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似曾相識
楊易若有所思。
也就在這時,一個小男孩從後院跑了出來。
他穿着褂子,臉蛋白凈,但眼眶卻是發黑,看着有些嚇人。
手裏拿着一柄竹刀,奶凶奶凶道:“娘你騙人,葯都是苦的,我不會再聽你騙了,我要去找爹!”
“開兒,乖,這次真不苦,娘特意多加了糖。”一個美婦追上來,旁邊跟着一個端葯的丫鬟。
除此之外,還有四五位下人,他們想將小男孩抓住,但又不敢用強。
小男孩一邊跑一邊揮舞着竹刀,場面一時間亂糟糟的。
他們一路追逐到了楊易這邊。
小男孩後撤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在了楊易腳上,“哎呦”叫了一聲。
他揉了揉額頭,抬頭看來,見到了面帶微笑的楊易。
楊易笑道:“沒事吧?”
同時一指輕輕點在小男孩的額頭。
後者很快就有了困意,竹刀脫手掉在地上。
美婦連忙上前抱住男孩,而後起身,有些吃驚道:“你是…楊易?”
比起兩年前,楊易離家的時候,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身姿魁梧,挺拔了許多。
“大嫂,好久不見。”楊易笑吟吟道。
對方正是楊儒的髮妻,而這個鬧騰的小孩,應該就是他的侄子了。
“他叫什麼名字?”
“楊開。”
“不錯,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干大事的。”
“他現在有點困了,等他睡一會後再喂他吃藥吧。”
楊易掐了掐楊開的臉蛋,雖然沒表現出來,但見到這樣的場景,心中難免犯嘀咕。
當初張小虎的樣子,跟楊開差不多……
這一瞬,楊易有了一種時間恍惚的錯覺,彷彿一下回到了六七年前。
“三弟?”楊儒從一處偏廳中急匆匆趕來,見到楊易不由一愣,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確信沒看錯后,龍行虎步而來。
短短兩年沒見,楊儒的變化也是不小,最明顯的是身體有些走樣了。
不過也因此變得硬朗。
以前的楊儒清瘦,病懨懨的,倒沒有多少楊家下一任家主的威儀。
現在有那麼點楊永寧翻版的味道了。
“大哥。”
楊易的思緒回歸現實,笑着迎上去。
“真是你!回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否則爹娘哪能出去?肯定會在家裏做好飯菜等你!”楊儒拍了拍楊易的肩膀。
他們兄弟二人的感情一直很深,這一點從楊易離家去棲霞宗拜師學藝開始就一直沒變過。
幾年不見,兩人各自藏了不少話,就站在院中聊了起來。
楊儒講了這兩年楊家的一些變化,而楊易也講了他在瑤州以及大風王朝遇到的一些事。
楊儒感慨道:“楊家能有今天,全靠你一人在外打拚,我就不說了,主要是爹娘,成天把你掛在嘴邊,想你平安,想你早日歸來,但又不想成為你的牽絆……爹說,你和我們不一樣,強者都是孤獨的,你註定是強者,但娘總反駁,說你再強,那也是她十月懷胎生的,沒什麼不一樣……”
說到後面笑了,楊易也跟着笑起來。
他兩世為人,都得到了親情的溫暖,也算幸運了。
又聊到楊開的事。
一說起這個,楊儒就重重地嘆氣,彷彿老了幾歲。
“你侄子他沒別的問題,就成宿成宿睡不着,折騰得我都長出白髮啦!”
“鎮上的老人說,附近山裡陰氣重,小孩子在山裏待久了,就會這樣,以往也有過幾例,不知真假。”
楊儒讓夫人先將孩子抱回去,免得着涼,眼神中充滿了疼惜。
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無法正常休息,別說家長,任何人見了都會心疼,尤其楊開還表現得精力充沛。
這明顯是在透支生命啊!
