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推手
院子裏很臟,似乎很久沒有清掃過,只東廂和堂屋開着門,其餘的門都關着,明明有人居住,卻好像是荒宅一般。
游風就在東廂屋裏坐着,手裏拿着以至砍柴刀在磨,時不時停下來加一些水,再用大拇指試試刀刃的鋒利程度。
衛不恕來到房門口,小小的陰影擋住外面的光線,游風才注意到他的到來,下意識藏刀,繼而想到面前只是個小孩,他狠聲道:“小兔崽子,到我家來做什麼?”
吸了我家的氣運,你們一家倒是紅紅火火的,和吸我家血有什麼不同?
怪不得道長走前還放下一句話,“只要放干外客的血,氣運自然迴流到你家。”
瞧這小崽子,聽說是個遠方的親戚,現如今也被養得白白嫩嫩的,這都是吸的他家氣運啊。
游風握着砍刀的柄轉動了下,是否把這個主動送上門的小崽子先砍了?
他沒殺過人,但是只要一想到都是游蕊把他家的氣運吸走,才會致使他妹妹被賣在外顛沛流離,大嫂也找事不知所蹤,那點怯意就被恨意取代。
斷人財路還猶如殺人父母,更何況游蕊是斷了他們一家人的生路。
多一個小崽子做添頭也沒什麼吧。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動我姨姨,不然結果是你家無法承受的”,衛不恕看着游風的眼睛說道。
因為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衛不恕能更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在一條成人的粗壯手臂伸過來時,他及時地後退一步,怒道:“你想幹什麼?你想拖着你們一家人去死嗎?”
只是衛不恕這句話根本沒說完,他已經被游風一隻手提着后領子一隻手捂着嘴掂到了屋裏。
“嗚嗚嗚。”
衛不恕踢蹬着兩隻小短腿,盡量想喊出聲,但嘴被一張能蓋住他整張臉的手捂着,根本半個聲音都發不出。
小黑蛋從奶奶屋裏拿了兩塊芝麻糕出來,卻沒在剛才他們玩的地方看到小恕,前前後後都沒找到,他跑到忙着給人搬貨接錢的二叔和爺爺跟前,問道:“爺爺,二叔,你們看到小恕了嗎?”
游松不耽誤幹活兒,問道:“他剛才不是跟你在後院玩沙子嗎?”
“是不是個穿藕紫衣裳的小孩”,旁邊等着接貨的中年漢子道,“我剛進來時看到他出門去隔壁家了。”
還沒等游松反應過來,隔壁突然傳來一聲喊:“快來人,殺人了。”
游松心裏一咯噔,幾大步就跑了出去。
亂糟糟的院子裏,游二柱媳婦正在拍腿大罵,“哪兒來的強盜,我要報官,報官。”
游松進來就見賈三把游風按在地上,一個眼生的相貌無奇的灰衣人抱着小小胸脯前被血染紅的衛不恕出來。
這小孩可是妹妹在養的,游風是對他妹妹有多大的恨。
砰一拳,游松砸在游風臉上,登時兩管鼻血衝下來。
游二柱媳婦尖叫一聲,又趕緊捂住嘴,擔心叫來人看到這一幕,事情鬧大。
“二松啊,這肯定是誤會了”,她跑過來拉住游松的手,雙眼裏都是哀求。
“誤會?”抱着衛不恕的暗衛說道,“這刀鋒,是衝著小少爺的脖子去的,要不是我們來得及時,打偏了他手裏的斧子,這一斧子下去,不過半刻就會流血而亡。”
賈三按着游風的手上又加上力道,冷笑道:“二爺,我剛才可是聽到了,這人動手時說下一個就是你姨姨。”
“媽的”,游松抬腳就往游風肚子上踹,照着一個地方踹了好幾腳。
游風卻像是瘋了一樣,雙眼赤紅,喊道:“游蕊就是個吃人氣運的怪物,我家這麼倒霉,都是讓她把氣運吸走了。游松,你還打我,你不如回去看看那怪物是不是你妹妹?”
游鬆氣得不行,脫掉鞋照着他的嘴巴就扇,游二柱媳婦再也控制不住音量,罵著來攔游松,但她哪能攔住,一下子就被推個倒仰。
扇得游風嘴上都是血,游松才住了手,拿着鞋指着游風,罵道:“你家倒霉,是你家人不做法。你妹妹被賣,是她自己不要臉自願的,你嫂子出走,是被你們一家逼走的,你爹是被你娘照顧死的。跟我家扯得上半毛錢關係嗎?我家現如今過得強過你家,就是吸了你家的氣運?你家好過那會兒,是不是吸了我家的氣運?”
