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能讓它跑了
“小吳大夫,山腳下那幾間草房便是我家了。”
山間的小路上,一個捕快打扮的壯漢領着一個手提木箱的少年,指向了不遠處霧氣繚繞的山腳。
吳俊朝霧氣中若隱若現的茅草房看了眼,眼中亮起了一絲期待的光芒。
他原本是一個護理專業的實習生,意外身亡后,來到了這個可以修行的世界,被一個老郎中收養。
收養他的老郎中名叫吳峰,自稱神醫傳人,是金華縣當地的名醫,在城北的朱雀街上開了家醫館,取名仁心堂,師徒二人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只可惜好景不長,老名醫有一次染病後,做出了一個違背祖訓的決定,給他自己開了服藥吃。吃下藥后的當天晚上,吳峰就兩腿一蹬,從老名醫變成了老冥醫,只留下孤零零的吳俊和祖傳了一代的醫館……
給師父辦完葬禮,年僅八歲的吳俊繼承了仁心堂,成為了整個金華縣最年輕的醫師,立志要遵循師父的遺志,將醫館發揚光大。
然而,讓吳俊沒想到的是,在他行醫的這十年間,除了朱雀街上住的幾個街坊,竟然沒有其他不怕死的敢來找他看病,直讓吳俊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光靠醫館養活不了自己,為了吃飯,吳俊只好兼職幹些獸醫、抄書、代寫功課之類的活計,以此補貼家用。
這一次出診,他是受邀來捕快王七家裏,為他家的老黃牛醫治。
根據王七所說,他家的老黃牛是失足從山坡上跌落,之後還被野狗咬了幾口,傷勢十分的嚴重。
醫者父母心,就算是一頭畜生,吳俊也十分認真的對待。為了這次出診,他精心準備了三七、蒲黃、白及、仙鶴草、香葉、肉桂、花椒、八角等藥材,務必要將這頭老黃牛醫治的入味……醫治的徹底一些!
眼看着“病人”在望,吳俊吞咽了一口口水,心情大好的和捕快王七搭起了話:“王捕快,你家可是夠偏僻的,這破路跟洪縣令的臉一樣坑坑窪窪,牛走在上面不摔跟頭才怪。”
王七忍俊不禁:“這種話你可千萬別在別人跟前說,傳到縣太爺那裏,少不了要吃一頓板子。”
吳俊無所謂的笑了笑,接着道:“話說回來,你家確實有些偏僻,聽說最近山裡來了頭老虎,已經吃了三四個人,王捕快你出門的時候也小心點吧。”
王七一拍胸脯,挺起了腰板來:“你當我這一身腱子肉是擺設嗎,那老虎要是敢來,七哥我讓它有來無回!”
吳俊吃驚的朝他看去:“好傢夥,你是想用這一身腱子肉把老虎撐死?”
“……”
王七被他噎了一下,別過頭不再說話。
言者無心,但礙不住聽者有意。
若是他問心無愧也就算了,關鍵他真的被吳俊給言中了……
早在今天清晨,他就已經被老虎吃了,並且化作倀鬼被虎大王委派了任務,要誘騙一個醫師去到它的跟前。
本就心裏有鬼,此刻又聽到吳俊漫不經心的玩笑,他的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了起來。
難道說,這個小郎中已經看穿了自己倀鬼的身份?
變作倀鬼的他,除了去騙,可是沒有任何對付活人的手段,若是吳俊想逃,他根本就留不住……
一想到要受到虎大王的懲罰,王七的雙腿便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
正心虛的時候,忽然間吳俊身形一頓,停下了腳步。
王七懸着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扭過頭看向駐足不前的吳俊,強笑道:“怎麼了?”
吳俊一臉鄭重的看向王七,眼神清澈透亮,彷彿看穿了一切一般,瞬間讓王七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襲來,本就發白的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就在他迫於壓力,忍不住快要吐露實情的時候,吳俊緩緩的開口了。
“出門前忘了帶一樣藥材,你家裏有鹽巴嗎,沒有的話我回去拿。”
“哈?”
王七的臉色立刻變得精彩了起來,用一副懷疑人生的表情道:“有、有倒是有,不過鹽巴是藥材?”
吳俊立刻恢復了笑臉,鎮定自若的解釋道:“鹽可入葯,也可用來當藥引,醫經寫的清清楚楚,我倒背如流,不信的話你可以驗證一下。”說完邁着自信的步伐往前走去。
他的底氣在於,就算王七真的要驗證他也不怕,畢竟“醫經”兩個字他是真的倒背如流……
看着不知自己死期將近的吳俊,王七暗地裏長出了一口氣,跟上去賠笑道:“這是哪裏的話,我信不過別人,還能信不過小吳大夫你嘛……”
王七說話分散着吳俊的注意力,一邊加快腳步,不多時,便引着吳俊來到了家門前。
吱一聲推門進來,吳俊在土坯圍成的院子裏掃了眼,發現牛舍裏面空蕩蕩的,只有一些乾草凌亂的鋪在地上,還有些尚未乾涸的血跡,不禁就是一怔。
“王捕快,我的五香牛肉……不是,你家的牛呢?”
說話間吳俊轉過臉來,卻發現原本站在身後的王七竟然憑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頭白額吊睛的斑斕猛虎!