“有去宗門詢問過么?”楊易皺眉。
“找過合風院的掌院,也求了一些丹,但只能遏制癥狀,卻不見好。”
楊儒搖搖頭,而後充滿希望地看着楊易,道:“正好你回來了,看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
楊易鄭重地點了點頭。
也許是因為這一幕似曾相識,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覺得有些窒息。
晚上。
一處臨山的單獨寬敞院落。
這是專門為楊易留的,到目前為止,並未有人進來住過,一切嶄新。
楊易在房中安靜地泡着浴桶。
趕了三個月的路,哪怕是他,也覺得身心有些疲憊。
一名丫鬟這個時候推門而入,懷裏抱着一個木盆,盆中里放着乾淨的衣物,還有一些散發著清香的花瓣。
“少爺,那些舊衣服我已經給你洗啦,這套衣服是老夫人給你縫製的,說等你回來的時候穿,就一直放在房中。”
丫鬟名叫青茹,見楊易回來,也表現得有些活潑。
她當初就是被楊易救下,從而得以留在楊家生活、服侍的。
“好,我知道了。”
楊易點點頭,嘴角含笑。
青茹沒有立刻離開,將衣物拿出后,端着木盆掀開帘子,走到楊易這邊。
“少爺,你舟車勞頓,一定很累了吧。這些是府上藥草的九棘花,花瓣我親自晾曬過,附近的老醫師說,這能緩解疲勞,對一些陳年傷勢也一定的治癒作用,要不,我給你撒一些在水中?”
青茹倒不像兩年前那般青澀了,不過霧氣朦朧中,見到楊易勻稱的肌肉還是難免臉色泛紅,心跳加快。
楊易沒有說話,而是目光怔怔地看着木盆中的乾燥花瓣。
花瓣呈暗紅色,有着盈盈香氣,的確是上好的藥草,除此之外,並無特別。
但楊易卻看得入迷,看得就連青茹都有些害怕起來。
“這是九棘花嗎?”
良久,輕聲問出這麼一句。
青茹愣愣地看了看木盆里的花瓣,不明白楊易是什麼意思,這明明是九棘花,錯不了,不過她不敢這麼回。
“若少爺不喜歡,我馬上拿走。”
聲音都是有些顫抖起來,青茹匆匆離去。
不過沒走兩步,就被楊易叫住:“無所謂,就灑一點到水裏吧,看看效果。”
楊易沒印象自己之前用沒有使用過九棘花了,不過對於庄呈露拿野花騙錢一事記憶猶新。
當初庄呈露就是拿着野花冒充九棘花騙了他八十兩銀子。
浴桶中藥力一點點散發出來,楊易心念一動,便是將其吸收煉化,九棘花的花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二次枯萎了下去。
“是巧合么,還是……”
以他現在的層次,吸收這種藥草,起不了任何作用。
不過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操控着一切。
草藥有這麼多種,為何青茹正好拿來了九棘花?
還有楊開的病症,真的只是和張小虎相似而已?
是否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才讓這一切變得似曾相識的……
楊易始終記得那句話,突破得越快,越是能發現世界的一些隱秘。
或許,這句話應該改一下,突破得越快,周圍便會浮現出更多既視感,而這些既視感會迫使他發現不同的世界。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事情發生在先。
只不過別人注意不到這個既視感,只有自己察覺到了。
也就是說,即便沒有他,青茹也會晾曬九棘花,楊開還是會得和張小虎相似的病。
而在旁人看來,這並沒有什麼稀奇。
從浴桶中起身的楊易不由鬆了一口氣,因為按照這個思路下去,他並不是左右世界變動的主因。
如果因為他的存在,導致青茹無論如何都會晾曬九棘花,楊開原本不會得病,最終還是病了,那性質可就變了。
他會不安,感到歉疚,同時會聯想到一個詞。
災禍之源。
這個詞是高九形容賴兆的,據說來源於丹穀穀主。
後來楊易一想,覺得這個詞形容賴兆並不貼切,反而更合適自己。
因為他走到哪,哪裏就會出事。
“事情的發展是註定的,我不過是感知到了而已……”
這個問題就像是先有的雞,還是現有的蛋,怎麼說都有道理,但作為人,肯定還是傾向於甩鍋的那一種答案。
現在的信息還是太少,而且這兩件事,說大不大,楊易只能暫時拋諸腦後。
拿起青衫穿起來,有點小了。
不過稍微改變體型對於楊易來說,完全信手拈來。
他穿好衣服,來到書房,從戒指中取出有關丹藥的古籍研究起來。
既然求助過宗門還不見好,那就說明楊開這次的情況,比張小虎更加嚴重,或者說很難找到一個無副作用的根治方法。
楊易現在也算是煉丹大師了,比起合風院的掌院自然是高出好幾個檔次,但他的心思沒在煉丹上,所以掌握的丹方極其有限。
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應對,還是只能先從書上了解經驗。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后,楊易像是感知到了什麼,起身離開了書房。
楊永寧和江蓉他們回來了。
“爹、娘!”
