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我跟着教導主任進了他的辦公室,他給我看了一份文件,內容是省委省政府關於加強基層領導班子建設的,要求縣級以下單位在7月1日之前配齊領導班子成員,教導主任說由於已經是28號了,考慮到我的實際情況,市委組織部會在下午就把我的任職文件發出來,並且第二天就要派人來接我,先送我回家一趟跟家人告個別,順便收拾收拾東西,然後就啟程送我到坎杖子鄉上任,問我還有有沒有其他的問題。
我說沒有,一切服從組織安排。
教導主任點點頭,又囑咐我一些他在官場為人處事的經驗,只是他在說話過程中好幾次臉上都出現了陰晴不定的神色,似乎是有些事情,欲言又止,我有些奇怪,卻也不好多問,不過在最後將要離開他辦公室的時候,教導主任看着我,面色很明顯是掙扎了一下,最後卻是擺了擺手,說了句要我到坎杖子鄉之後要小心點。
但當時我卻沒往心裏去,我以為他說的是到了一個新的工作環境,為人處事都要小心謹慎,不要操之過急,並沒有往深處想。
那時候我還年輕,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官場的險惡,如果我當時有現在一半的眼力和城府,或許就會輕而易舉的明白那天教導主任最後一句話包含了提醒和暗示的意味,如果是那樣,也許之後一系列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中年心事濃如酒,少女情懷總是詩。”
這是梁羽生先生在《冰河洗劍錄》中金世遺寫給谷之華的詩句,其實不止是少女情懷,對於青澀的少男來說,也是會做出一些幼稚或者是看似荒唐的事情。
為了準備晚上的舞會,我可謂煞費苦心。
那天從教導主任辦公室出來之後,我並沒有回寢室,而是簡單的從食堂吃了口飯,就騎上了自行車直奔市區的商場(因為是與農業相關的農校,為了平時的實踐,農校建在市郊區接壤的一個縣裏),咬咬牙,買了一件在當時特別流行的滑板牛仔褲,有點像現在年輕人流行的嘻哈,又買了一件白色的休閑襯衫和黑色休閑皮鞋,還特意生平第一回去理髮店燙了個頭髮。
人靠衣裝馬靠鞍,等在理髮店鏡子裏看到換了一身嶄新行頭明顯變帥氣的我,在自信之餘也很是肉疼,因為這一趟足足花了我一百多塊錢。
在那個年代,在我們這個城市,城裏人好一點的工作,一個月工資才二百多塊錢,當時市裡差不多地段的房子也就四百左右一平,還好當時農校生不僅不收學費,每個月學校還有二十塊錢的補助,不過就這一趟,就把我省吃儉用攢了一年多的錢花了個精光。
回到學校,我的新造型自然是引起了一陣驚艷的目光,尤其是寢室幾個兄弟,更是把我損個不停。
我本以為經歷過上午的風波,畢業聚餐時候姜雨薇會和我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而我也好提前試探一下她的想法,但讓我失望的是她並沒有,而是和她寢室的一幫小姐妹坐在了另外一張桌子上,甚至對於換了嶄新行頭的我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表情也很平淡,這讓我很失望,有點懷疑姜雨薇喜歡我這件事是不是錯覺。
但是轉念又一想,姜雨薇平常就臉皮薄,雖然平常和我在一起時候偶爾有點小曖昧,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意思也是在情理之中。
我當時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總是對感情患得患失
畢業聚餐的氣氛很熱鬧,但是我卻有些心不在焉,我一門心思都在想聚餐之後的舞會我該怎樣邀請姜雨薇跳舞,如果她拒絕,我該怎麼樣做才能找個合理的台階下,才能顯得不尷尬,但更多的是想如果她同意的話,之後我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向她表白,又該怎樣表白才能顯得不唐突。
胡思亂想,心情就有些煩躁,再加上畢業之後就要各奔東西的離愁別緒,就不自覺的多喝了幾杯,但是我並沒有喝醉,期間我也朝着姜雨薇那張桌子看了幾眼,發現姜雨薇心情似乎也不是太好,甚至有時還走神,只是在有人跟她說話還有別的桌人過去敬酒的時候才淺淺的露出一副笑臉,但是我能看的出來,她的笑容有些勉強。
我以為她還在糾結白天發生的事情,但是事後證明,是我錯了。
崔哲當然也去姜雨薇那桌敬了酒,很明顯為了這次聚會他也是精心準備過的,穿着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酒紅色西裝,俊朗的外表再加上優越的家世背景,不可否認對女孩子擁有致命的吸引力,敬酒的時候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同桌的女孩被他說的花枝亂顫,不過還好姜雨薇似乎對崔哲並不感冒,對他的態度與先前其他敬酒的人沒什麼區別,我也就暗暗放心下來。
輪到我們這桌去敬酒的時候,由於有其他人在場,我倒是不好對姜雨薇單獨表示什麼,只是像其他人一樣感慨了一下三年的學校生活,又說了一些畢業之後常聯繫和對工作家庭祝福之類的話。
倒是姜雨薇寢室的小姐妹們沒打算放過我,不停的調侃說我這個武大才子和姜雨薇是什麼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還有到湘雲之後就把她託付給我了等一語雙關的話,給姜雨薇鬧了個大紅臉,但出奇的是她並沒有反駁和解釋,而是不停的嬌嗔着讓她們寢室的小姐妹不要亂說,態度明顯與之前其他人不同,甚至顯得有些欲蓋彌彰,我雖然也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到姜雨薇臉紅紅的可愛樣子,更覺得姜雨薇其實是喜歡我了,聚餐之後的舞會看來有戲。
但事實證明,我錯了,我喜歡姜雨薇,其實只是一廂情願而已。
因為酒喝多了的緣故,中途我去了趟衛生間,等回來的時候,剛一走到走廊拐角,就聽到有人說道:“雨薇,你是不是喜歡武常思?”