這老虎身材巨大,比起耕地的牛來還要大了一倍,張着腥臭的血盆大口,佈滿血絲的血紅眼珠駭人心魄!
看着眼前的斑斕猛虎,吳俊眼睛發直的愣在了原地,與此同時,一個成語飛速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為虎作倀!
相傳,被老虎咬死的人死後會變成倀鬼,引誘不知情的人去到老虎面前送死,被人稱作為虎作倀。
合著王七早就被老虎吃了,他剛才見到的那個王七,根本就是王七死後化作的倀鬼,專門誘他來這裏給老虎填肚子!
發現這隻凶神惡煞的老虎死死堵在門口前,一副要擇人而噬的模樣,吳俊寒毛聳立,大腦飛速運轉了起來。
怎麼對付老虎來着?
一個滑鏟從老虎身下滑過,順勢用刀子把它肚子劃開,讓老虎的內臟嘩啦啦掉一地?
或者等老虎飛撲過來的時候,故意被它撞倒,然後躺地上訛它錢?
或者是……
在吳俊腦子一團漿糊的時候,猛虎已然露出了鋒利的獠牙,卻並沒有立刻撲將上來,而是竭力擺出了一個人性化的威脅表情,張開嘴口吐人言。
“我被一個人類女子打傷了,若你能將我醫好,我便放你離開。若是醫治不好,哼,那就留下來給本大王打牙祭吧!”說著嘴中發出一聲響徹山林的吼聲,驚得山中鳥獸四處飛散奔走。
“你把我騙來這裏,是為了給你治傷?”
吳俊被虎嘯之聲驚醒過來,再次看向老虎時,眼神中不禁多出了一絲複雜之色。
接手仁心堂的這十年間,他強行治療過悅來客棧的劉掌柜,打更人許老頭,教書的陳夫子,在他的悉心治療與護理下,幾個街坊的病情十年不愈,為仁心堂的延續做出了卓著的貢獻……
一直到今天,他都沒治好過一個病人,因此才淪落到只能拿牛羊等家畜練手的田地。
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主動上門求醫的,竟然還不是個人,頓時讓他心中百味雜陳。
定下神朝着老虎的身上打量過去,只見它的腹部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幾乎已經流干,右前爪蜷縮着懸在空中微微的顫抖,根據他多年的獸醫經驗,大概是活不成了……
要不然趁熱練練手,積累一下給妖怪看病的經驗?
想到這裏,吳俊眼中猛地的綻放出一道亮光,飛速打開藥箱,取出一個竹筒改造的注射器,上來先給這虎妖打了一針麻藥。
嗯,主要是怕它疼跑了。
好不容易才遇到個快死的妖怪,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跑了!
另一邊,看着吳俊幹勁十足的穿針引線,一副要給它縫合傷口的樣子,虎妖打個哈欠,虎目中流露出一絲不屑。
人類果然是天生膽小,被它一嚇唬就乖乖聽話了,眼前這人尤其的蠢,似乎還真以為治好了它的傷就能離開。
它現在最嚴重的傷勢,是捉妖人打入它體內的那道亂串的劍氣,只要這小郎中用宗氣將那道劍氣拔除,憑藉它三百年修鍊出的那顆妖丹,很快便能恢復大半的實力。
而且醫師不同於其他修行者,修鍊的是一種名為宗氣的東西,可以滋養元氣,對妖怪來說可是大補之物,它腦子被驢踢了才會把到嘴的肥肉吐出去。
虎妖想的沒錯,吳俊的確是修鍊過宗氣的。
此方世界,有道門真人呼風喚雨,佛門高僧超度亡魂,武道宗師搬山倒海,儒門聖賢以筆為刃驅逐邪祟,甚至連醫師都有一部專門的修行功法,名為《醫經》。
相傳,此功法乃是上古之時的醫聖所創,雖然沒有殺伐的功效,但修鍊到高深處可活死人肉白骨,甚至能調理天地之疾。
雖然吳俊感覺這傳說摻了九成九的水分,但他修鍊的宗氣,正是源自這部所有醫師人手一本的爛大街功法。
可惜的是,修鍊宗氣后,他一直也沒多少施展的機會。
察覺到虎妖體內有一股力量不斷摧毀它的肉身,吳俊感覺機會難得,不由自主便將右手貼在了虎妖的身上,想要試驗一下能否用宗氣化解掉那股力量。
畢竟虎妖不是人,就算當場去世,應該也不會有家屬來找他賠錢……
同一時刻,虎妖身體中的麻藥也發揮起了效果,讓它感覺到一陣困意來襲,連續打了幾個哈欠。
睡眼惺忪中,它看到吳俊將手貼在它的身上,將一股溫和的力量輸入了自己體內。
那股力量像是溫泉水一樣,將捉妖人留在它體內的劍氣盡數融化,溫溫熱熱,瞬間讓它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但沒多久,它就發覺了不對勁。
宗氣不是只能將其他力量包裹住之後排出體外嗎,把劍氣融化了是什麼情況?
不對,小郎中的宗氣不僅在融化劍氣,怎麼連它的妖力也給一併融化了?!
這……這特么壓根就不是宗氣吧!
虎妖心裏咯噔一聲,察覺到了情況不妙,想要逃跑,卻抵不過洶湧襲來的困意,在一陣毛骨悚然中,不甘的合上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