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是你”這兩個字,在這個情境之下可以有兩種解釋。

一種是北堂寒夜認出了他是那天晚上在山洞裏給他包紮傷口、要把他打暈的人,另一種則是他認出了楚倚陽是這段日子一直跟他在雙修的人。

楚倚陽在兩者之間權衡了一下,覺得沒有什麼必要區分,反正不該做也做過了,後面還得繼續雙修,於是答道:“是我。”

然後又問他醒來之後感覺如何。

他跪坐在北堂寒夜面前,問話的姿態明明同朋友一樣,可是不知為何,在聽完他的回答之後,面前的人卻陷入了沉默。

美人沉默起來也是一座美人雕像,蒙在他眼睛上的那黑色布條似為他的美增添了一分殘缺,如古畫的殘卷,如斷臂的美神。

北堂寒夜沉默了片刻之後,才開口道:“是我失控,強迫了你。”

楚倚陽把蛇放在地上,見它有要復蘇的趨勢,於是拿起旁邊的石頭往蛇的七寸上給它補了一下,徹底把它弄死了。

聽到北堂寒夜這句話,他拿着手裏尖銳的石頭抬起了頭:“什麼?”

北堂抿着唇,那張冠絕四境的臉上每一個線條都寫着對他自己的厭惡。

想到他的身世,想到他父母之間是如何糾纏到一起的,楚倚陽理解他對自己做出這種事情的厭惡,還有那種隱隱的逃脫不了宿命的無力感,於是放下了石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本來想說我是自願的,但認真一想他也不是自願的,不過是形勢逼人,趕鴨子上架罷了。

眼下的情況顯然說多錯多,他索性拍了拍手,對北堂寒夜說道:“事情有點複雜,三句兩句說不清楚。我剛剛抓了條蛇打算烤着吃,你剛醒就別亂動了,我去撿點樹枝回來。”

北堂寒夜設想過他會是什麼反應,但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從這少年口中說出的會是這麼風輕雲淡、彷彿渾不在乎的話。

他聽見一旁摩擦發出了聲響,是面前這救了自己、他卻不知道長相的少年站起了身,打算依他所言那樣去尋一些樹枝。

金鈴聲再次響起,北堂寒夜腦內無端地浮現出一幅畫面,是那串金鈴圈在少年纖細的腳踝上,然後被自己握在手中。

難怪每次他一來自己都能聽到鈴聲,原來是鈴鐺在他腳上。

面前的人起身走出幾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站在原地轉過身來對着自己說道:“我穿的是你的衣服,我那件被撕破了,告訴你一聲。”

說完腳步聲與鈴聲再起,漸行漸遠,然後在某一個地方停住了。

北堂寒夜伸手朝着腰間蓋着的那件衣服摸去,入手布料的感覺十分熟悉,是那天少年撕下來給他包紮傷口一樣的料子。

楚倚陽在灌木叢那裏撿了些乾枯的樹枝回來,見到北堂寒夜依然維持着自己離開時的姿勢,只是手指停留在腰間蓋着的那間破損不堪的白衣上。

他把樹枝堆到了一起,然後發現那天獄修羅用來在這裏生火的也是這種樹枝。堆好樹枝之後,之前靈力沒有恢復,他用的都是鑽木取火,現在好歹能用出一點法術了,於是指尖亮起了一個小火球。他手指一彈,就將這一團小火苗扔到了樹枝上。

可惜這種灌木彷彿不容易燃燒起來,楚倚陽發出的這點火苗在上面虛弱地搖晃了兩下就滅了。

彷彿因為血契,北堂寒夜能夠感應到他的失望情緒,於是抬手,指尖同樣生出了一團看起來毫無威力的火苗,精準地向著這堆樹枝彈去。

分明是外觀同樣的火焰,楚倚陽的落在樹枝上就虛弱地熄滅,北堂寒夜的落在樹枝上就一下子擴散成了熾烈的火,在兩人之間熊熊地燃燒起來。

“謝了。”楚倚陽手邊沒有趁手的工具,也就懶得多加處理了,直接把蛇往樹枝上一串,就架在火上專註地烤了起來。

火焰燃燒發出“嗶啵”的聲響,把兩人的身影分別投在兩邊的山壁上。

“美人恩”雖然不能將北堂寒夜的情緒傳遞到楚倚陽這裏來,但是看他的臉,楚倚陽也知道他想問什麼,於是一邊轉動手上的烤蛇,一邊說道:“你想知道什麼?問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不過首先,我們之間不是你強迫我。”

“那日你身受重傷又中了艷毒,我原本弄暈了你,想要拖到你的師門長輩回來,但是等了很久也沒有人回來,而我自己的修行出了點岔子,如果不找個人把多出來的靈力導出去的話,我也活不了。

“所以我們兩個都想活下來,變成今天這樣,算是互利互惠。”

他舉着手裏烤得滋滋作響、開始往外滲出油脂的蛇肉,抬眼看了北堂寒夜一下,說道:“至於我出了什麼問題,相信你很快就會見到了。”

北堂寒夜聽着他的話,最後那句少年說得很輕,像是並不怎麼願意提及。

他手中烤的那條蛇開始散發出焦香的味道,楚倚陽在另一根樹枝上串了果子,也放在火上烤。

他聽見北堂寒夜問道:“我看不見,我的眼睛是不是受傷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楚倚陽就給他包紮過傷口,檢查過他身上的傷勢,而且又能一眼看出他中了什麼毒,應當知道他的眼睛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楚倚陽左右開弓轉着手上的烤串,隨口答道:“不是,是你的餘毒未清。”

等到天級夔龍的妖丹煉化,兩人分道揚鑣,他的境界突破的時候,想要扯下大乘期的獄修羅設下的禁制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北堂寒夜似乎相信了他的話,心中的鬱結解除了不少,而楚倚陽看着自己的烤蛇變得金黃焦香起來,顯然很快就要好了,不由得露出了一絲高興的神色,可隨即神情就變得古怪起來了。

“怎麼了?”

