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鳳凰傳承（六）
“吾一直拖着這口氣......”
麒麟的聲音開始不像之前那麼清晰：
“在百萬年的時間中，躲避死亡，不斷的追溯回憶維持這縷早該消散的神識，就是為了等到你，人靈！”
“恕我愚昧，為什麼會是我？”
“命中注定是你的，便是你的，甚至今日你就算沒有答對吾之謎題，吾亦會將其交予火鳳，讓他替吾託付於你。”
話音剛落，一片片石塊開始從麒麟的石像上脫落、碎裂。
“麒麟？”
洛塵拉着景千靈往後退了幾步，防止被那從幾十米高處落下的石塊砸中。
“......之子，你相...宿命......”
麒麟的聲音在它的石像一點點化作塵土的過程中，變得模糊不清。
“什麼？麒麟！”
洛塵抱着麒麟用它即將消散的神識力量一直保護的靈蛋，大聲呼喊起它的名字。
“......宿...命......”
“宿命，是宿命嗎？”
看着眼前的麒麟石像從頭到尾化作飛塵消散，洛塵心中突然慌亂起來。
但沒有再給洛塵解釋的機會，也聽不到他的呼喊，上一瞬間還立於此處、神態威嚴的麒麟石像，就這樣化作漫天的靈子飛塵飄散。
包圍整座麒麟冢的牆壁也隨着麒麟神識的消散，慢慢分解成靈子，飄向了許久未見的天空。
洛塵幾乎要流出眼淚，獃獃的仰望着久違的火紅天空，直到最後一縷飛塵消散於天際。
“麒麟！”
通往幻境中心的道路在兩人腳下向前延伸，但洛塵卻一下子癱倒在地，心中無比凄然。
“麒麟......死了。”
親眼目睹一個真正的神靈意識在面前消亡，一股莫名的悲傷突然湧上洛塵的心頭，淚水止不住的流淌而出。
洛塵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流淚，明明麒麟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只不過是短短不到一刻鐘的交集，只不過是隨意聊了幾句，只不過是託付了東西給自己。
那為什麼會感受到這種痛苦......
這股悲傷，好像是體內另一個自己，還存在着另一道意識，是另一縷靈魂的悲痛，正在以洛塵的身體發泄着他的悲戚。
悲傷的氛圍環繞兩人周圍的空間，景千靈也一樣看着天空，心中的感受比洛塵好不了多少。
“洛塵，麒麟完成了它的心愿才離開，一定是不留遺憾的，對吧？”
聽到景千靈的寬慰，洛塵回想起麒麟消亡前說的最後話——
正如它所給出的四道謎題，時間、死亡、回憶與人靈。
百萬年，它一直不願消散於世間，用回憶維持着這縷神識，不甘心就這樣離去，只為了等到一位值得它放心託付的人。
“可是它沒聽到我的回答，我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它。”
也看不到我完成它希望的那一天。
洛塵沒有說出這句話，視線轉移到手中的靈蛋上。
“就比如，應該如何才能喚醒它。”
景千靈看向那顆熟悉的靈蛋，洛塵剛才的問題又讓她突然想起了一些東西：
“或許，它需要你一滴靈血。”
“血？”洛塵滿臉疑惑的看着景千靈。
景千靈建議道：“你把自己的血滴在蛋上試試。”
雖然她也不甚確定，但剛才腦海中不知為何忽然想到或許可以這樣做。
照着景千靈的指示，洛塵取出小刀，毫不猶豫的在食指指尖上用力劃出一道傷口。
滴滴鮮血立馬從指尖上溢出，洛塵對準靈獸蛋，把血滴在了蛋殼上。
血滴一碰到蛋殼的瞬間，就被靈獸蛋發出的銀白光芒所籠罩、吞沒，滲入蛋殼內部。
“真的有用！”
然而十息過去、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整整等了一刻鐘，除了開始發出的那道靈芒，這顆神秘的蛋就像石頭一樣沒有半點動靜。
洛塵還在期待着它能有什麼變化。
“也許是需要特殊的真靈之血，我來試試。”
景千靈沉吟一句，右手一伸，那把冰藍色的玄靈劍便出現在手中。
景千靈握着冰魄劍，小心的對準指尖輕輕一劃，接着把溢出的血滴在靈獸蛋上。
