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修)
齊國的飯菜與現代毫無可比性,只有烹燉兩種製作方式,吃起來總感覺水汪汪油膩膩,不論早飯晚飯都是如此。薛瑜掩唇打了個嗝,有些擔憂長久餓着的胃被油水搞壞。
皇帝連着讓人送了兩頓飯,這明顯的信號讓林貴妃都坐不住了,傳話來明裡暗裏敲打薛瑜不要妄為。
然而飯都送到嘴邊,浪費可恥,主僕二人一口都沒剩下。
“我答應陛下今日去念書,走吧。”薛瑜叫住正借微亮晨光喜氣洋洋收拾桌面的流珠。
聽得“念書”二字,流珠臉色微白。薛瑜緩聲安撫,“陛下昨日初醒,有我的例子在前,老四今日定要去寶德殿。況且你也不同我一道,得勞你專程去光祿寺跑一趟,碰不着他。”
流珠用力點點頭,薛瑜囑咐道,“光祿寺派人來了兩次你也當都認得了,尋他們要幾斤油來,再找些草木灰,若是問起,直說是我要的。”
流珠一一記下,薛瑜鼓勵地拍了拍她。少女為主子罕見的親近驚呼一聲,俏麗可愛,讓薛瑜心頭一片惻然。
書里沒有寫流珠的來處和最後的下場,但薛瑜知道,流珠曾被四皇子當成人凳在原主面前炫耀,被原主難以忍受出手搶來。想來男主回宮后,最為親近分得出二人不同的流珠必然難逃一死。算下來她只過了三年多平靜日子,又要受連累死去。
她清楚流珠為什麼害怕去秘書省,並不是害怕四皇子,而是怕看到四皇子每每帶來的那些被他虐待的奴僕。
在做不到把人不當人看這一點上,她和原主無限接近,與齊國皇室這群瘋子格格不入。
光祿寺與秘書省同在皇城外圍,雖然齊國有皇子未封王前不得隨意出宮的規矩,但在皇城內還是沒問題的。薛瑜沒有驚動無聊到蓋着蒲扇打瞌睡的秘書省守門小吏,轉了一圈,皇子授課的學舍和藏書閣都在後院,吵鬧些的行政部門和印刷工坊皆離得很遠,後院顯得十分幽靜。
只是,分明是該上課的時間,不但少了個學生,連同時肩負侍講學士官職該來上課的秘書省少監也沒出現。薛瑜在熟悉又陌生的學舍里找到原主的位置坐下,捲軸整齊碼在小几之上,與薛瑜習慣的翻頁書籍完全是兩個模樣。
打開看了一刻鐘,薛瑜面無表情地將書卷放回原處。
字她認得,句子靠九年義務教育也能勉強讀懂,但是沒有標點符號還不提供翻頁服務的書實在太難看了吧!用的紙也不知道是放了多久,有些發脆開裂,堂堂一國皇子的教育書籍就這個質量?!
考慮過好好學習的薛瑜最終只拿了案几上兩張沒用過的紙和筆墨揣走。
秘書省門前看似一直睡着的小吏摘下額上蒲扇坐直身形,目送着這位稀客離開,看見瘦削少年側身時懷裏露出的書卷筆墨,驚訝地揚了揚眉。
剛走出兩步,一聲提示忽然響起,[秘書省少監蘇禾遠好感度+1。]
整個秘書省薛瑜只碰到了小吏一人,來源並不難猜。沒想到那位原主記憶里講課透着懶散、完全不管學生聽不聽的少監大人還有這種偷懶愛好。薛瑜看了一眼,他的人物評級只有B級,一點好感值聊勝於無。
[今天的日常呢?]
[當前日常任務:寶德殿打卡(0/1)。]
遠遠看到背後跟着幾個宮人的流珠迎上來,薛瑜將紙筆交給她,轉頭去做日常任務順便覲見皇帝。
薛瑜到寶德殿時已經有人候在殿外,一身寶藍衣裳像只驕傲孔雀的少年坐在宮女拱起的背脊上,剛十三歲還有些稚嫩的臉上依稀能看出皇帝的影子,瞧見她就哼了一聲,“三哥這是病好了?”
