原本停在空地上的白鴿,已經展翅飛走了。
……
在和茶小清分別前的這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又夢到了那個女人,但這次,她的身上卻不再是那件透明的衣服,她第一次在我夢裏換上了一件紅色長衣,這件衣服有多紅?
就像是無人區的傍晚,漂浮在天邊的火燒雲。
她依舊為我唱了一首歌,一首我從來沒有聽過的歌,我問她這首歌叫什麼,她說這首歌的名字叫《九點零五分》。
她第一次出現在我夢中的時候,也唱過一首歌,叫做《七點零五分》,難不成這是一個系列?
我開始在夢裏思考:在《七點零五分》和《九點零五分》中間的這兩個小時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太難了,難度之大不亞於“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我卻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
一陣籃球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將我驚醒,我從床上坐了起來,茫然四顧……屋子裏昏暗,只有一點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漫了進來,正好落在床頭的手機上,顯示着九點零九分。
我好像不會孤獨了,我只想打開窗戶,看看外面被陽光普照着的世界。
……
茶小清已經走了,走的悄無聲息,她把我獨自留在了這座小縣城,儘管這也是我心中所希望的,但我還是對着原本屬於她的床鋪失神了很久……
……
一個月後。
我做好了去無人區前的所有準備,包括將自己的身體調養到最佳的狀態。
我站在無人區的邊緣處,摔爛了身上唯一一部衛星電話,我還是那麼固執,我想完全靠自己的毅力走出無人區,我不想把這根救命稻草,當做是走出無人區的唯一底氣。
在徹底失去手機信號之前,我又用手機看了新聞……
武漢的疫情嚴重了,武漢及周邊城市已經開始實施封城措施,人們將不能自由出行,只能在自己的住處活動,而我所面對的卻是一個完全沒有限制的世界,任憑我走動……
這一刻,我的心胸比任何時候都要寬廣,我要開始以孤獨的姿態去面對這無邊無際的無人區,我想走出去,帶着此時的心胸走出去。
……
就在我準備走進去的那一刻,一個身影向我奔跑而來……
是茶小清,她那紅色外套,迎着雪山上的一片白,格外醒目!
我狠狠敲打了自己,隨即感受到了疼痛,這不是夢。
……
我就這麼靜靜看着她在陽光下奔跑的樣子,如靜水,又似流年,動靜結合……
我徹底恍惚了,在恍惚中好似看到了一個高築的站台,而我是一列向上的火車,這是此次行程的最後一站,茶小清是最後一站的最後一個乘客。
我已經不想探究她是為了什麼而來,她來了,無人區之外就有家了,無人區變得不再特殊和兇險,它僅僅就是一段回家的必經之路……
……
我們在赤貧的土地上緊緊擁抱了,但我的內心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飽滿過,我在茶小清的耳邊輕聲問道:“我的家快到了,你呢?”
“清茶有香,餘味長留”
“我的家也快到了!”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