和之前洛塵的血滴在上面的反應相同，血液在光芒中滲入蛋殼。
但之後不一樣的是，整個蛋的半邊都亮起了久久不散的靈光。
看到這，景千靈已經明白要如何才能喚醒這個一直沉睡的生靈，解釋道：
“看來的確如此，不過它需要的真靈之血並不是普通真靈境的血液。”
洛塵問道：“那是？”
“我推測它需要的是包含陰陽二氣屬性的血液滋養，才能從這麼久的沉寂中化育萌生。”
“陰陽二氣？”
洛塵第二次聽到這兩個字，上一次還是與琉璃交談時提起。
“嗯，廣義上的陰陽，天地、日月、晝夜、寒暑、炎冰，它是一切靈物的對立面，也是構成萬物最基本的兩類靈氣。”
洛塵仔細聽着景千靈的解釋，如果是這樣，無非是將華夏古代的陰陽哲學思想融入靈氣的類別，理解起來並無困難。
“簡單來說，陰，為寒、為暗、為雌；而陽，則為熱、為光、為雄，我體內的血液蘊含了陰氣，而它只亮起了一半，是因為還缺少了陽氣的灌溉。”
“只有受到陰陽二氣交感互根，滋養化育，它才能有足夠的力量破殼而出。”
景千靈放下靠在唇邊的手指，繼續道：“但你雖已晉陞真靈，可體內靈氣屬性為風，所以你的血液無用。”
洛塵已經完全明白景千靈的意思，把蛋收進了天璣空間：
“可以說是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對吧？”
“是的。”
晉陞真靈，衍化屬性，並且還要為陽，洛塵心中默念着。
隨後，他將景千靈扶起，看向了麒麟冢消散后出現於兩人前方的景象。
現在正站在碎石遍佈的荒原上，已經能夠看見火紅色的天空。
再往前看過去數里路程，是一座座低矮的火焰山。
如同山體在燃燒，視野中全都是赤紅一片，就連山周圍的空間遠遠望去都彷彿在升騰扭曲着。
而視線更遠處那些綿延不絕的群山，正如眾星拱月般簇擁着中心那座最高的火山。
那足有千丈高的擎天一柱，聳入雲端。
那擎天一柱像是連接起天地，瞧不見頂峰，只能遠遠看見其四周的天空都被它映得殷紅一片。
那是整片火紅色天空的發源地，顏色紅得發紫，濃郁得人都喘不過氣來。
而周圍的溫度，逐漸逼近着人體能承受的高溫，再向前靠近，可不是流汗這麼簡單。
洛塵和景千靈踩過碎石，正欲繼續向前走去，一道嘹亮的鳳鳴聲忽然從遙遠的上空響起。
啾！
“很好，現在已有人到達了幻境中心的山腳，最後的試煉正式開始！”
火鳳的無形威勢籠罩至幻境空間的每一處角落。
聽到這個威嚴而又渾厚無比的聲音，洛塵感覺全身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燥熱無比。
“用靈魂的意志於火海泛舟，向我證明你們的毅力與耐力吧！讓我看看，到底誰才配得到我的傳承！”
轟！！！
火鳳話音剛落，劇烈的地震讓腳下的土地又開始震動起來。
但還好這片空曠的荒原上並沒有什麼高大的建築，只是地面上的碎石不斷因為震動碰撞着。
然而遠處那座本來陷入沉寂的火山，情況卻變得無比糟糕。
轟隆隆！！！
高空中平靜的火燒雲猛烈翻騰起來，伴隨着來自地面之下如同發自遠古般的轟鳴，滾滾熾紅的熔漿在愈來愈濃的黑煙中噴涌而出。
從高空落下的熔岩如流星般劃過天空，伴着四周飛濺的恐怖熔漿，在遠處起伏的山巒上降下密密麻麻的火雨。
地震很快就平息，但火山還在噴發。
那如滾滾暴雨般的火浪從千丈之高飛濺而下，每一滴都狠狠衝擊着洛塵的心神。
用不了多久，那些從高空落下的熔漿，就將攜着巨大的衝擊力如驚濤駭浪般襲來。
正當洛塵思考着要如何才能避過這些熔漿時，體內的鳳凰翎卻不受控制的自行從隨身空間中飛出。
“嗯？”
和分給景千靈的鳳凰翎一起，整整十六片鳳凰翎在半空不斷變大，再變大，並慢慢自行組裝成兩艘如烏篷船般形狀的飛舟。
在靈舟徹底成型的那一刻，洛塵便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中多出了一道和靈舟緊密相連的操控感。
在洛塵的意識操縱下，靈舟穩穩的降落在地面上。
“這......”
