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4
靈台之間有一點星光,神識輕輕一碰,曾經在末世伴隨她五年的空間打開了。
抬頭望去,依然是那片熟悉的藍天,敞亮而神秘。天空之上沒有太陽高懸,卻散着燦爛的光線,撒在空間的每一寸土地上。
空間並不大,環顧望去只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四周灰濛濛的,那是盛子越探索了五年都無法跨越的邊界。空間分成兩塊——
黑色肥沃的土地被開墾出四畦菜地,中間砌了一條“十”字形碎石小路供人行走,菜地瓜果滿園、繁盛喜人,通紅的辣椒、嫩綠的黃瓜、紅燈籠似的西紅柿、碧綠青翠的白菜如同一幅靜止的、絢麗的油畫。
另一塊則是一汪六十平米水面的池塘,裏面養魚種藕。池塘碧波蕩漾、蓮葉田田、魚游水底,好一副動態荷塘魚戲圖。
看着這一切,盛子越恨不得狂笑三聲,吼!吼!吼!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
重生女主端雞湯時輕蔑一瞥,激發出盛子越骨子裏的好勝心。
書中曾經說過,大舅媽桃庄生下老二陸志遠之後,三天一隻雞補身體,得意洋洋地炫耀:“這女人啊,還是得生兒子。陸桂枝她讀了大學有正式工作又怎麼樣?生了姑娘坐月子她男人連只雞都捨不得給她買呢。”
養雞,必須在空間裏養雞。
現在村裡各家各戶養雞養鴨都有定數,每戶按人頭來算,一口人只能養一隻雞,多的算“資本主義尾巴”,都得割掉。桃庄能夠吃那麼多雞,那外婆肯定悄悄養了不少。
盛子越悄悄溜出灶房,來到外婆家的後院。聽到一陣“咕咕咕咕”的聲響,循着聲音輕手輕腳地找過去。外公陸春林是蔑匠,後院有個小土坡種滿了毛竹,一隻母雞正帶着七、八隻小雞崽在坡上覓食。盛子越眼疾手快,抓了兩隻小雞崽放進空間。
空間多了嘰嘰喳喳的小雞叫聲,顯得熱鬧多了。
盛子越的空間有個神奇之處,不受外界氣候變化影響,動、植物生長過程中時間流速是外面的三倍,成熟之後如果不收割則會一直保持狀態不變。家養雞的生長周期為12-14個月,到這裏只需2、3個月就能下蛋了。雖然現在還吃不上,但是未來……
盛子越的心終於舒坦了。
有陸桂枝幫忙,中午飯一會就弄好了。陸家老人已經去世,現在是徐雲英當家。農家飯也沒太多花樣,一盆白蘿蔔、一盆白菜、一盆干辣椒炒蒜葉、一碗鹹魚。
吃飯的一共有七個人——高中畢業在家務農的星華、讀初一的四兒子成華、上小學二年級的五兒子建華,再加上陸蕊、陸桂枝、盛子越和徐雲英。
陸春林被三塘坪的人接去做蔑活,就在主家吃飯。大兒子陸良華今天去桃庄娘家幫忙,大兒媳楊桃庄初孕嬌氣卧床休息,女兒陸桂葉在讀衛校寄宿不回。二兒子信華是全家人心中的痛,不能提不能問不能說。
徐雲英盛了一碗米飯放在盛子越跟前,笑容有點神秘:“快點吃!莫管別個。”
外婆這個神秘的笑容在原主的記憶里代表一件事——飯底下藏了什麼好東西。盛子越拿起筷子扒飯,悄悄地扒開面上的米,一股濃濃的煎雞蛋香味竄進鼻腔。
一個煎得裙邊枯枯的荷包蛋。
陸建華鼻子最靈,他抽了抽鼻頭,警覺地看着媽媽:“有雞蛋香味……你煎了蛋?”
