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安落陷
李富貴面臨著行將閹割的命運，全然放棄了抵抗，如一坨豬肉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若不是眼角掛着清淚，沒人會認為他還活着。
那老太監感嘆一番后，咬牙狠心，手起刀落，兩個小太監也都忍不住扭過頭去，不敢再看。
眼看着李富貴就要與他的寶貝弟弟就此永別，突然從外面傳來一陣打打殺殺的聲音，老太監受此一驚，手中的切刀在距離李富貴的命根子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李富貴微微睜開淚眼，就見一個小太監衣衫凌亂地跑了進來，瞟了一眼李富貴的話兒，不由自主地一愣，然後“噗通”一聲跪在老太監面前。
“稟公公，大事不好了！”
老太監垂下舉着切刀的手，扭頭不滿地問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外面怎麼亂鬨哄的？”
小太監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公公，反賊安祿山已領十五萬大軍攻破了長安，此刻正往這大明宮來。”
老太監一聽這話，“哐嘡”一聲丟落手中的切刀，倒吸一口涼氣。只見他面色蒼白，嘴唇微顫，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小德子和小順子也鬆開了李富貴，呆若木雞地立在那，表情又是驚恐又是恐懼。
過了老半晌兒，老太監才喃喃自語般說道：“怎麼會這麼快，前些日子不還剛到潼關嗎？”隨後有像想起什麼了什麼，焦急地催問道：“太子呢？陛下呢？他們去哪裏了”
跪在地上的小太監一臉茫然，搖着頭說：“不知道。不過據其他公公說，陛下攜着貴妃娘娘，還有楊相已逃往蜀地，太子好像正趕往靈州。”
老太監聽完仰天大哭，“天亡我大唐，天亡我大唐啊！”那張醜陋的老臉一時間竟淚如雨下，讓人感到分外猙獰。
小德子和小順子這時才緩過神來，湊上前面帶驚恐地請示：“公公，咱們也趕緊逃吧！”
“逃？往哪裏逃？大唐的天下都沒了，咱們這幫奴才還能逃到哪裏去？”老太監哽咽着，舉起袖子不停地抹眼淚。
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顯然是有了主意，“去陛下那啊，陛下不是去蜀中了嗎？只要咱們腿腳快點，說不定還能在半道上趕上。有了陛下，咱們不就又有了家了嗎。”
只聽那老太監一聲慘笑，搖頭嘆道：“現今天下大亂，太子又不在陛下身邊。倘若咱們就這樣去投奔陛下，你們還好，咱家必定會遭了那高力士的毒手。”
“那咱們就去投奔太子！”跪在地上的小太監提議道。
老太監沉默了一會，發出一陣苦笑：“當下也只能這樣了。”
隨後跪在地上對天叩拜：“大唐的列祖列宗，求你保佑太子早日繼承大統，救我大唐於水火之中！”
說罷，便起身帶着三個小太監想要離開。
“公公，他怎麼辦？”小個子太監指了指還被綁在床上，下身**的李富貴問道。
“放了他吧，好歹也是窮苦人家出身，不容易！”
沒等放人，老太監已經帶着另外兩個小太監急匆匆地一路小跑離開了。
小個子太監撿起遺落的切刀，廢了老半天勁才把李富貴手腳的繩索切斷，然後甩了一句：“算你命好，趕緊逃了去吧。”
隨後便拋下李富貴追老太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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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貴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動也不動，只是對着頭頂的懸樑發獃。
安祿山？難道我現在處在唐朝？現在的皇帝老子豈不就是唐明皇？
安史之亂李富貴是知道的。礦難之前，他最大的興趣除了躺在沙發上數票子，就是請一幫說書先生到家裏來給自己說書，其中就有這安史之亂的段子。