洛塵想起了火鳳的話——用靈魂的意志於火海泛舟，竟是這個意思！
洛塵看着漂浮在自己的靈舟旁那個一樣大小的靈舟，問道：“千靈，你能操控它嗎？”
“如果不藉助靈力，僅僅只是用靈魂意念來牽引控制的話，倒是不用再讓你分出精力來顧及我。”
景千靈這樣說著，她的靈舟也一樣平穩降落下來。
“那好，但是我們最好不要隔得太開，萬一有什麼突髮狀況，也好相互照應。”
洛塵一邊建議，一邊把景千靈扶上了她的靈舟。
景千靈輕輕嗯了一聲，洛塵放心的乘坐上靈舟，準備控制它飛向那座隱蔽在滾滾濃煙中的千丈火山之頂。
“出發吧！”
隨着洛塵一聲號令，兩人的靈舟同時浮起，飛向遙遠的上空。
洛塵集中精神，控制靈舟躲避着飛射而下的火雨。
腳下靈舟與靈魂那種絲絲縷縷的連繫讓洛塵感受到，再危險的狀況他也能輕鬆應對。
想要讓靈舟做出閃避動作，或是控制飛行速度，以他的靈魂強度幾乎沒有任何壓力。
而這是當然的，靈魂越壯大，對靈舟的掌控能力也越強，靈舟作出反應的時間也越快。
而洛塵的靈魂可是經過了太一神訣的威壓洗禮，每日也受着天婘空間的溫和滋養，靈魂強度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壯大。
熔漿火雨劈里啪啦的打在由鳳凰翎組成的靈舟上，但並沒有造成任何損傷。
只是如雨滴般從船身滑落，連焦痕都沒有留下。
想完全避過撲面而來、變得越來越密集的火雨是不可能的，但鳳凰翎卻並不懼怕高溫，給了靈舟在火雨中穿行的可能。
確定了這一發現，洛塵一時間心中大定。
但那些衝擊力更大的固體熔岩，若是與它們相撞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是絕對要避開的！
飛速前進的靈舟避過一顆顆急速墜落的熔岩，把無數如隕火流星般的火痕掠在身後。
洛塵站在舟篷屏障下，餘光一直注視着左側的動向。
看不見景千靈，只能瞥到她靈舟的一角，不過一樣在平穩的躲避着，沒有任何驚險。
兩艘靈舟在濃煙中忽隱忽現，火雨與熔岩早已落完，也說明兩人越來越靠近着已經平靜下來的山頂。
在滾滾黑雲中持續向上飛行了近一刻鐘，靈舟終於在山頂上短暫浮空，停留下來。
洛塵走出舟蓬，雙手抓住船舷，緩緩探出頭，俯首向下瞰去，頓時心中駭然。
黑雲遠在低矮的下空，而腳下的靈舟此刻好比漂浮在熔岩火海上空的一隻蜉蝣。
只不過那火海，是被一口萬米長寬的“巨鍋”給裝住。
現在展現在眼前的，是被方圓連成數萬米的火焰山峰所包圍，一片無邊無際的紅色與紫色的火海。
外圍一圈，火焰與熔漿的顏色還是紅色。
然而靠近中心那半圈，竟濃郁成深邃的紫色。
不要說人，就算是一塊精鋼掉進去，也會在瞬間化為灰燼。
不，是連灰都剩不下。
浮在火海上空，滾滾氣浪升騰，撲面而來。
灼熱無比的空氣與駭人的高溫，吹得洛塵腳下的渺小靈舟不受控制的左右搖擺。
這裏是常人絕對無法忍受的空間。
哪怕只在這裏吸上一口空氣，那感覺都好比在呼吸道內灌入了一壺滾燙的熱水。
而想要維持這痛苦的呼吸卻還更加困難——
千丈高空，又是無邊無際的火海，本就稀少的氧氣被火海不斷消耗着，變得極其稀薄。
洛塵縮回頭，靠着船舷大口喘起熱氣。
剛才那幅刻入眼帘與心神的恐怖畫面，足以令絕世強者都望而生畏。
這裏是火元素的天堂，更是死亡的海洋，是真正的熔岩煉獄。
意志......
這種環境，是光靠人的意志就能承受下去的嗎？
但現在要退縮，對洛塵來說，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