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追查死因
老馬點點頭:“其實最讓我揪心的,是老馮。”
老馮。
這個名字從老馬的嘴裏出來,總覺得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趙冷說不出那是怎麼回事,更對自己莫名其妙的警惕感到羞愧。她倒吸一口涼氣,看着老馬那詭譎變化的臉色,別過視線去,咬着嘴唇說:
“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看來,老馮待你不錯。”老馬的眼光閃動。
趙冷愣了愣,苦笑一聲:“最初我以為他只是個怪老頭,覬覦你的位置罷了。後來才知道,他身上藏着秘密。”
“你知道他的事?”老馬顯得有點兒驚訝。
趙冷奇怪地看了老馬一眼,後者趕緊笑了笑:“對,你當然知道,畢竟你們都已經行動到這一步來了。瞧我這腦子。”他拍了拍腦門,說:“你覺得老馮的死不是意外?”
“意外?”趙冷差點笑出聲來:“哪裏有什麼意外,一切都是虛偽的常態。”
“這話你從哪學來的?”
這口氣的確不像是趙冷自己的。
她第一時間就想起老柴那張臉。
“不不不……沒什麼,隨口一說。”趙冷笑了笑:“總之,我一定要徹查到底。”
“可是現在負責這件案子的,並不是咱們分局。”老馬說。
趙冷聽了,捏緊拳頭,狠狠砸在桌面上,斬釘截鐵地說:“我知道,就是如此,我也應該查清楚。老馮的死,肯定和我們的案子有關。絕無可能恰恰好,在我們追查到真兇的時候出意外,他……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我支持你。”老馬拍了拍趙冷的肩膀。
“小趙,你和以前一樣,正義感很強。”老馬欣慰道:“就和我當時把你挖出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時候你是一塊璞玉,現在已經成長為翡翠啦。”
趙冷哪裏聽過這樣正面的謬讚。
她紅着臉搖頭,支支吾吾半晌,竟說不出話來。
“你也不必推辭。”老馬笑了笑,抓起手邊的面具,把玩在手上,心裏沉甸甸的,忽然抬起頭來:“小趙,我送你一個禮物。”
“我不能收。”趙冷連想也沒有想就一口回絕:“您才是最大功臣,我們都沒有請您吃飯呢,這次大家能平安無事,都托您鋌而走險,怎麼還收禮呢?”
老馬神神秘秘地笑着,說:“別推辭,我這禮物,不是煙酒,不是奢侈品,放在旁人眼裏,恐怕一錢不值。”
“一錢不值?”趙冷眨眨眼。
她來了興緻。
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錯,但是如果是你的話,肯定很想要。”老馬說:“你知道那村子的秘密么?”
趙冷聽得老馬嘴裏一個字一個字冒出,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滯。
“你是說……”
老馬摁住趙冷的肩膀,讓她亢奮得顫抖的身體稍稍平靜了些,才說:“三年前組織的任務是潛入。當時這村子叫肖家崗,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因為常年貧困,年輕人走的走散的散,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年村。如果不是上頭說有絕密任務,我還以為我從公安調到了扶貧辦。”
趙冷咽了咽口水。
她知道老馬在那村子耕耘多年,但是聽他親身經歷,這還是頭一遭。
不過這麼一說,趙冷也確確實實地想起來,三年前,老馬的確是離崗了好一陣子。
“就是這麼一個看起來一點兒不起眼的小山村,你猜他們一年供多少貨。”老馬看着趙冷的眼睛,眼裏竟然還有一絲興奮,末了,他補充說:“最多的時候。”
趙冷搖搖頭。
“143噸。”一說起這個,老馬的手開始顫抖,他伸手摸出一盒煙,抖出一根,顫抖着塞到嘴裏,臉上的神色才平靜下來。
黑暗當中,老馬點着了煙,像是夜幕里的螢火。
“靠驢車馬車拉的白貨,漫天遍地全是消毒水和實驗器材的味道。當時村子裏有好幾批大夫——拿着大夫的執照,都是他們村子裏的制毒工藝人。我頭一回去的時候,正碰上他們壓貨,三車大貨,一車人,還有一輛摩托三輪車,蓋着這麼厚的大絨布。”
老馬越說越帶勁,嘴裏煙頭上的火星子上下翻飛。
“我尋思,難不成是死了人?不該啊,那麼大一車。後來風一刮,掀開一角,我瞧見黑洞洞的槍管子頂出來,從AK到微型榴彈應有盡有,專門還有一手扶拖拉機的手榴彈。”
“當時我就嚇蒙了,說這是中東我都信。可就這麼一個魔幻的村子,竟然就在我們城角邊兒上,竟然還一直運行這麼多年,也就是這麼明目張胆。”
趙冷納悶了,問:“為什麼不採取行動呢?既然證據都這麼明顯了?”
