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討債
“談,有什麼好談的?”
汪小惠橫袖擦拭着眼淚,這一次,必須要下狠心,否則自己和童童就將永遠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個選擇是你逼我做出來的,怪不着我。”
“看在你是童童爸爸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也不至於到時候會餓死。”
“二叔有個朋友姓楊,叫楊林,在東山路開了個木料加工坊,他那裏缺個雜工,拔拔釘子,抬抬木料,干一天有五塊錢,雖然不是每天都有活,但一個月下來最少也能掙一百多。”
九四年這個年代,取消了糧票,實行敞開式供應,並全面改革,但全國的經濟正處於起步階段,物價消費並不高,工資也很有限。
汪小惠如今在自行車廠,勤勤懇懇,一個月工資也才一百六。
錢固然不多,但省吃儉用,完全夠一家三口基本生活。只不過,年初汪小惠便提前向廠里提前預支了兩個月工資,但最終都被周良騙了去,揮霍一空,如今家徒四壁。
咚咚咚。
這時,突然有人敲門,汪小惠臉色頓變,憑着直覺,她猜到站在門外的人肯定是來要賬的。
這扇門不能開,沒錢還。
“汪小惠,不要裝聽不到,你屋頭燈還亮起的,有錢買肉做肉丸子,香味都飄到我屋門口了。發大財了哦。”
“你要是再不還錢,明天我就去你廠里鬧,看是你有臉還是我有臉。”
是同住四樓的陳大富。
兩個月前,周良同一天先後兩次向他借了一共三十八塊,但這筆錢被周良請那些狐朋狗友大吃了一頓。
“小惠,不用擔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周良打開了門,正要踹門的陳大富一腳落空,當場摔了個狗吃屎。
“汪小惠,你他媽……”他話音未落,抬頭只見是周良,爬起身來訕訕一笑。“周老弟,你還沒睡啊。”
在後街這條街上,周大痞的名聲在外,雖然不是好名聲,卻也有一定的威懾作用。
周良道:“陳大富,我欠你的錢記得一清二楚,一共三十八塊,跟你說明了今天我還不上,但我向你保證,過兩天再算上兩塊錢的利息,一共四十塊我會送到你屋裏來。現在你可以走了!”
當初說好三天後還錢,時到現在他連一毛錢都沒還。
姓周的有信譽?
陳大富心中冷笑,拍了拍身上的灰,藉助着酒勁,膽子也大了幾分。
“聽說今天你被人開了瓢,差點就死了,原來你也只能在我們這些老實人面前耍橫嘛。”
“有錢吃肉丸子,還不起三十八塊錢?”
“要不這樣,我幫你出個點子,你婆娘還有點姿色,乾脆今天晚上你帶她去揚子江飯店附近轉轉,要是被那些有錢人看上了,別說三十八,一晚上三百八都輕輕鬆鬆……”
周良掄起拳頭毫不猶豫便砸了上去。
只聽一聲哎喲。
陳大富當場被周良一拳打趴在地。
“你曉得我姓周的是個什麼人,你不服,就和我干一仗。”就陳大富這種小體格,憑着打架出名的周良,赤手空拳揍他五六個不在話下。“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過兩天我會連本帶利還你四十,你要是信,就等着。不信的話,還想繼續在我家耍渾放屁,別說你一毛錢都得不到,老子還要讓你不安生,千萬不要懷疑我做不出來!”
“你你你……”
縱然在屋頭喝了兩口酒,壯着膽子來向周良討要這筆錢,但他心裏對周良還是非常的畏懼。沒曾想,錢沒要討到,還挨了打,陳大富氣得說不出話來。
真是後悔當初把錢借給了他,否則也不會發生今天這事了。
周良瞪了他一眼,隨後面露調侃。
“你是想讓我帶你婆娘馬上去揚子江飯店轉轉?你放心,我有門路,你婆娘老是老了點,三百八肯定掙不到,但一晚上三十八塊錢肯定是賺得到的。”
陳大富指着周良,剛想破口大罵,但害怕又被他打一頓,咬了咬牙,只得悻悻離去。
他前腳剛走,樓道左側傳來了腳步聲。
周良心領神會,急步走了出來,正是住在二樓的文娟。
她顯然是看到陳大富無功而返,正準備轉身下樓。
周良喊道:“文大姐,你是來找我的?”
“沒有沒有。”文娟腳步頓停,轉身一笑道:“我是上來透透氣,四樓的空氣就是新鮮些。周老弟,我明天還要上早班,就不陪你聊了啊。”
周良道:“文大姐,耽誤兩分鐘,過來聊兩句!”