徐雲英右手拿着筷子,用手腕拍了小兒子腦袋一下,笑罵道:“就你是個狗鼻子,吃你的飯,不然魚就不給你吃了。”
陸建華縮了縮脖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望向盛子越:“你肯定藏了好東西!”盛子越用米飯蓋住荷包蛋,理直氣壯地說:“沒有。”
徐雲英覺得好笑,夾了一塊鹹魚放進小兒子碗裏,說:“你是舅舅,不能搶越越的東西,趕緊吃魚吧。”
這魚是陸桂枝拿回家的。縣裏的水利局因為經常下鄉修建水利工程,吃魚不是難事,單位發了魚她都會送一大半回來,徐雲英把魚腌了慢慢吃,也算是增加點飯桌上的葷腥。
陸建華最服這一句“你是舅舅”,自我感覺非常良好地咧嘴一笑,討好地看着大姐:“姐,我是舅舅,我要保護越越,是不是?”
陸桂枝笑得差點岔了氣,連忙將嘴裏的米飯吞了下去,連連點頭:“你最懂事。”
陸蕊坐在桌角專心夾菜、扒飯,看着他們的互動感覺有點酸。奶奶對盛子越比對自已好太多了,憑啥?我姓陸、她姓盛呢。
明明是盛子越搶自已的衣服,奶奶拉偏架,說什麼原本就是她的。自已的娘只關心肚子裏的弟弟,看到大姑送來的一包紅糖、一包芝麻就咧開了嘴,根本就不幫自已說話。想到這裏,她狠狠地咬了一口鹹魚,這魚真硬!
吃完飯,收拾了桌子,陸桂枝扯了扯徐蘭英的袖子,示意說幾句悄悄話。徐蘭英把女兒帶到西屋,趕了陸建華帶着盛子越出去玩,母女倆開始說私房話。
陸桂枝壓低了聲音:“桃庄愛佔小便宜,偷拿了越越的胡殼油,這樣不好,你得說說她。”
徐雲英嘆了一口氣,抿了抿額前的碎發:“桂枝啊,你媽我真難啊。桃庄再有不是,也是陸家的長媳,良華非看上了她,怎麼辦?家和萬事興,只能忍着。”
正說著話,在岳母家吃得一嘴油光的陸良華邁步進了堂屋。
陸家老宅是一進五開的老式土磚房,正中央是寬敞的堂屋,西邊兩間卧室加灶房,東邊兩間卧室加茅廁和豬圈。
陸良華聽到西屋有細碎的說話聲,探頭一看,見母親與大姐坐在一起,腳步頓了頓,咳嗽一聲便走了進來:“媽,你跟姐說了起屋的事了沒?”徐雲英猶豫了一下:“沒呢。”
陸良華打了個酒嗝,笑嘻嘻地蹭到母親身邊,看着陸桂枝說:“大姐,你看咱陸家人丁興旺,老屋不夠住。我前幾天從大隊部批了宅基地,準備起新屋,就是……沒有錢。大姐你是吃公家飯的,手頭肯定攢了不少錢,借點錢吧?做了屋專門給你留一間,怎麼樣?”
陸桂枝看了一眼母親,見她雖然抿着嘴沒有吭聲,但眼裏卻也流露出一份期待。農村人誰不想做新屋?有生之年能住上自已砌起來的新屋,是件多麼風光的事!母親和自已嘮叨過幾回呢。存錢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辦大事么?