“往日不曾見四弟,阿琅可是病了?”薛瑜淡淡道。過去皇帝不入後宮,僅剩的皇子妃嬪們也怕他病時發瘋砍人,情份少得可憐,只敢在昏迷時嚎啕幾聲。昨日她完好無損地出來,這會就有人殷勤地來當孝子了。
內侍常修走出殿外,阻止了兩人的嘴仗,“二位殿下,陛下正為國事勞神,還請回吧。”
薛瑜日常任務完成,準備的項目企劃本就沒做完,昨天目的達成爭取到時間,今天見不見皇帝都無所謂,“還請您多多看顧陛下龍體,我就不擾清凈了。”
薛瑜對常修拱手施禮,被中年內侍側身避開。四皇子薛琅方才嘴上沒能佔便宜,只能憤憤看着她背影,對常修敷衍地囑咐幾句,甩袖離去。
寶德殿內,西齊帝忽地問起,“都走了?”
“二位殿下憂心您方病癒,三殿下還叫老奴看顧呢,您說,這不是折煞老奴嗎?”常修笑道,“三殿下早上去了秘書省,因着四殿下沒去,少監不曾授課,就只尋了兩卷書和筆墨出來。”
皇帝卻沒有笑,“老三不在,他不是給老四上課上得挺高興嗎?讓他安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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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注的薛瑜忙着自己的事,倒是林貴妃聽說了寶德殿前的摩擦和四皇子回到德妃身邊后昭德宮裏動靜不小,高興起來,連小廚房報薛瑜要借鍋灶都允了,裝出慈母模樣,“阿瑜身子弱,平日怕她吃多了不克化傷身,今天多吃些鬆快鬆快倒沒什麼。”
薛瑜卻不是像她猜的那樣為了吃食。自現代帶來的化工技術大多無法在幾乎沒有基礎的齊國實施,但一些基礎材料組合起來還是能達成她想要的效果。
草木灰加水過濾澄清,瓷盆架上火加熱,油脂慢慢在其中融化,薛瑜加了兩勺鹽進逐漸顯出粘稠的液體中,擼起袖子開始漫長的皂化攪拌過程。一個時辰過去,沸騰的白色皂液上已經可以畫出完整形狀,薛瑜滿意地打散了試驗稠度的字符,停下攪拌,待火滅后瓷盆溫度下降,拿帕子墊着抬出廚房。
薛瑜選的時間不早不晚,離晚餐還早,無人關注廚房,門外只候着個燒火的宮婢,望着三殿下帶婢女離開的背影猛地抽了抽鼻子,“這是煮的什麼吃食?好香啊。”
沒有現代玻璃和不鏽鋼以及攪拌器,靠着人力攪拌的薛瑜手臂疼了兩天,以原主三腳貓的鍛煉底子好歹頂了過來。期間秘書省與寶德殿兩處刷臉不提,到了薛瑜算好的日子,看着還有些軟塌塌的手工肥皂,和已經失去了瓷器釉面顯得格外難看的瓷盆,她有些不滿意。
只能算勉強成功。
一直謹遵薛瑜要求牢牢守着這盆不知名物事的流珠忍不住發問,“殿下,這究竟是何物?這般貴重。”薛瑜房中有不少這次皇帝的賞賜和標誌着身份的物事,但從沒有這樣慎重對待過,也難怪她好奇。
“讓廚下送桶水來,我告訴你。”薛瑜賣了個關子。拿肥皂仔細洗了個澡,才舒坦許多,擦乾頭髮鹹魚癱在榻邊,將肥皂遞給流珠,“在肥皂上搓兩下,去洗手看看。”
流珠眼看着自己手心濕潤后搓出一串串泡沫,發灰的污水從手掌流下,讓她臉紅不已,連忙多搓了兩下手心。但很快她想起了這樣的場景在哪裏見到過,湊近手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香味清雅動人,她差點沒拿住手中的“肥皂”,失聲道,“這、這是澡豆?!”
她在四皇子身邊時,見過這南方傳來的昂貴凈物,據說半拳大小就要百兩銀!三殿下不受寵愛的事實三年裏她已經清楚無比,這種連主子都沒有的貴重東西,她不過是個奴婢,主子賞她是恩賞,她竟然受了,實在逾矩!