李富貴平日裏雖然對下面的礦工吝嗇得要死，卻對這些說書先生們出手闊綽、禮遇有加。常常花重金用專車，從省城裏把曲藝團最有名的說書先生請回家專門為他一個人說評書，一說就是三天三夜。
廣播裏田連元的《隋唐演義》，單田芳的《安史之亂》也都是他常聽的節目。說書先生知道他這喜好，也總把裏面最精彩的部分專門挑出來說。秦瓊、程咬金、楊貴妃、安祿山這些人物他早已耳熟能詳。
尤其是安史之亂，每次他聽到長安陷落，唐王朝繁華盡去，張巡殉國，楊玉環香消玉殞的段子，總是不免感嘆一番。時常幻想自己要是回到這大唐亂世，必定能誅殺安祿山、剿滅史思明，與那郭子儀一道成為大唐中興的肱骨之臣。
而今，他機緣巧合居然重生在這大唐，還是以一個準太監的身份，面臨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唐朝，自己連一點準備時間都沒有，是不是太倒霉了一些？
沒辦法，既然事已至此，逃命要緊。安祿山手下那幫賊兵可是殺人不眨眼的禽獸，倘若自己落到他們手裏，保管比當個太監還慘。
好在他保全了這完整的身子，不然就算讓他給逃出去，等將來自己真成為大唐英雄，卻無福消受，豈不是太悲慘了一些。
李富貴身上麻沸散的葯勁已經完全散去，雖然還有些昏昏沉沉，手腳也略感發麻，但已經不影響行動了，於是趕緊翻身下地。
雙腳剛一落地，李富貴便感到有些異樣。之前李富貴由於肥胖，二百多斤的體重讓他連走路都困難，現在卻感到雙腳靈活的很，恨不得立刻跑上個十萬八千米。
李富貴起身找到一條破布褲子，然後對着鏡子比照了一番，發覺自己居然變得年輕英俊了，看起來不過20上下。原先那個豬頭朝天鼻和一嘴齙牙不知去向，換之是山根通闊、鼻樑筆直、唇豐齒白的俊俏模樣，連眼神都變得犀利起來。
還有這一身的肌肉，絲毫不比手下最能幹的那個煤黑子差。胸肌、腹肌、二頭肌，都是他之前羨慕卻又不敢想的東西，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
與身形外貌大變不同的，便是那胯下的話兒，依然像生前那般巨碩雄偉，讓他頗為滿意。
看來重生也不是一無所得，起碼閻王爺給了老子一副好身板。
收拾妥當，李富貴聽見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中間夾着着將死之人的哀嚎和宮女的呼救，便知這大明宮也被攻破，再不走的話這輩子都甭想跑了。他留了一個心眼，將老太監準備給他凈身用的切刀藏在身上，以備不時只需。
只是一出門，李富貴就傻眼了。我草，這是什麼鬼地方，居然這麼大！宮殿一座連着一座，光房頂就遠遠望不到盡頭，還有穿梭在大小宮殿之間的無數條漢白玉鋪就的道路，如同迷宮一般擺在李富貴眼前。
單論規模，這大明宮比他見過的故宮還要大上好多倍，更不用提那些遠比故宮奢華的曲廊清池、殿宇廳堂，上面無一不或雕或畫著翔鸞棲鳳。李富貴差點把自己當做遊客，一時竟痴痴地欣賞起來。
好在喊殺聲提醒他此處不宜久留。李富貴極力悶着腦袋亂闖，好不容易穿過幾道宮門，便見成群結隊的兵士嘴裏嘰里呱啦地涌了進來，看那光禿禿的腦門，稀奇古怪的髮式，顯然是安祿山手下的叛軍。寥寥幾個漢人兵士稍作抵抗，便被一幫豺狼砍成肉醬。
他們是男人就殺，更何況那些難不難女不女，來不及逃走的大大小小的太監。偶有幾個身着女裝的太監被叛軍追上后強行施暴，卻被發現真身，便立刻遭到比漢人兵士還要可怕的屠戮。
這陣勢像極了電影裏看到的鬼子進村。燒、殺、搶、奸。大把大把的從未見過的珠寶首飾被叛軍兵士掛在腰間，一個一個連李富貴都覺得美艷異常的宮女被叛軍就近拖進了房間。緊跟着傳來受辱宮女的慘叫和叛軍**的邪笑。
比鬼子還禽獸！李富貴默默地罵著。他雖然也有心想去救助那些被**的宮女，可他畢竟從未見過如此混亂血腥的場景，一時間只想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李富貴沒時間想太多，趁着叛軍在宮裏四處打劫，排着隊等着**宮女的時候，他拐到一處花園中，視野空曠了許多，隱約可以看見遠處洞開的城門上三個大字：玄武門。