老馬嘆了口氣,撣了撣煙灰,說:“這正是我要說的,頭幾次殲滅都會死灰復燃。他們就像是壁虎一樣,斷了尾巴還能重生,最關鍵的,就是這個流竄的組織。不把這個毒瘤摘除了,手術怎麼做,也都沒法遏制源頭。”
趙冷點點頭。
是這麼個道理。
“所以我當時的計劃也就出來了,”老馬眯着眼抽了一大口煙,說:“那就是讓他們在這村子裏做大做強,然後從周圍逼他們縮小範圍,最後在這麼一個點上剿滅。”
老馬的表情也跟着變得狠戾起來,他從嘴裏摘下煙頭,狠狠摁在煙灰缸里,捻了捻,直到煙灰熄滅:“不讓他們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趙冷說不出話來。
“說白了,就是合圍三網,最後一面,就是這麼個肖家崗。但是沒想到,這個計劃執行了三年,才有今天的成效。”老馬又摸出一根煙,說:“你知道當時他們多囂張么?條幅已經掛在大馬路上,對外根本不加防備——說的也是,除了我們這些倒霉蛋,誰會去那種窮鄉僻壤?”
“條幅?”趙冷似乎有點兒印象。
“上頭直接寫什麼,禁止傾倒DUPIN垃圾這種話,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裏。我當時瞧見就氣極了,差點破功跟他們大吵一架。”
趙冷這才想起來,當年老馬是去做卧底的。
老馬知道趙冷對這事有興趣,努努嘴,說:“先把門關了,我給你講講這幾年的事。”
趙冷趕緊起身關了門,老馬這會兒工夫又換了一根煙,他也起身來,推開小窗,屋外的光線照進來,讓灰暗的房間顯得更加狹窄。
“當時我們打聽到,村子本來不是這樣,至於原因么,自然就是這個組織。他們當時以村子作為蔭蔽,和村民互相照應,我們行動很不方便。”
“所以才有這麼一個卧底的計劃?”趙冷問。
老馬笑了笑:“說是卧底,其實也只是試探。我們當時抓獲了他們的一個小團伙,好容易逼問出他們的大致據點,可他們簡直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根本不怕你這麼點手段。無可奈何之下,我們才想着這種行動。”
“肖家崗最大的問題,就是貨源。”老馬說:“當時的情況跟現在還不太一樣。現在藍鳳凰統一組織,罌粟種子是私自種在山上,很隱蔽。當時沒有受到打擊的時候,他們是直接從外地進貨,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在村子裏修路,修電線。當時真可以說是一擲千金,揮毫潑墨似的,花錢真不留情。”
原來那個時候,就開始改造了。
趙冷總算明白,為什麼那個村子能在一夜之間暴富。
“所以,當天我到他們村子,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下着小雨。本以為村裏的土路不適合行車,我們就把車停在山上的路腳,徒步下山到村子裏。誰知道一進村,我就傻眼了。當時城裏發展還不像現在,一瞥過去,真有小縣城的感覺。”
老馬撣了撣煙,臉上表情很值得玩味,他嘆着氣說:“誰能想到,那只是個幾百戶人的小村。”
“家家戶戶都制毒?”趙冷忽然問。
老馬沉默了片刻,說:“小趙,你知道白貨的毒性么?”
趙冷想了一會兒,她並不是緝毒警察,對這方面的知識了解甚少,但總歸還是聽過一些:“聽人說,烈性濃度強的工業白貨,一克就足夠讓人發狂,十克以上就有生命危險。”
老馬眯着眼笑,半晌才說:“但是肖家崗當時,最發狂的時候,一周就破噸的貨。我去那天,恰巧是上貨的日子,三輛大卡從外面運進來,是粗製的麻黃和一些原料,車上都是氣味。下午就有成品運出去。車上押運着槍支彈藥,白貨是裝進麻袋裏,一大袋一大袋地往車上碼,根本不稱重。”
老馬頓了頓,又說:“他們是有多少賣多少。按市場上的話說,還是實誠商人。”
趙冷也跟着露出苦笑。
“小趙,你知道制毒轉運銷的量刑對吧。”
“超過指定劑量就是死刑……如果純度夠高,只需要50克——我以為他們只是粗提純……”趙冷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山溝里的村子,居然能夠做到工業提純。
老馬冷笑一聲說:“我當時也跟你一樣的想法,不過是個毒村么,能到什麼地步?可是他們產出來的白貨,根據我們部門的檢測調查,比市面上進口的白貨是一點兒不差,技術精良。當即我們就已經可以判斷,他們絕對不是初犯。”
趙冷卻有點兒納悶,她問道:“既然證據確鑿,直接隱蔽誘捕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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