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嗤,這城裏怎麼到處都是少主?”徐妄不愧是能被稱為天才的鬼修,很快就找到了傀儡與操縱者的溝通方式,毫不留情地損道,“就他們也配?”
楚倚陽微微一哂,沒有說話。
血河老祖的這個三弟子看來平時脾氣並不怎麼好,他這一稍沉默,兩個守衛就明顯緊張起來:
“少主,可是城中有什麼變化?”
這都快到子時了,若是影響到大陣發動,那就麻煩了。
“還不快進去通傳?!”楚倚陽做足了被攔下的惱怒,瞪了他們片刻才用白無常那種虛軟無力的聲線喝道,“讓我速速稟報師父?”
“是!”守衛聞言神色一變,一人忙轉身朝着神廟內跑進去,留下另一人陪着不好惹的三少主。
楚倚陽沉着臉在原地等着,等到先前進去的守衛再一出現,不等他出聲就快步朝神廟內走了過去。
守衛忙扶着頭頂尖帽跟在他身旁:“老祖在裏頭等着三少主,少主請。”
一踏進神廟,楚倚陽就感到了不對,這廟宇在外頭看着還正常,可是一進去就整個正負顛倒。
這裏本該是世界上最純凈的地方,可此刻一進來就感受得到從腳下往上沖的那股陰氣,整個空間陰陽顛倒,原本有多光明聖潔,如今就有多陰森污穢。
倒是待在他袖中的徐妄“咦”了一聲,聲音裏帶着幾分意外。
楚倚陽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這小子是鬼修,修的是最純正的鬼道,來到這裏就好像是回到了家。
廟中只有正殿一處供奉有神君塑像,其他地方都描繪了壁畫。
楚倚陽一邊向前走,目光一邊在這些壁畫上掃過,見到上面畫著的仙界景象都變成了無邊地獄,仙聖皆化惡鬼。
要改變神廟的屬性,血河大陣怕是做不到這一點。
他思忖着收回目光,隨着帶路的守衛一路來到了正殿。
受香火供奉的神君殿如今更像閻王殿,神君像前一束天光垂落,照亮了一身紅衣坐在上首的血河老祖。
楚倚陽一見他,就知道白無常的坐姿是從誰那兒學來的了。
血河老祖壽元二百有餘,一身鬼氣森森,臉頰消瘦如同骷髏,兩眼中幽幽地燃着兩團鬼火,不見瞳仁。站在下方的人目光在他的紅衣上掃過,慶幸自己出來之前換了衣服,不然就跟他撞衫了。
原本從概率上講,像血河老祖這樣雖然出場不多但也算有名字的反派,也有可能是他弟弟,但楚倚陽一看他便斷定不是。
又老又丑,對劇情的作用也不大,不可能。
“無常兒。”血河老祖一開口,聲音就像金屬片摩擦一樣刺耳,“這時不在城東待着,來找為師做什麼?”
楚倚陽上前一步,頂着白無常的皮囊對他恭順地低頭行禮:“回稟師父,據安插在青蓮客棧的眼線來報,合歡宗少主提前兩日入了城。”
他說完,就站在原地維持着抱拳的姿勢抬起了頭,視線落在血河老祖身後的神君像上。
站在先前那個位置,從上面照下來的天光模糊了神像的臉,叫人看不清,可是等楚倚陽上前一步之後,進入到了天光的範圍,就看清了神像的變化。
從前莊嚴端正、浩氣盎然,沒有雕琢面孔的神君像此刻完全變了樣子。
雕像身上鬼氣衝天,手中拿的令牌陰陽逆轉,那張原本因為世人不知初代神君長什麼樣所以留白的面孔也有了五官。
這張臉跟外面壁畫上的惡鬼修羅不一樣,五官輪廓絕對算得上好看動人。
哪怕只是石雕而成,分明也透出一股靈動天真,只不過這天真卻不是少年情態,而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殘忍。
只是加上這張臉,神君像分明還跟原來保持着一樣的姿勢,氣質卻完全不同了。
楚倚陽微微皺起了眉,這是進入這個世界以來他第一次看到某個存在,卻完全不知道他是誰。
血河老祖在聽完他帶來的消息之後,雖然對合歡宗跟他的師父有所忌憚,但表現得比白無常要平靜得多。
只聽他說道:“來了就來了。”
忌憚歸忌憚,但都比不上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衝擊境界、祭煉法寶重要。
他對剛剛像是在看着自己背後的神君像出神的弟子一擺手,“不要管這些,你回去只管照計劃進行,合歡宗的繼承者要是死在青葉山城,只能怪他自己時運不濟。”
至於應秋水那個瘋婆子要來找他們報復,那也得找得到他們才行。
見血河老祖已經一副準備好退路的樣子,楚倚陽點頭應了是,按照他的吩咐退了下去。此刻,他對神君像上現出的這張面孔屬於誰的疑問蓋過了其他,血河還有什麼後手反而不重要了。
方才那個帶他進來的守衛又重新帶着他來到了神廟之外,向他恭敬行禮,又目送他離去。
楚倚陽看似離開,實則一到街轉角就化作煙霧消失,下一刻又在一處民居附近凝聚。血河大陣發動時,整座城都會被血霧包圍,無處可突圍,唯一的辦法就是到陣眼中去破陣。
一離開神廟,徐妄周身一松,又恢復了自由。
小黑貓立刻從袖子裏探出了腦袋,抖了抖鬍鬚,興奮地看着面前這宅子:“這又是何處?”