這就是當年李世民射殺太子建成和元吉的地方！
李富貴雖是一陣感嘆，卻也不敢駐足休息。正要奔向那玄武門，卻突然聽見一個尖銳的呼救聲從不遠處的樓閣後面傳來，聽起來倒很像剛才的老太監。
這死人妖，居然也有今天。
李富貴本想置之不管，突然想到剛才若不是老太監吩咐手下給自己鬆綁，說不定自己現在已經被叛軍剁成肉泥了。況且他李富貴也還算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以前隨他白手起家的弟兄，後來也在他的幫助下，多多少少的賺了些錢。
既然是救過自己的恩人，便不能見死不救。打定主意，李富貴悄悄地來到樓閣後面，只見那老太監正和一個賊兵搶奪一個包袱，看那態勢，老太監是寧可不要自己的命也得保住包袱。
老太監本就身單力薄，怎是那虎狼賊兵的對手，沒一會就被掀翻在地，脖子也被那賊兵死死掐住，眼見着就要斷氣。
我李富貴面前，豈能容你在此猖狂！
李富貴二話不說，從懷裏掏出那把閹割用的切刀，緊緊握在手裏。一刀在手，天下我有！此時，他覺得自己猶如秦瓊秦叔寶附體，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舉起切刀，狠狠向那賊兵背後砍去。
“咣當”一聲，只見那賊兵的後背冒出一團火花，一身搶來的綾羅長衫下顯然是穿了極為厚實的盔甲，把李富貴的手震得發麻，手中的切刀險些崩落到地上。
那賊兵見有人襲擊，慌亂中想起身對付李富貴，卻被身上的綾羅纏住了，還沒等站直了就又轟然倒地，四腳八叉地躺在地上，雙腿之間沒有盔甲保護的地方暴露無遺。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我草你媽的！
李富貴大吼一聲，衝著那賊兵的胯下手起刀落，就聽一聲慘叫，一團肉呼呼的東西順着刀鋒飛了出去。那賊兵的褲襠頃刻被鮮血染透，連李富貴的手上都沾滿了黏糊糊的血。
***，老子也讓你嘗嘗當太監的滋味！李富貴一刀便解決了賊兵，還是有些不過癮，嘴裏罵罵咧咧地詛咒。
雖說以前帶着打手參加爭奪煤礦所有權的械鬥中，也曾鬧出個人命，但都是他手下乾的，最後也是花錢消災了事。而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殺人勇氣，就是見着這個蠻族打扮的賊兵欺負一個老頭心裏不爽。
那原以為命不久矣的老太監，見李富貴救了自己，雖然還有些驚魂未定，但還是勉力支撐站了起來，對着李富貴行了一個大禮，面帶感激，“小兄弟的救命之恩咱家沒齒難忘，請受咱家一拜！”說罷，老太監竟要對李富貴下跪。
李富貴雖然平日裏當爺當慣了，但那畢竟只是縣城裏的土財主，更何況他那時候遭早就絕了這叩拜之禮。所以見老太監給自己下跪，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只聽那老太監用他那依舊尖銳刺耳的聲音說道：“大恩不言謝，李靜忠有生之日必定回報小兄弟的救命之恩。”
李富貴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把這個叫李靜忠的太監扶了起來，誇口說道：“舉手之勞而已，不知公公為何獨自在此，之前那三位小公公都去哪了？”
李靜忠站起身，黯然一笑，“大難當頭各自飛，由他們去好了，咱家不怪他們！”
李富貴勉強依照記憶里電影裏的印象，抱拳道：“既然如此，那還望公公多多保重。在下就此告辭。”
就見李靜忠說道：“小兄弟膽色過人，不知是否願意和咱家一道西行，去那靈州投了太子麾下，咱家可保小兄弟必受太子殿下器重。”
李富貴心想，老子眼看就要脫離這皇宮大內，你還要讓老子跟你去投那什麼太子，萬一再給老子來一出刀下留蛋的好戲，老子可擔待不起。當下便抱拳謝過李靜忠的好意。
李靜忠見李富貴不願同行，略有不舍地嘆了口氣，“也罷，小兄弟志在四方，咱家便不強留，只望小兄弟一路保重，先在這亂世保下條性命再圖將來。”
“謝公公關心，在下這就去了。”
說罷，李富貴顧不上血污的骯髒，便將那切刀別在腰間，拔開雙腿向城門那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