聽到那句你爹是被你娘照顧走的,剛才即便倒在地上也罵咧咧的游二柱媳婦,登時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雞鴨。
這一通亂已經把隔壁等着取貨的人都吸引了來,還有附近的鄰居,好些人涌到院子裏。
“二松,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拄着拐杖的老爺子問道。
游松直接道:“三大爺,我要報官。”
賈三道:“二爺,我去。”
說著就提着游風起來。
游三大爺是游風家這一宗的,見此趕緊阻攔,“有啥事咱們先分辨清楚,別驚動官府。”
暗衛把已經粗粗上了些金瘡葯的衛不恕跟眾人示意一下,道:“這小少爺都成這樣了,人命大案,你們怎麼分辨?”
游三大爺道:“你們是什麼人?”
賈三道:“我是護送夫人回家的,這是我家親戚,來找我玩。”
親戚.暗衛抽了抽嘴角。
游松道:“三大爺,你要是想分辨,去我家,咱們慢慢分辨,但游風光天化日之下意圖殺人,必須報官。”
賈三已經拎着游風走了,游風家這邊的近宗想要阻攔,賈三三推兩擋就順利走出這家大門。
暗衛則抱着衛不恕送到隔壁。
衛不恕一直愣愣的,死神插肩而過的感覺,前世他照顧良多之人的動手,已經完全佔據了他的腦海。
剛才那一刀斧,真的,不是賈三警覺及時過來,他這條撿回來的小命就又要交代了。
還有游風,任是衛不恕怎麼想,也想不出他要殺自己竟然是因為那麼荒唐的理由。
說姨姨吸了他家的氣運?
他沒腦子嗎?
他們兩家真要說哪家對不起哪家,只有游歡意對不起姨姨。
衛不恕在村裡待的時間不長,但偶爾也聽人說起過,跟游歡意訂婚的陳二郎,以前和姨姨很要好的。
“小恕”,冰冷的臉頰被一隻溫暖的柔軟的手撫了撫,目光渙散的衛不恕才一下子回神,看到姨姨擔憂的眼神,他哇一聲大哭出來,撲了過去。
游蕊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道:“沒事了,不怕了。”
然後就把小傢伙放開,讓他在床上躺好,“傷口還要再處理一下,不要亂動了。”
衛不恕哭得打嗝,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前世自己就是個瞎子,被那一抹感情蒙蔽了雙眼,根本沒看清過游歡意一家人的真面目。
不過他卻不後悔今天跑到游風身邊去提醒他,要不然,那個瘋子會不會在他們沒防備的時候對姨姨動手?
游蕊看了看傷口,不算深,用消炎的藥酒擦了擦,再撒上金瘡葯,養個幾天就能長好。
處理好傷口,游蕊打濕布巾給衛不恕擦了擦臉上的鼻涕眼淚,才坐下來開始教育他。
門動了動,小黑蛋抱着一個大大的油紙包走進來,在床邊站定,問道:“小恕,你的傷口疼不疼?喏,這是我奶奶叫我給你拿來的蜜餞果子,疼了就吃一個。”
衛不恕抬手揉了揉小黑蛋的腦袋,笑道:“謝謝你,黑蛋哥。”
這個小孩子他一直都沒辦法當做朋友,畢竟年齡差得太大了,但是他剛才聽到二叔在外面跟人說話,得知是小黑蛋發現他不見就開始到處找,又去問二叔他們。
雖然從他出門時,賈三和暗衛都一直注意着,可這份情誼,他必須記在心裏。
哪個才三歲的小孩一時不見了小夥伴會用心找?小黑蛋是真心拿他當兄弟啊。
游蕊讓兩個小孩一起吃蜜餞,出門叫了二哥來說話,她剛拿着兩匹紗布回來,就只聽說游風發瘋砍小恕,具體的原因她並不清楚。
家裏等着取貨的人還很多,游松和游父此時又忙了起來。
見游蕊出門,那些正在跟游松、游父說剛才事情的取貨人都消了聲,誰都沒想到,這戶鄉下人家的閨女長這麼好,讓人有種在她跟前大聲嚷嚷很失禮的感覺。
游松搬了兩壇辣片給人裝到車上,對游蕊道:“小恕上好葯,你就先帶他去山上,忙完了這陣兒我就過去。”
游橋這時也在前面幫忙,道:“我送你們。”
晌午,衛不恕和小黑蛋都睡著了,游蕊在廚房做午飯,她蒸了半鍋大米,又把回來時經過鎮上賣的那幾斤五花肉切全都切成小塊,燒火做出來一鍋紅燒肉。
正準備再炒個韭黃雞蛋,父兄都進了門。
游父聞到香味,到鍋邊一看,笑道:“怎麼做這麼多?把我們的也做出來了?”