他觀楚倚陽行事,事事都出乎自己的預料,索性懶得再猜,跟着他在城中到處去,可比自己一個人瞎逛有意思多了。
從楚倚陽的視角看得到這宅子的牌匾寫的三個字——奉神居,卻是神廟中侍奉者所住的地方。
這個世界並非人人都有修行資質,有資質的人自然可以加入玄門正宗、魔道,可是普通人想要更靠近神明,那就只有一條路——成為神廟中的侍奉者。
夜深人靜,奉神居的門扉緊閉。
這對楚倚陽來說只是裝飾,一步便邁了過去。
神廟裏的侍奉者都是從少年起就被送進神廟,到二十歲上如果沒有得到神宮青睞,就會各自放歸家中。
血河老祖在青葉山城盤踞的這段時日佔據了神廟,這些侍奉者沒有修為,在日常洒掃時偶覺不妥,卻不知道是哪裏不對。
楚倚陽進來的時候,見到院中還有一個房間亮着,於是逕自朝着那個方向去。
在房中重新凝聚身形之後,見到裏面是個穿着神殿白衣的少年,跪在他私下供奉的神君像前禱告,希望神宮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聽見身後有動靜,這容貌清秀的少年警覺地轉頭:“誰……”
下一秒就被定在原地,除了眼睛之外,渾身上下沒有再能動的部位,眼角餘光只見到一個白色身影。沒等他看清對方的臉,來人便一揮手,令他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把人弄到床底下,楚倚陽在床邊坐下,小黑貓跳到他的腿上,一點也不見外地朝他露出了肚皮:“現在又要做什麼?”
楚倚陽摸起不掉毛的貓頭,容貌身形在燈下又緩緩起了變化:“等。”
-
轉眼子時到,新的一天開啟,荒漠中風沙未減,不斷侵襲城頭掛着的燈籠。
城中負責守衛的隊伍招攬修士就是為了這樣苛刻的天氣,有修為護身,在夜晚的風沙中也能看得清。
“子時到,換崗換崗!”
城頭上站着的修士正看着遠方,聽到身後響起的聲音,一回頭就見到身為凡人的同僚身穿鎧甲朝着他過來,揮手示意他去下面喝酒。
他一笑,正要對同僚說點什麼,眼角餘光捕捉到見到城中四角血霧暴起,頓時神情一肅。
城中打更人行走在巷戶中,感到頭頂的月光被遮蔽,猛地一抬頭,就見到這血霧鋪天蓋地遮蔽了頭頂的星空。
哐當一聲,他手中的打更棒跟銅鑼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喉嚨里發出的尖叫劃破居民區的平靜:“有……有妖怪!有妖怪啊——!”
他兩股戰戰,轉身就跑,沒有跑出幾步就被瀰漫過來的血霧沾上了身,伴隨一聲慘叫,整個人從兩隻腿開始融化。
這個時刻,城內還在活動的打更人和酒徒,就成了被血河大陣吞沒的第一批獵物。
風一動,血霧咆哮着轉向,朝着城頭這些發現異狀的士兵襲來。
“小心!”站在城頭上將這一切收入眼底的修士衝到牆邊,剛要提醒下面的同僚不要硬拼,下方就接二連三的響起了慘叫。
血霧陰毒,凡人沾之即死,融化成精血為其吞沒,今日巡防的隊伍頓時只剩城牆上的幾個人。
這穿着青色文士袍的修士手中顯出判官筆樣的法寶,大喊一聲:“所有人到我這來!”