陸良華瞟了一眼陸桂枝,笑容帶着絲討好:“大姐,家裏供你讀大學不容易,現在起新屋你怎麼也得幫幫忙啊。”
看着弟弟企盼的目光,陸桂枝張了張嘴,有些掙扎:“借……借多少?”自已並不是什麼有錢人,攢下的錢都是一塊一塊省下來的。想到盛同裕和自已吵架,想到盛子越扒彭局長家門縫偷聽收音機,想到財務室門口同事的議論,她內心不想借。
可是,想到父母對自已的恩情,想到母親操勞一輩子不容易,想到弟弟與自已血脈相連,她又不忍心拒絕。
“三百。”陸良華比出三根手指頭。
“什麼?”陸桂枝瞪大了眼睛。
“打地基、起土坯、上樑、門窗……七七八八算下來怎麼也得五百塊。大姐你借我三百,其餘我來想辦法。”
陸良華獅子大開口,為的是探底。他想着大姐手裏肯定有錢,但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先喊高點,再慢慢降。錢到手了做不做屋還不是自已說了算?買個收音機夫妻倆躺在床上聽聽戲,想想都美。
陸桂枝鼓起勇氣回了一句:“上次,上次你結婚的時候還借了我兩百塊錢沒還呢。”
良華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唉呀,大姐你又不急着用錢,我這要蓋屋哪裏還得上錢?將來一起還唄。”
一口悶氣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這年頭討債的比欠錢的更卑微。陸桂枝求助地看向母親,徐雲英的眼睛裏滿是無奈,只怪家裏窮,她手上也沒有多少錢。
盛子越一直躲在後門偷聽,聽到陸桂枝沉默,大感不妙。她繞到老屋的正門,一腳跨過對她而言很高的門檻,高喊着:“外婆——”
盛子越一進來,徐雲英迎上去一把抱起,臉上笑眯眯的。
看到這個小鬼,陸良華有點頭痛。
陸蕊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蹭到了西屋,倚在門邊聽大人們說話。陸良華一瞪眼:“大妹,你不陪着你媽到這裏來做什麼?”
陸蕊說:“媽睡著了。”
陸良漢將她胳膊一扯就往外推:“女孩子家家的,大人說話插什麼嘴!”
這話落在盛子越耳朵里,妥妥的指桑罵槐有沒有?她沖陸桂枝一伸手:“媽,我們回家吧。”
所有人都愣了。
徐雲英道:“怎麼這麼急回家?這剛來還沒說上幾句話呢。”
陸良華咬着牙:“急什麼,到底借不借錢,大姐你說句準話呀。”
陸桂枝被女兒這一提醒,忽然回過神來,對呀,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回家吧,反正起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她站起身,從母親手裏接過盛子越,神情也愉悅了許多:“走了,明天還要上班,早點動身好,免得到家都天黑了。”
陸良華有點急了,伸出手擋住陸桂枝的去路:“大姐,家裏要起屋你不肯借錢,說不過去吧?”
盛子越說:“大舅比我們有錢,為什麼還要借錢?大舅穿着新衣服,我爸爸的褲子屁股上打了個大補丁。大舅媽有雞湯吃,我媽媽沒有。妹妹戴了紅綢花,我沒有。”
就知道是這樣!陸良華氣得牙痒痒,這個該死的小鬼。
徐雲英呆了呆,想到灶房裏的那碗雞湯,心裏有些酸澀。女兒和媳婦都懷孕了,可雞湯只有那麼多,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是誰聽話誰吃虧了。
她抓着陸桂枝的手,半天才說了一句:“等後院的雞崽養大,我讓星華給你送去。”
陸桂枝忙笑着安慰母親:“媽,我都懷孕五個月了,哪裏還需要喝什麼雞湯?都留給桃庄吧。”
徐雲英略略心安了點:“同裕褲子破了?你怎麼不給他做條新的?他是老師,要面子的呀。”
陸良華在一旁不耐煩地說:“大姐,你別喊窮,誰不知道你們雙職工,一個月加起來有一百多塊錢?至於連一條新褲子都做不起嗎?”
他從桌上拿起開水瓶倒了杯茶,殷勤地雙手捧着將搪瓷茶缸遞給徐雲英:“媽,你先喝口水。”
徐雲英接過茶缸喝了一口。
陸良華趁機教育大姐:“越越是在外婆家長大的吧?咱媽這麼大年紀了還幫你帶孩子,現在娘家有事了你能袖手旁觀?可不能只顧自已不顧我們吶。”
陸桂枝最怕家人說她自私,臉上便帶出幾分焦急來:“我……我沒有隻顧自已,我這不是一到星期天就過來了嗎?”
陸良華正要說話,卻被盛子越打斷。她算是看出來了,徐雲英這個人心軟,誰會訴苦誰受寵。陸桂枝不擅長哭窮,所以總被會哭窮喊累的陸良華算計。
既然要哭窮,那就大家一起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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