楊易來到議事廳這邊,見一列馬隊正在休整,火光衝天。
楊永寧和江蓉得知楊易回來了,喜極而泣,把事情吩咐下去,剛想去找楊易,沒想到楊易就已經過來了。
一家人團聚的畫面是溫馨的,楊易也習慣了二老稍微有些啰嗦的寒暄,笑着一一解答。
“別說,這衣服還真挺合身。”江蓉讓楊易轉了兩圈,越看越滿意。
“要不去做兩個菜吧,今晚咱們一家團團圓圓。”楊永寧像是喝了酒一樣高興,紅光滿面。
“對對,我去殺兩條魚,你來給我打下手。”江蓉挽起袖子,拉着楊永寧就往廚房走去。
“不用,這麼晚了……”楊易哭笑不得。
“你別管了,先和你哥他們到桌邊等着……”
耳畔還回蕩着江蓉的聲音,但他們已經消失在夜色中了。
楊易只能由着他們,然後和楊易在飯桌前靜靜等待,這期間,他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楊開的身體狀況。
對於這位突然出現的三叔,楊開顯然也是有些怕生的。
“你就是我爹常說的很厲害的三叔?”楊開歪着腦袋道。
“當然,要我電你一下么?”楊易伸出一指,很快,上面就響起了紫色的電蛇,看上起有些駭人。
楊開被嚇壞了,往自己娘的懷裏躲了躲,瘋狂搖頭,“不要,電我爹去。”
“不想被電就過來站好,聽話有獎,不聽有罰。”楊易逗弄道。
然後,楊開還真訥訥地過來站好,任由楊易念力探入,檢查病情。
“怎麼樣?”楊儒在旁邊急切道。
“暫時還不敢妄下論斷,最好等我回一趟宗門,多查閱一些資料。”楊易求穩道。
楊儒聞言,也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在他看來,楊易是厲害,但對丹道了解並不深,所謂隔行如隔山,小心謹慎一些肯定是沒錯的。
“三叔,我站好了,獎勵呢?”楊開站得筆直,眼中充滿期盼。
楊易淡淡一笑,隨後從戒指中取出了一條玉墜項鏈,給楊儒戴上,這是一種頂尖的三階玄兵,有溫潤體質的功效。
楊家人的修鍊體質極差,有這玉墜從小蘊養,想來情況會好一些。
同時,這個玉墜還有安神之效,很適合現在的楊開。
“這會不會太貴重了?”
楊儒看出了這個玉墜的不凡。
“小玩意而已,我可就這麼一個侄子。”
楊易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對於現在的他而言,也的確不算多貴重的寶貝。
屋外夜色朦朧。
江蓉很快上菜了,他們一家團團圓圓圍在桌前,這次因為有了楊開,每個人都是感覺時間在流逝。
儘管江蓉總是反駁楊永寧,說楊易不管多強,都是她十月懷胎生的,沒什麼不一樣。
可這樣平凡坐在一起吃飯的日子,又能有幾次呢?
江蓉雖然感慨,但是在席間,卻沒有抹半滴眼淚,氣氛熱熱鬧鬧的,話題從楊家的近況,延伸到楊易的見聞,又從成家聊到楊開身上。
有說有笑,聊到楊開的時候,也都為這個小傢伙感到可憐。
楊易好久沒這麼放鬆了,難得的陪楊永寧和楊儒喝了兩杯,最後乘着清風而歸。
第二天一早,日出東方,楊易早早起床,於屋頂之上修鍊,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只要一有機會,就像這樣一般煉化霞氣。
雖然他的武學自己會修鍊,而且修鍊速度奇快,但自己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努力還是要努力的,修為倒在其次,最要的是感悟。
結束今日的功課,他起身離開了自己居住的院落,來到議事廳這邊。
正準備和楊永寧他們說一聲上山的事,卻見到了幾名棲霞宗的弟子。
這些弟子很年輕,在一位同樣年輕的管事帶領下,正在和楊永寧說著什麼。
“楊伯父,我和楊易的關係很鐵的,叫你一聲乾爹都成,你們也省得繼續生了……咳咳,做買賣自然也是向著你們的,反正現在宗門的預算充足,你們若覺得過意不去,就多給我們一些茶葉好啦。”
這年輕管事胸膛拍得震天響,說話油頭粉面,不正是當初一起住在雜院的周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