看着前腳進周良家的陳大富都無功而返,她一個婦道人家又能拿周良怎麼辦呢。
不過,她還是心有不甘。
周良從屋裏端了一根凳子拿到了門口。
文娟沒有坐,從口袋裏掏出幾顆瓜子嗑了起來。
周良坐下身翹着二郎腿,說道:“文大姐,我記得很清楚,三個月前我借了你錢,一共五十一塊,當時說月底就還你,沒想到一拖就拖到現在,對不起。”
文娟眼中閃過詫異,愣了一下。
周良是個什麼樣的人,文娟心裏一清二楚。
能夠從周良嘴裏說出對不起三個字,難道是今天的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又或者他今天和人打架腦子被打壞了?
“哎呀,周老弟,你不說我還把這事忘了。吃不吃瓜子,我口袋裏還有。”
文娟一臉期盼似的看着他,真希望周良下一刻就把錢還給自己。
她死了老公成了寡婦,還要養一個十歲的兒子,五十一塊在她眼裏就是一筆巨款。
如此巨款,又怎麼會忘!
周良謝絕了她的好意,說道:“你前後一共八次,想方設法的想讓我把這錢還給你,結果我呢,每一次都找借口沒還。再和你挑明,今天你來得也不是時候,我身上暫時還真沒錢,一毛錢都沒有。不過,這一次我向你保證,我給你算上四塊錢的利息,兩天後如果我沒有還你五十五塊錢,我屋頭的電視機你直接搬回去。”
文娟眼中閃光,倚在門口而餘光則是看向房間裏的電視機。
熊貓牌黑白電視機,而且已經用了一年多,但至少還有七八成新。正好家裏沒有電視機,兒子天天吵着要看動畫片,但是買一台新的,則要好幾百,買不起,太貴了。
要是他說話算話,這麼一算,自己還撿了一個大便宜。
“我們兩家一個住樓上,一個住樓下,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有困難相互幫助那是理所應當的。只不過,你一個大男人都親口這麼說了,我還推三阻四,那不就是不給你面子嗎。”
文娟心中竊喜。
餘光之中,她發現汪小惠的臉色非常不好,可能心裏正在後悔,沒有及時把周良的嘴給堵住。
周良道:“文大姐,你今天不來我家,我也要去一趟你家。錢的事,我們雙方剛才已經說定了,一定算數。但還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聊一聊。”
文娟又從口袋裏抓了幾顆瓜子,手上的瓜子殼順手丟在了旁邊的爐子裏,但她發現周良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心中預感不妙。“周老弟,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嘛。”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借了你錢的事。”周良說道:“就是因為我遲遲沒有把錢還給你,你在背後嚼了些什麼舌根,說了我家小惠哪些不好聽的,甚至還說童童是野種,一樁一件我都一清二楚。不過,以前的這些破事我就不計較了,但現在跟你挑明,要是往後再讓我聽到你背後說我家一個字的壞話,我就用菜刀把你舌頭割了下酒!”
文娟臉色一青。
一個失神,剛剛嗑的瓜子還沒有來得及嚼碎,一下卡在了咽喉。
猛咳了好幾下,眼淚都出來了,這才將這顆瓜子吐了出來。
“文大姐,四樓的新鮮空氣我看你也吸得差不多了,我就不跟你聊了。”
周良把凳子搬回屋裏,朝後甩了一句,便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文娟氣得跺了跺腳。
欠債不還,還擺個臭臉耍威,難道認為老娘是個軟柿子,當真好欺負!
剛想嘀咕兩句,門突然又開了,在燈光的照射下,正是周良高大偉岸的影子,她轉身一口氣跑下樓回了家。
期間,汪小惠一言不發。
應付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不過,在連續應付陳大富和文娟兩人,給她的感覺,今天的周良的確有些不太一樣。
轉念一想,還有兩三天,也就是下個星期一廠里就會發上個月的工資,年初預支的工資上個月正好還完,而周良剛才答應這麼痛快,難道又是在打自己工資的主意?
要是他繼續纏着自己,這筆錢又被他騙了去,到時候和童童怎麼生活。
汪小惠臉色一橫,斬釘截鐵道:“姓周的,你休想在我身上再騙到一毛錢。明天過後,你是生是死,都與我沒有半點關係。”
以前的周良畢竟是個混蛋。
傷她太深,早就在她心中失去了所有的信任,一時之間想要讓汪小惠對現在的周良改觀,根本不現實。
“小惠,離不離婚那也是明天的事,現在你還是我的老婆。”周良把凳子放在汪小惠面前,自己坐了上去,說道:“以前的周良死了!你手巧,把剪刀磨一下拿過來,我請你幫我理個髮,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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