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老班主不知怎的將那要拜師的郭大路勸走了,又將幾個托盤裏的錢歸整起來,拿了二十餘枚遞給驅散人群的兩個官差,道他們辛苦,這是買酒錢。
官差掂着錢笑了,果然沒有為難,只教他們快些離去,碼頭往來的人極多,堵路可是不妙。
“為什麼要把錢給他們?是因為我們賺了很多錢,要交稅么?”見那郭姓少年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余碗碗立即跳到紅衣少女身邊。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少女輕聲答。
海紅珠眼中似含了層薄霧,勉強彎唇。她方才已跟小妖怪互換名姓,交代了戲班子的家底,往後大家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字面和實際意義上的船,正停靠在江岸邊。
海紅珠指給小姑娘瞧,那就是她以後的家。
班主海四爹指揮人打包好東西,連演兩場,人人都被曬得面色發紅,也不要兩個女孩子動手,熟練地將兵刃傢伙搬起,她們便在後頭慢慢地走……
“我爹打發那傻小子先回去了,咱們今晚就走,不怕他糾纏!”話至一半,少女突道:“妹子,你收的錢袋呢?”
“啊?”余碗碗一直蹦蹦跳跳地走路,愣住。
小妖怪反射弧有些長,緩緩地“哦~”了一聲,把頭上的碗拿下來給她看:“喏,放好啦!”
海紅珠更覺古怪,她身量比余碗碗高了半個頭,方才並未看見碗裏有東西。默了默,只當是這小姑娘獨家的障眼法,這種秘訣卻不好開口詢問。
“今晚你先跟我住,等明兒起個大早,船也劃到了江南,我帶你去置辦些好東西,咱們……先把你臉上的胎記遮一遮?”
碗碗摸了摸自己的臉,軟聲應道:“好哦。”
其實她根本不曉得自己人身長的什麼樣子,連鏡子都沒照過。胎記是不是人類身上的花紋?那她的胎記,定是燦爛的番茄炒雞蛋色!
小妖怪美滋滋地想着,蹦起來就更快。
海紅珠仍覺這小丫頭有些怪,連走路都像在跳舞,但對方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實在乖巧聽話得很,瞧着不諳世事的單純。
“方才那麼賣力,現在該餓了吧?船上還有吃的,待會兒先給你熱些飯菜。”紅衣少女生性善良,以哄着小妹妹的口吻笑道。
余碗碗很明顯地咽了咽口水。
真好,她越來越喜歡跟人類打交道了!
*
船上生活搖搖晃晃,很是新奇。
有了自己房間后,碗碗花了足足六天工夫才學會正經走路,期間又跌跤數次,大都是以頭觸地,等終於雙腿都聽使喚了,整個碗也輕飄飄的。
海四爹以為小姑娘在練頂碗秘技,不許其他人來煩她,尤其是個喚作“野犢子”的,也就是那個結實的少年,他總想鬼鬼祟祟偷個師,也學學變戲法。
但他跑了幾回什麼也沒看着,回來只低聲問同伴:“你們覺不覺得,小碗臉上的胎記好像換了位置啊?”
回應他的,是砸來的枕頭。
“紅珠給她敷了那麼多粉也沒全掩住,人家嘴上不說,心裏指不定多難受呢,你可積點兒德吧!”
野犢子被兄弟們鎖喉撓腰,連呼再也不敢才被放過。其實他人並不壞,喊他幫忙做事無有不應,就是說話做事常不過腦,不然也不會叫這名兒。
碗碗不曉得新交的朋友們怎麼想自己。
她更關注表演的事情,想賺銀子。
但原來戲班子走南闖北,並非天天都會表演的,老班主常常得提着酒罈去跟當地人打交道,裏頭水深得很呢!
這些小妖怪實在不感興趣,便丟開手去,轉而熱衷於人類的美食,什麼都想往碗裏塞,因此船一靠岸,便迫不及待地拿着錢袋子跑沒影了。
海紅珠壓根兒追不上她。
好在到點兒准回來,漸漸也就不管了。
*
花滿樓出身豪富,乃是江南地產最多的人家,沿街商鋪更數不勝數。他行七,是最小的孩子,在寸土寸金的西湖邊甚至有一座小樓。
樓下大門日夜敞開,不吝嗇於對任何一位上門求助的人給予幫助,尤其是他的朋友……
陸小鳳是他的至交,江小魚也算他的朋友。
但現在,陸小鳳跟江小魚兩個人整日裏勾肩搭背在樓內喝酒猜拳不亦樂乎,花滿樓涵養雖好,也有些煩不勝擾,只能出去躲個清閑。
他的花若會說話,怕也要痛罵的。
杏衣公子在明媚春光里信步遊街,從街東走到街南,自西市踱到北集,終於在肚子發出抗議前邁進了一家館子。
他自家的館子,喚作“小蘇州”。
從前安慶城有一家,專售點心,被花家收購后,現在長江流域每座城中都有分號,客人再多也會空出個雅間。
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花滿樓點了幾道近兩年館中添上的菜肴,執箸慢條斯理地品嘗。尚未入口,便聽樓下大堂內傳來異動。
他喚小廝:“發生了何事?你去瞧一瞧。”
少頃,店小二回稟:“是個小姑娘,拿着九文錢說要溫兩碗酒,再要一碟茴香豆。掌柜的告訴她錢不夠,她也不肯走,非磨着說可以少給些,她就嘗個味道,裝在碗裏帶走。”
花滿樓奇道:“她還自己帶了碗?”
“那小姑娘頭上,真就頂着一隻碗!不知是不是戲班子裏出來的,搖頭晃腦也不見掉。”
難得在公子面前伺候,小廝直講得口沫橫飛:“那碗紅黃相間,顏色很是鮮亮,公子您見了便……”餘下的詞,突然卡在喉嚨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