“我看娘和大嫂沒空做飯,便一起做了。”
“家裏還真沒做呢,剛忙過來”,游父說道,“什麼事先讓你大哥二哥跟你說,我去家裏說一聲。”
此時,游松、游橋也走進廚房。
游蕊知他們忙了一大上午,便拿出碗先給他們一人盛了一大碗顆粒分明的晶瑩米飯。
游橋笑道:“妹妹做飯的手藝見長。”
“孰能生巧”,游蕊道,“大哥嘗嘗味道怎麼樣。”
游橋一手端着碗,一手抬起來在她頭上輕輕拍了拍,“長大了。”
“那個游風是怎麼回事?”游蕊笑了笑,問道。
游橋只是聽游松轉述幾句,此時也看向二弟。
游松罵道:“他娘的,不知道心裏咋狠毒咱家呢,上午他去買辣片,我沒給,那小子估計是回家就起了心思。還說蕊兒吸走了他家的氣運,怕是看咱家買賣好,他想發財想魔怔了。小恕似乎挺關心他家,說不得是想去問問游歡意的消息。沒想到被他給逮了個空子。”
游蕊一愣,問道:“氣運?”
“那都是哄傻子呢,一分的氣運也要三分的努力來襯,氣運再好,像游風家那樣的,還不是白給。”說起這個,游松更看不上游風一家人,都是想着天上掉餡餅的貨。
游蕊不知道游風出去找妹妹這一趟遇到多少不順,但如果不是她到來,改變了自家的進程,想也不會有今天的一出。
儘管這樣想有些聖母了,但不得不說,其中真有幾分玄乎的氣運。
還有,她一來便截胡了男主,這是不是直接把女主以後飛黃騰達的氣運給砍斷了?
想是這樣想,但讓游蕊放棄宿岩,以男女主為官配的理由主動退出,是絕對不可能的。
還是那句話,早知道宿岩是男主的話,她不會跟他進一步發展,然而現在她跟宿岩的感情,讓她知道宿岩瞞着的身份時,連沖他發大脾氣都不捨得。怎麼可能因為那樣一個理由分手?
見她沉思的模樣,游橋和游松對視一眼,游橋這個大哥問道:“妹妹,你不會真覺得奪了游風家的氣運吧?”
看到大哥一臉這是什麼沒腦子想法的神情,游蕊好笑道:“我沒有那麼想。”
游蕊打算第二天就回京城,晚上戌時還沒過,宿岩卻裹挾着一身寒氣回來了。
“蕊兒,有沒有嚇到?”一見面,宿岩就握住游蕊的手這麼問。
游蕊不意外他知道這件事,畢竟有那好幾個暗衛呢,搖搖頭:“沒事,這裏有你派來的人,你安心在京城等着我回去就是了。”
宿岩摸摸她溫軟的頭髮,“這事有蹊蹺,我怎能等得下去?”
游蕊撲到他懷裏環住他的腰抱了抱,腦袋頂住他的下巴蹭了蹭。
懷中踏實柔軟的感覺讓得到消息就一直不安的宿岩,終於安下心來。
兩人抱在一起貼了會兒,游蕊抬頭問道:“你吃飯沒?餓不餓?”
宿岩低頭看着她,臉上驀然如寒夜曇花綻放,低聲道:“餓了。隨便做一些什麼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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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運之說,是游風在余城從一個道士那裏聽到的,暗衛中有擅長畫像的人,很快就按照游風的描述畫出畫影圖形。
沒有經過官府,直接送到了余城以及幾個周邊城市的暗部。
短短兩天時間就有一個衣着破爛的道士,被秘密押解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