儘管不知道兩人之間有血契存在,但北堂寒夜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楚倚陽的不對勁,聽見他有些氣憤地道:“這是什麼對我的詛咒嗎?讓我蛇都吃不到熱乎的。”

北堂寒夜沒有聽懂他這句話,但卻聽到了鈴聲和衣服摩擦的聲音,是這少年把就要烤好的串放在了一旁,然後朝着自己靠了過來。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從來不與人親近、也不讓人近身的北堂寒夜伸出手臂抓住了他,感覺自己像是抓住了滾燙的炭火。

在少年薄薄的肌膚下,是一股蠻橫的、磅礴衝撞的妖力。

可惜北堂寒夜看不見,面前從他的玄色重衣里剝離出來的少年半身都是妖異的血色魔紋,從他丹田之上的那個血契蔓延到他的半臉,讓他原本就艷麗無雙的輪廓更增添了幾分妖異。

“幫幫我……”少年的聲音痛到微微變形,“……救我。”

像幻聽一般,他耳邊出現了更多相似的聲音——

“仙人……救我……”

“幫幫我……”

在他修行的路上,有無數人在各種各樣的情景之下向他求救。

比如先前在青葉山城中的時候,血河大陣發動之下,青葉山城中的凡人見到他都努力地向著他伸出手,祈求他的拯救。

然而他修的殺戮道就是在死亡中證道,等閑生死於他而言如同微風細雨,打在堅實的道心上激不起半點聲響。

可是現在這個少年向他求助,只是這樣拉着他,北堂寒夜就感到自己的心都在向著他傾倒,願意隨着他那一拉之力共同墜入到高熱的火焰中去。

……

山洞中的火堆燃燒。

兩人的世界也像是要徹底地燃燒起來。

鈴聲迷醉,不知日月。

-

又三日。

晨光照進山洞中。

這一次先醒來的是北堂寒夜。

他已經習慣了眼前這片翻湧的迷霧,也習慣了自己的神識被阻擋。

不過懷中有一個人同他躺在一起這件事,他卻不是很習慣。

少年的呼吸平穩悠長,顯然還在睡夢之中,一隻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戴着金鈴的那條腿也像是佔據所有物一樣搭在了他的身上。

北堂寒夜想起陷入高熱之前在他體內感應到的磅礴妖力,再想到雙修的時候從對方身上源源不斷地朝着自己輸送過來的強大靈力跟生機。

這樣雙修的方式與他習慣的殺戮悟道完全不同,不過才半月時間,他所受的傷就已經完全好了,而且修為又有精進。

到他這個境界,想要精進就是要積累龐大的修為,而照這樣繼續下去,不出兩月時間,他就能突破渡劫期,一旦離開秘境,就會迎來天劫。

北堂寒夜並不畏懼天劫,他只是不知道初見之時全無修為的人,為什麼現在會爆發出這樣龐大的妖力。

他觸碰到楚倚陽的手,將自己的靈力探了進去,對方的經脈很柔順地接納了他的力量,任由他在這個軀殼中試探。

果然,當那異象消失之後,少年的修為還是很淺,可是他丹田的妖力卻很重,就像是生吞了妖丹一般。

可是人怎麼可能去生吞妖丹?吞下去只怕會瞬間爆體而亡,根本不能像他這樣活到現在。

他想起楚倚陽從出現在自己面前到現在所展現出來的言行舉止,跟他所見的人都有着微妙的不同,旁人在意的事情他不在意,彷彿有着一套跟人族全然不同的邏輯。

與其說他是出現在秘境之中一個毫無修為的人,倒不如說他是青葉秘境中的妖獸化人。

然而青葉秘境有限制,哪怕是那頭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天級夔龍也沒有化成人形的機會,他又是這秘境中的什麼妖獸,能在那個雨夜來到自己面前,用謊言掩蓋了真相,在自己身邊留到今天?

北堂寒夜坐起了身,讓身旁這個不知是人還是妖獸的少年躺在原地,然後收起了已經破損的玄色重衣,從儲物戒中取出了新的衣物。

一件外袍蓋在似乎消耗過多還在睡的人身上,而他自己則起了身,不着一縷地朝着山洞的水池方向走去。

……

楚倚陽在做夢。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卻掙脫不出來,因為這是一個噩夢。

他夢見當年父母空難的航班,弟弟阿夜還是三四歲的模樣,跟父母坐在一起,在飛機失事的時候,他跟父母一起從高空墜下來,粉身碎骨。

楚倚陽原本放鬆的拳緊握了起來,在這個令他窒息的夢境裏掙扎着,最終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看到頭頂眼熟的山壁。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然後感到有什麼蓋在身上的東西滑了下去,堆到了腰間。

剛剛那個是夢。

他閉上了眼睛,想着幸好是夢。

可是等想起現在是什麼境況之後,就覺得現實好像也沒好多少。

因為他還陷在這裏,還沒有找到人。

那堆火已經熄滅了,他烤好的蛇也已經涼透了,山洞裏除了這些時日聽慣的水聲滴滴,再沒有別的聲音。

楚倚陽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等看到換了一身銀色衣袍,衣襟袖口依舊有白色絲線綉着重重蓮花,顯出莊重的北堂寒夜,見他眼上黑色布條未去,只是安靜的在一旁打坐,這才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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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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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給五個反派當白月光[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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