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採蓮
八角亭內,陸難坐在石桌旁,支着下巴看向亭外的接天蓮葉。
她蹙着眉頭,桃花眼裏帶着幾分怒意,小嘴輕輕撅起,顏色比外面的荷花還要艷麗幾分。
昨兒哥哥答應帶她來游湖採蓮,可他們剛到沒多久哥哥就被人叫走,半個多時辰過去都還沒回來。
湖上停着許多畫舫,悠悠的小曲兒從上面傳出,有小舟劃過荷花叢中,時不時從裏面探出一兩個腦袋。
陸難心癢得慌,她來這裏是為了摘蓮花,而不是在亭子裏干坐着。
“不等了。”陸難一下子站起身來。
見她準備朝外面去,殿春忙拉住她的袖子。
公子離開前吩咐過,在他回來之前不準姑娘離開亭子。
“姑娘還是再等等吧,興許公子一會兒就回來了,採蓮危險,公子不在您是萬萬不能去的。”殿春急切的道。
游湖的人不在少數,但凡有點身份的人都坐在畫舫上,賞遍湖光山色,登岸時身上一點汗都不出。
那穿梭在荷花叢中的小舟坐的則是採蓮女,採得蓮子,上岸后賣給游湖的貴人。
“怕什麼,不是還有你跟阿讓在嗎?”陸難不以為意。
她笑盈盈的,反過來拉着殿春的袖子晃了晃:“好殿春,你忘了嗎,我們在青州的時候也去採過蓮花呢。”
是採過的。
那時陸難五歲多,陸家後院辟了好大一個池塘,裏面種滿荷花,夏日炎炎,暑氣未消,一片青綠中搖曳着點點紅白。
兩人路過池塘,見離岸邊極近的位置開着一朵紅蓮,陸難讓殿春拉着自己,她則大半個身子傾向池塘去摘那朵紅蓮。
最後她如願摘下那朵花,跌下池塘時還不忘將紅蓮高高舉起。
阿奶訓了她一頓,殿春也挨了打。
那朵紅蓮被她寶貝似的養了一段時間后也枯了。
提起往事,殿春更不敢讓陸難離開亭子。
“姑娘,您再等等,公子肯定很快就回來了。”殿春急得快要哭出來。
因着是跟陸知行一起出門,薛媽沒有跟着,殿春又是個實心眼,除了重複這句話再想不出別的。
“陸姑娘,真的是你。”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亭子裏響起另一個溫柔的女聲,主僕倆循聲望去,見亭子外站着男男女女好幾個人。
為首的兩人皆是衣着不凡,容貌氣度都不似尋常人。
“姑娘,那是丞相家的姑娘和……”殿春立即在陸難耳邊介紹
說話間,亭子外為首的一對男女已經來到主僕倆面前。
“陸姑娘,許久不見。”說話的是方才出聲的那個女子。
十六七歲的模樣,面若銀盤,眼如杏子,硃唇皓齒,舉止溫柔,氣質嫻雅,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她身旁的男子麵皮也生得好,眉宇間都透着一股威嚴,兩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真真是一對璧人。
主僕倆都各自鬆了手。
“你也認得我嗎?”陸難對美人兒笑了笑。
她想起阿姐,十分溫柔的阿姐。
美人兒點了點頭,輕啟朱唇道:“我之前見過陸姑娘幾次,陸姑娘興許不記得了。”
這是客套話,她和陸難在宴會上遇到過許多次,兩人也沒少說話。
陸難出身不高,但她有個好哥哥,出手又大方,價值不菲的珠釵說送就送,年華正好的女子誰不喜歡這些個金銀首飾,貴女們雖說不上多喜歡她,但對她還是頗為客氣。
偶有說風涼話的,陸難都一笑置之,為此還有人說陸家姑娘脾氣很好。
隨即張相卿又想起盛京里關於陸難的傳言,都說她傷了腦袋……真是可惜了。
“他是誰?你哥哥嗎?”陸難上前,看着張相卿身邊的男子道。
殿春的話還沒說完兩人就已經進了亭子,因此她還不知道那名男子的身份。
張相卿有些愣住,隨即面上起了一層淡淡的緋色。
“陸姑娘,這位是……”
“我叫宋緒之。”
男人自報家門,張相卿詫異的看向他。
緒之是太子殿下的名諱。
“哦。”陸難點點頭。
原來不是兄妹啊。
見陸難是這樣的反應,宋緒之看着她的眼裏滿是懷疑和審視。
他第一次見到陸難時,桃花開得正盛,而樹底下站着的人比桃花還要妖嬈。
“我叫陸難,剛剛是我幫了你,你要報答我。”她說。
那時候他遭人暗算,千鈞一髮之際是她帶着護衛救了他。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你當以身相許。”
她看着他,一臉認真,沒有羞澀也沒有緊張。
他聽過她的名字,知道她是陸知行的妹妹。
“說這樣的話,你知道我是誰嗎?”剛才的話過於不敬,宋緒之覺得陸難應當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我來盛京就是為了嫁給你,你喜歡我最好,你不喜歡我我還是會不擇手段的嫁給你”
想嫁給他的人多了,為了財,為了權,為了自己的家族,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
不同於盛京貴女們的矜持,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偏偏語氣又太過認真,有那麼一瞬間宋緒之都要以為,她到盛京是為了嫁給自己。
就只是為了他這個人。
只要不刻意掩飾自己的行蹤,他出宮沒多久就會見着她。
“想見殿下一面真難。”
“殿下常去的地方我都請人守着,就是為了你出宮時見你一次。”
“你好像瘦了些,做太子難嗎?”
“我聽說丞相家的姑娘是內定的太子妃。”
“我野心也沒有那麼大的,只要能嫁給你就好了。”
她來勢洶洶,私下見了他很多次,說了很多話,還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握了他的手。
他以為這就是她說的不擇手段,以為她會把這件事鬧得滿城皆知,讓大家都覺得陸家姑娘跟太子殿下走得很近。
其實並沒有。
她似乎極愛惜自己的名聲,人前端莊有禮,見着他也不會主動湊上前,更遑論說那些大膽撩撥的話。
沒有人知道她費盡心思接近自己,貴女們依舊待她客客氣氣。
宋緒之覺得,這樣虛偽的人,只要自己在人前拆穿她,她苦心經營的好名聲就會一落千丈。
他想:下一次一定要拆穿她。
這次推到下次,下次推到下下次,一直到她從假山上摔下來,都沒有人知道陸家姑娘曾經“不擇手段”接近自己。
為什麼沒有拆穿她?
宋緒之覺得可能是因為她問自己“做太子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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