聽到這句話,我立刻一個激靈,因為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崔哲,那麼他說話的人,自然就是姜雨薇。
我連忙趴在牆角,心裏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雖然知道偷聽別人說話不對,但是我卻想知道姜雨薇是怎麼回答。
姜雨薇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崔哲,我還沒有跟你親密到可以讓你那樣稱呼我的地步,以後請你自重,至於武常思,你認為我會喜歡那麼一個窮小子?”
聽到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我頓時呆立當場!
崔哲沉默了一下,又說道:“那你平時怎麼和他走那麼近,就不怕別人誤會么?”
“誤會,有什麼誤會的?”
姜雨薇“呵”了一聲,平日裏她說話都是喏喏細語,聲音也是溫婉輕柔,但這時候的她語氣是我一種從未聽到過的陌生,冷漠,甚至語氣中還帶着三分鄙夷,只聽姜雨薇繼續道:“崔哲,枉費你有一個好舅爺爺,三年之前農校成立的時候就定了下畢業時候以成績論分配的政策,我跟他走得近,純粹只是為了提高成績,呵呵,其實是誰都無所謂,崔哲,你要是嫉妒他跟我傳出了流言,那也只能怪你自己不爭氣,這三年中誰讓你成績一直被武常思壓一頭?”
“就是說,你只是在利用他?”崔哲說道,語氣中明顯多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姜雨薇輕笑一聲,道:“算是吧,其實也無所謂誰利用誰,能跟我傳出流言,也算是他武常思的福氣。可笑他還真以為我對他有什麼意思,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姜雨薇的話像一根又一根的鋼針扎進我心臟,我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三年來她和我在一起時候的一幕幕,只感覺心痛的無法呼吸。
可是即便姜雨薇這麼說了,崔哲彷彿還不死心,繼續問道:“那你為什麼今天要選去湘雲?”
“崔哲,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
姜雨薇冷笑道:“不過今天為了讓你斷了念想,告訴你也無妨,我之所以選擇去湘雲,這是我爺爺的意思,他跟我說,將來領導幹部選拔任用的政策會向基層傾斜,也就是說需要基層工作經驗,既然如此,早去和晚去有什麼區別?我之所以猶豫,只是在我想要的職位和我爺爺選擇的職位之間徘徊猶豫而已,你們居然還能把這件事和那個傻瓜聯繫在一起。”
“是嘛?”崔哲把酒杯舉在眼前,一手輕輕彈了下杯口然後說道,“那我和武常思玩個遊戲,你不介意吧?”
多年以後,當我和姜雨薇一起躺在席夢思床上的時候,我才從她口中得知這段對話的始末,然而當時的我並沒有完整聽完,因為我雖然出生於農村家庭,但是我有自己的尊嚴,不過我也沒有像小說中那樣冷着一張臉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然後假裝驕傲的從他們身邊經過,而是悄悄走回了衛生間。
那天在衛生間裏我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看了好久,我還記得那嶄新的髮型,還有那一身費盡心思的行頭,最後我對鏡子中的自己無聲的笑了笑,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逼。
但是不管怎麼說聚會還是要繼續,之後的舞會也要繼續,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做一個逃兵。
等我收拾好心情走回房間,剛一進屋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而且從那聲嬌呼來看,明顯還把對方撞得不輕,我連忙道歉,可在抬起頭來的那一瞬間我卻愣住了。
因為我撞的不是別人,正是姜雨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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