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渡邊純一郎
相對於發展較為緩慢的遼源,身為省會城市,奉陽的發展可謂是日新月異,距離上次的農產品展銷會才過去不到兩個月,這座城市又有了不小的變化。
也許是為了彰顯自身的實力,我們這次的奉陽之行並沒有住招待所,而是選擇了一個叫狀元樓的地方,內部的裝修古香古色一眼看上去就上檔次不必說,飯菜也是美輪美奐,同樣是杭幫菜,卻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湘雲縣的湖仙居。
想到那個以前我和杜寶安等人經常聚會的地方,我不由得有些唏噓感慨,所謂物是人非,都是當初一起吃飯的兄弟,如今卻有人已經掉了隊,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吃過晚飯之後,周桑榆就提出要去附近的夜市溜達溜達,對此我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出了門以後,漫步在昏黃路燈下的馬路上,這位遼源市歷史上最年輕的女副市長突然問道:“常思,知道我為什麼把咱們住的地方選擇狀元樓嗎?”
我微微一愣,接着就搖了搖頭。
周桑榆淡淡的開口解釋道:“林書記在一個月之前把這個任務交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外企投資的項目非常搶手,可是競爭的激烈程度還是超乎了我的想像,包括奉陽市本地在內,全省各個城市幾乎都派了人過來,甚至外省也有聽到風聲過來搶食的,你說這個性質和古代進京趕考是不是一樣的?最後的狀元畢竟只有一個,我無非就是想圖個好彩頭罷了。”
“乾媽,這可不像是從你嘴裏說出的話來。”
我輕聲道:“感覺你這次怎麼對自己好像沒什麼信心一樣。”
“沒辦法啊。”
周桑榆輕嘆了一口氣道:“如今的招商形勢有多難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況這次還是炙手可熱的外資,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任誰都會憋着一股勁,尤其咱們遼源市的發展水平又處在全省的平均線以下,所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我看咱們最後能不能擠上橋都很難,不瞞你說,我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沒事,這不是還有我呢嘛。”
我呵呵笑道:“林書記都說我是吉祥物了,肯定會給你帶來好運氣的。”
話是這樣說,可我並非是在安慰周桑榆,畢竟這個項目可是趙天朝已經安排好的了,本來我就對他的能量信心滿滿,更何況就像周桑榆所說的那樣,這個外企投資商已經在奉陽市呆了近兩個月了,卻沒有和任何一個地方達成協議,這顯然就能說明很多問題,只是周桑榆一直被自己的老公蒙在鼓裏罷了。
說來也是好笑,因為實在是忍不住的緣故,我後來還打電話開門見山的問趙天朝為什麼要把這件事情對周桑榆隱瞞,起初他不肯說,後來在如果他不說我就把實情告訴周桑榆的威脅下,他終於是說出了原委。
鬧了半天,當初周桑榆來到靜水縣任職的事情是她自己決定的,而她的目的竟然是為了證明自己。
按照趙天朝的說法,也許是因為周桑榆的家世背景相對於自己稍微“遜色”了一點,又或者是糾結於很多年前在上學的時候是周桑榆追的他,別看兩口子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甚至趙紫檀都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是周桑榆卻始終有一種若有若無的自卑心裏,這才自作主張下放到了遼源市。
身為一個男人,儘管趙天朝不希望周桑榆這樣做,可是面對一個要強的妻子,他也找不到反對的理由,索性就由着周桑榆去了,可是這一去就是好幾年,本想藉著省防空辦副主任職位空缺的機會,趙天朝是想把周桑榆調回省里的,卻沒想到會被強烈反對,正好他手裏面有碰上了一個外企投資的項目,他才想出來這麼一個“瞞天過海”的餿主意。
聽到這樣一個解釋,我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這兩口子之間也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趙天朝親口說出來,我還真沒想到平日裏成熟穩重溫婉大方的周桑榆竟然還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我也挺理解趙天朝的,省城和北京畢竟離得不遠,開車走高速公路也還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如果老婆孩子都在奉陽的話,這對趙天朝而言就和在自己身邊沒有任何的區別,只要他想,每天往返一個來回也不是什麼問題,遼源市就不一樣了,單程的時間就有六個小時之多,誰也折騰不起。