“殿下恩德奴婢錯受——”
薛瑜無奈地攔下流珠誠惶誠恐地告罪,“這東西不是你看着我做出來的嗎?小玩意罷了,不值幾個錢。”
起碼,沒有花式加香料瘋狂抬高身價的澡豆貴。如今澡豆的製作牢牢把持在南方楚國世家手中,是牟利的一大利器,連齊國王宮中都少見。除了貢給皇帝的,只家中本就是世家的兩位娘娘有,像她這冒牌貨自然只有草木灰可以拿來洗漱,別提多難受。要不然,她也不會將肥皂列為頭號項目。
被提醒了的流珠很快反應過來,看着肥皂的眼神可謂驚喜。若非澡豆昂貴,草木灰洗完身上也會有奇怪的味道,宮裏攀比甚多,誰不想每天乾乾淨淨的呢?但肥皂是主子辛苦做出來的,她拿懷裏麻布帕子墊上,重奉給薛瑜。
“不必了,你留着用。”薛瑜估算了一下時間,隨意又挖了兩塊肥皂捏成方形揣好,“我該去請安了,你看着那盆肥皂,別讓人進屋子。”
流珠見過肥皂的神奇,守護肥皂秘密的念頭堅定無比。送了薛瑜出門,她悄悄摸了摸洗完比之前似乎白凈柔軟些的手,將包好的肥皂塊小心放入荷包。
寶德殿外,薛瑜與薛琅再次碰面,薛琅這次站得直挺挺的,瞪着她好似大仇不共戴天,倒讓薛瑜有些詫異,“四弟眼睛有疾?”
“三哥耽誤課業,可是又卧床了?”薛琅頂了回來,見常修出來,他搶先施禮,“常內侍,陛下身子可好?我日夜憂心,不知可否為我通傳一聲,讓我隨侍身邊。”薛瑜側目看他,有些驚訝,暴君砍人的陰影這麼快就丟了?
“這……”
薛瑜讀出常修的不字口型,上前一步,將袖中紙包遞上,“常內侍,我有一物想獻給陛下,不知可方便?”
早被皇帝吩咐拒見兩位皇子的常修一怔,陛下說了不見人,但沒說不能見東西,想到三皇子舉薦的醫術超絕的秦醫師和近日陛下對三皇子的關注,他心中轉了幾個念頭,笑着接過,“殿下孝心一片,老奴自是會呈給陛下。只是陛下國事繁忙,怕是不能召見,還請殿下莫要多心。”
被連着搶了表現機會的薛琅氣得胸口發悶,常修剛進殿門,他回身一腳踹倒跟着的宮婢,“叫你帶着的香料怎麼沒帶!”薛瑜皺了皺眉,還沒開口,薛琅就與她擦肩而過,壓低了的惡意聲音傳來,“如今的林家能尋來什麼好東西,三哥也就承歡膝下有些用處了,可惜,也就進去一次。”
說得跟爭寵怨男似的。不過,只要你不扣好感度我們就是好朋友。
薛瑜打卡完今天的日常任務,系統:[日常任務完成,系統抽獎解鎖,是否查看。]
[回去再說。]薛瑜看到寶德殿的大門再次開啟,笑起來,“陛下願見我了嗎?”
沒走遠的薛琅猛地回頭,眼睜睜看着常修迎了薛瑜進門,只覺得兩人臉上的笑都分外可惡,咬牙道,“進去容易,出來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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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豆按資料大概是晉代出現,豆粉+豬胰+香料,也有加皂莢的方子,和肥皂不是一個路子。興盛於唐,花式香料就搞得很昂貴(?)
草木灰、皂角、澡豆南北朝都有,肥皂樹(肥珠子)大概是宋代發現,宋代的肥皂團指的不是現代皂,而是肥皂樹的果子製造。
肥皂製作參考百科,其實就是燒鹼+油,拿家裏廢油做也行。但是受器皿和燒鹼濃度限制,古代想直接做出現代水平的肥皂很難,而且草木灰澄清液需要靜置很久分層,這裏有時間考慮加速。而且!自己做的話不要用瓷器,會破壞瓷面增加廢料,家裏有不鏽鋼和玻璃杯的可以用這個做。
加鹽按查的資料介紹是為了在皂化反應降低粘度析出甘油減少廢液。(《肥皂生產基本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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