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縫屍
昏暗陰森的房間裏,一具身首分離的死屍橫躺在木床上。
李休手中拿着一根銀針,內心頗為忐忑不安。
這是他穿越過來的第三天,還沒有弄清楚狀況,便攤上了這樣一件極為倒霉晦氣的事情。
根據前身殘留的記憶,這是一個叫做大齊的國家,國君殘暴,惡吏橫行,民不聊生。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大概便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寫照。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強大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魎。
人如螻蟻,命如草芥。
想要在這個動蕩不安的時代安穩地活下去,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叫洛鄴城。
這是一座位於大齊最南方的千年古城,本是前朝大梁的帝都,后被大齊太祖姜天馳一劍斬破帝陵,泄了龍脈,因此被廢棄。
現在,這裏由鎮南王韓世充鎮守,震懾蠢蠢欲動的南蠻諸國。
但鎮南王擁兵自重,隱隱有割據一方的意思。
不過,這一切都與李休無關。
現在的他,不過就是東平坊草芳巷裏一個不人不鬼的縫屍人罷了。
所謂縫屍人,顧名思義,便是給屍骨不全的人縫屍斂容。
按照古人的說法,人死後倘若屍體分離,身首異處,三魂七魄便會殘缺不全,無法投胎轉世。
只有及時將屍體縫合起來,才能召回遺失的三魂七魄,使得死者不致於成為四處遊盪的孤魂野鬼。
因此,就有了縫屍人這個特殊的行當。
需要他的時候,人們往往不辭勞苦,帶着屍體跑到這骯髒混亂的貧民窟里來。
但縫完屍體之後,所有人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
人人都覺得他晦氣,就連臨街乞討的流浪漢們見了他,也都要躲得遠遠的,生怕沾上一點霉運。
李休前世乃是寵物醫院的一名獸醫,雖說偶爾要給小動物們做一些小手術,會一些縫補的技術。
但這畢竟是死人,他堂堂一個八尺高的男子漢……
好吧,事實證明,長得高不高大跟膽不膽大並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而可愛的小寵物和滲人的屍體之間,更是毫無可比之處。
無論換做是誰,恐怕都會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重活一世,李休本不想繼續再干這個撈陰——門的行當。
畢竟以他現代人豐富的知識儲備,有的是賺錢的辦法,幹什麼不比縫屍強?
奈何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而對方又十分大方地給了他一兩銀子。
為了在這個世界存活下去,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接下這一單生意。
李休暗暗告訴自己,這將會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給人縫屍。
想到這裏,李休這才不再多想,接着抬頭看了一眼床頭那三炷剛好熄滅的香。
俗話說,人怕三長兩短,香怕兩短一長。
干縫屍人這一行的,有不少講究。
其中一個,就是縫屍前要在屍體頭前插上三炷香。
如果香突然熄滅,或是燒成兩短一長,就代表屍體有問題。
這時候就算是僱主給再多的錢,也不能去縫。
此外,還有兩不縫和一大忌。
兩不縫,指的是不縫一屍兩命,不縫死於清明。
換句話說,就是懷孕的孕婦不能縫,死於清明節的人也不能縫。
因為這兩種人怨氣衝天,不能輕易招惹。
至於一大忌,指的則是忌諱胡亂拼接縫合屍體。
如果將不同屍體的肢體縫合拼接在一起,會引來亡魂的怨恨,遭到他們的報復。
這些都是原主身上殘留下來的記憶,要不是知道這麼多的講究,以及原主這幾年縫屍的經歷,李休還真不敢在這個有妖魔鬼怪的世界裏與一具死屍獨處一室。
至於原主的死因,根據李三浪的猜測,應該是死於風寒。
在這個醫療水平極度落後的時代,隨便生一點感冒之類的小病就很有可能會要了一個人的命。
這說法固然有些誇張,但現實永遠要比想像的還要更加魔幻。
與古人相比,現代人簡直不要太幸福。
遺憾的是,他已經回不去了……
李休嘆息着搖頭,隨後雙手微微顫抖着,按照前身的記憶,開始給這具被砍了頭的屍體縫合屍身。
剛開始他的動作還有一些僵硬,後面找到感覺了,便順暢了許多。
不過,在看到脖子上那個碗口粗的豁口時,他還是差點沒忍住嘔吐出來。
若不是這具身體早已習慣了這種血腥的場面,李休幾乎無法在屋子裏頭繼續待下去。
最終,靠着身體的本能,以及求生的意志,李休克服了心底的恐懼,勉強將屍體縫補完整。
隨後,他接着幫死者換上乾淨的壽衣,並且替他整理好儀容。
做完這些,李休這才長舒口氣,將手中的魚皮手套脫下。
但就在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在屍體的頭頂上方,忽然升起一黑一白兩道氤氳迷濛的氣體,朝他直直飄來。
李休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它們便直接鑽進他的天靈蓋中。
正當他感到驚慌不已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
緊接着,浮現出許多星星點點。
如此過了片刻,李休方才後知後覺,自己竟然站在一艘小木船上。
而在船底下,是一片類似銀河一般的廣闊水域。
水中佈滿許多會發光的浮游生物,遠遠望去,就像是星星一樣。
李休一臉震驚茫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裏。
僅有的線索,就是那兩道從屍體身上飄浮出來的古怪氣體。
而就在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船頭忽然一亮。
李休這才發現,那裏竟然還掛着一盞老舊的白色燈籠。
在燈籠的表面,似乎還寫着字。
李休微微眯眼仔細瞧了片刻方才看清,上面寫着的竟是“招魂”二字。
招魂燈,再加上會發光的河流……
這裏難不成就是傳說之中的冥河!?
看着眼前如此詭異的場景,李休不禁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他這個念頭才剛剛從腦海裏面冒出來,便忽然感到一股冷颼颼的陰風自身後侵襲而來,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注意到身後的動靜,李休下意識地轉身望去。
只見一人黑衣白面,雙眼空洞無神,脖子上還有一道模糊的縫合線,正與他面對面站着,不是他剛剛縫合的那具屍體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