說完馭起本命法寶,從他身上輻射出去的淡藍色光芒成為了血夜之中唯一的光,剩下幾人也聚到他身邊。
然而,這樣也只是多了一分喘息之機。
這血霧一沾就將他的護身光罩侵蝕,光罩一破,血霧瀰漫進來,他身邊的同僚立刻就化作了血河大陣的養分。
聽見同僚的慘叫,眼看着霧氣化作觸手朝着自己的眼球刺來,被包圍的中年文士無處可逃。
他瞠目欲裂,一咬牙將護身法寶往上一拋,猛地催動靈力讓判官筆在空中炸開,下一刻人就被血霧吞沒。
這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徹底打破了城中寂靜,無論修士凡人全都驚醒。
有些人才披衣從家中出來就被血霧吞噬,留在房中的也不能倖免,眼睜睜看着無邊血霧蔓延進來,將所有活物都吞沒。
這座十萬人的大城頃刻化作了人間煉獄,哭嚎慘叫一聲接着一聲,不絕於耳。
城中的修士都已經沖了出來,驚駭地看着這漫天血霧,有人認出了是血河老祖的手段:“血河!是血河大陣!”
血河老祖凶名赫赫,曾用血河大陣屠殺過一個王朝,在鬼修中也算得上心狠手辣,今日在青葉山城竟是想炮製跟先前一樣的慘禍,想用城中十萬凡人跟修士來助他突破!
那些沒有陣法防護的普通居民處已經化為血霧肆虐之地,便是這有着法寶跟陣法加持的修士聚居區也再安寧不了多久。
就在這時,血霧中又傳來了猖狂笑聲——
“往日你們玄門正派對我們鬼道喊殺喊打,現下大陣開啟,老祖法力無邊,爾等都是瓮中之鱉!今日就叫你們看看,什麼叫風水輪流轉!”
“還啰嗦什麼?殺啊!”
伴隨着這陣鋪天蓋地的笑聲響起,青葉山城四角都飛起了無數邪修的身影。
在血河大陣之中,他們的修為都猛地提升了兩三個境界,這些最高不過金丹期的修士在他們眼中看來就是最好的玩物。
老祖的大陣真的是玄妙無比,他們在過來的時候隨手殺了那些衝到街上的凡人,就感覺到每殺掉一個人,自己的力量也提升一截。
如此說來,他們若是在血河大陣中殺足夠多的人,大陣又一直有老祖主持着運轉下去,豈不是就能坐擁青葉山城,天下無敵?
“鼠輩!爾等膽敢!”
聽見這話,下方的玄門正派弟子早已忍不住,霎時間黑夜之中就有數十道流光飛起,迎擊向從四面殺來的邪道惡徒。
今日青葉山城之禍,如果他們不一起站出來,團結一致,竭力阻止,那整座城都會淪為地獄。
此刻,不論出自何門何派,玄門弟子都有一樣的認知,越來越多的修士如流星飛起,加入戰團,這座容納着十萬凡人的大城頓時硝煙四起,不復往日清凈。
身在城中的修士有能夠跟大肆殺戮的邪修一戰的,如先前在客棧中對戰的天琴宗少主與明陽劍派首徒,也有沒有一戰之力的,就選擇奔向凡人。
邪修有血霧加持,如虎添翼,正道修士卻既要分神抵擋血霧,又要迎戰對手,眼見着劣勢越來越大。
青蓮客棧外,尚未加入戰局的一眾修士看着血霧包圍,尋找着可以突破的角落。
然而,血霧瀰漫的速度比他們想的更快,而隨着城中死的人越來越多,大陣的威力也越來越強,想要在這個時候突圍出去向附近的大派求助,已經是不可能了。
傅月舒等人也在客棧之外看着這一團亂象,見一中年文士手執羅盤,一捋長須果斷地道:“不能等了,光殺這些邪修沒用,我們必須找到陣眼,破陣!”
他們雖然修為境界都不高,但也有幾人精通陣法,若是能夠尋得機會進到陣眼裏,那還有幾分機會破局。
可主持陣法的血河老魔定然比天上這些嘍啰要更加厲害,以他們的修為,只怕突入不到陣眼所在就被處決了。
就在這時,眾人想起了一個人——
“合歡宗……應道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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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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