站在我個人的角度,雖然我也挺希望周桑榆能夠留在遼源市的,畢竟這對我有直接的好處,可要是能夠“幫”她調回到省城的話,我同樣也是打心眼裏高興的,只不過這樣一來走的人可就不只是一個了,到時候趙紫檀也肯定會一起回去。
“林書記就是隨口打個比喻那麼一說。”
周桑榆笑了笑道:“不過你這個人的運氣一向挺好,說不定這次還真能借你吉言。”
……
……
陪着周桑榆在附近的夜市裡溜達了大概一個小時,我們就返回了狀元樓。
第二天早晨吃完早餐之後,等我收拾完畢一身西裝革履出現在一樓大廳里的時候,周桑榆等人已經等在了那裏,包括她在內,每個人都是嚴陣以待,臉上的表情更是凝重里夾雜着期待。
等了大概半個小時,一輛加長的凱迪拉克就出現在了狀元樓的門口,這種代表身份地位而又極其罕見的豪車頓時引起了一陣路人的圍觀,在眾多好奇的目光中,車門被緩緩打開,接着一個留着小鬍子的男人就出現在了視野中,大概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留着《賭神》中周潤髮式的大背頭不說,脖子處還繫着一個精緻的蝴蝶結,只不過對於他臉上那種掩飾不住對周圍人的不屑和傲氣,我心裏多少有些不爽罷了。
心裏罵著小日本,可是在周桑榆一臉微笑着迎上去的時候,我還是邁開了自己的腳步。
互相簡單的寒暄了一陣,我得知這個男人叫渡邊純一郎,是松島株式會社在東北地區的負責人,也許是在這裏生活久了,他連說蹩腳中文的時候都帶着一點我們這邊的口音。
來到了位於狀元樓二樓的會議室里,雙方落座以後,周桑榆就開門見山的提起了那個洗護產品的項目,而我則是百無聊賴的坐在了一個角落裏。
說白了,我自己這個人還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別看我和周桑榆是“母子”關係,連那兩位招商局的局長和化工園區的副主任也對此非常清楚,畢竟這兩次來省城奉陽可都是坐着周桑榆的專車,除了她的女秘書之外,還真沒別人有這個待遇,可是在這種公開場合,身為這個小組裏的成員,我並沒有恃寵而驕,以免背後讓人說閑話。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談判”,渡邊純一郎“顯然”對我們遼源市非常感興趣,當即就表示會在一個禮拜之內過來考察,畢竟早就知道這個項目在趙天朝的刻意安排下已經十拿九穩,所以我並沒有多少意外的地方。
中午好菜好飯招呼了渡邊純一郎一行,又送上了不少遼源市的土特產,在目送他們上車離開之後,周桑榆終於是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色,倒是看得我有些於心不忍,趙天朝是煞費苦心不假,可是我也說不好這樣的安排對周桑榆來說是否公平。
回到房間以後,正當我準備躺在床上小憩一下的時候,周桑榆卻敲開了我的門,坐在我旁邊,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我好久,突然開口問道:“常思,按理說渡邊先生已經表示會到咱們遼源市考察了,那麼這個項目就等於是成功了一半,可是看你的樣子,好像並不是特別高興,就好像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呢?”
萬萬沒想到周桑榆的心思會細膩到這種程度,我只是稍微有點疏忽就被她看出了一些反常的地方,我撓了撓,道:“有嗎?我就是覺得他們只是過來考察一下,又不是決定把這個洗護產品的項目落在咱們遼源市了,沒什麼可高興的啊?”
周桑榆微微皺眉道:“真的只是這樣?”
“也有其他原因吧。”
我沉默了片刻,道:“乾媽,說來你可能不信,雖說我沒經歷過那段屈辱不堪的歷史,可是對於日本這個國家,我是真的沒什麼好印象,如果說是別的國家有企業來投資也就算了,可是面對一個趾高氣昂的小日本,我是真不想給他什麼好臉色。”
“沒想到你還是個‘憤青’啊?”
周桑榆有些哭笑不得,她輕輕搖了搖頭,道:“常思啊常思,不瞞你說,如果放在二十年前,可能我和你是一樣的想法,可現在畢竟是和平年代了,只要這個企業落在遼源市對發展有好處,我們於公於私都應該儘力爭取,你這種想法可是要不得。”
“也許吧。”我不置可否道。
其實在趙天朝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心裏就有一些抵觸情緒,只是當時沒有那麼強烈罷了,可是當一個日本人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卻不自覺的產生了一種仇視的衝動,而且對於“憤青”這個詞,在涉及到某段歷史的時候,我並不覺得它是一種貶義。
因為只有憤怒,才會牢記一種恥辱,才會無法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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