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當作人傑
“世子殿下……”
親眼目睹軒轅林從懸崖邊跌落，平日裏對三世子關愛有加的護衛高手，無不驚呼失色，瞪圓的眼眶邊緣幾乎裂出了血痕，若不是顧及王爺的嚴令，他們寧可與敵人拼個魚死網破，也不願坐視八歲的三世子跳下萬丈懸崖。
泰元真人屠凡昱和泰斗真人屠月冬，二人凌空而立，傲然俯視着眾多群情激憤的荊王府高手，除了抱以冷笑，高深莫測的眸子裏儘是嘲諷與不屑。
在修真者元嬰期高手的眼裏，無論是後天高手還是先天高手，這些普通的世俗高手都與螻蟻無異。
（修真者的修為境界共分為十種，計有:築基，化氣，辟穀，心動；內丹，分神，元嬰，出竅；合體，渡劫，大乘；由於修鍊功法的不同，所以每種都有上下之別。其中築基、化氣為入門基礎，以煉精化氣，正式辟穀為入門的標誌，通常被修真門派承認的門徒都是含辟穀期以上的。）
泰元真人屠凡昱，遙望着懸崖對面的軒轅德，冷漠的聲線中，略顯輕微的不耐煩。“軒轅德，我與你軒轅先祖本是舊識，作出此番不義之舉，並不是我的本意。但本座的嫡傳弟子殞命於西京城，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斬你一子，本座還有何威信可言，還何以在修真界立足，今日事罷，我便不多作追究，望你‘識時務’，並好自為知。”
泰元真人屠凡昱與泰斗真人屠月冬，留下一番意味深長的警告，即刻便破空而去。
至於對方所說，自己的嫡傳弟子殞命於西京城，這點純屬憑空捏造，軒轅德曾親自檢查過，那具屍體渾身經脈平淡無奇，哪裏是什麼修真弟子。
即便是軒轅德明知這一點，他又能怎樣呢？對方欲要為難他，可以捏造無數個借口。為了軒轅世家的祖業傳承，為了‘顧全大局’，他只有被動接受。
如要說是誰害死了林兒，倒不如說是自己。只能怪自己太冒進，還沒有徹底洞悉對手的根底，就貿然對泰州王樹立了敵意，因此才招來了今日之禍。
失去幼子的痛苦，讓軒轅德陷進深深的自責，身負人父，他的心裏並不好受。甚至可以說比任何人都要心痛難過，但作為荊州王以及軒轅家主，他又必須將這種傷心與自責極力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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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萬丈高空不斷墜落，在意識模糊之際，軒轅林感覺自己彷彿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在周身旋轉的流雲瀑霧，耳旁也傳來狂風呼嘯，而軒轅林的內心，卻如同沒有波瀾的水面一樣平靜。
年僅八歲的孩童，就能如此坦然的接受死亡，這種超然的心境，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事實上，在跳下懸崖的一刻，軒轅林不但沒有任何的恐懼，相反還懷有一絲喜悅。
在最後扭頭的瞬間，心細如髮的軒轅林，他從父王的眼中，發現了以往從沒有見過的神色，而這種眼光，只有在父王讚賞兩位哥哥的時候他才見到過。
在軒轅林的記憶里，每當自己咳血，父王的眼神里總會填滿無盡的寵愛，父王所流露出來的那種，恨不得代為身受的情感，曾一度讓軒轅林怨恨自己。
而軒轅林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有一天，父王也能用那種肯定的眼光看自己。但對於身患奇症，文武不成的軒轅林來說，那明顯是一種奢望。
然而在今天，軒轅林的願望終於得以實現，雖然其中包含了更多的悲痛與不舍，但還是讓軒轅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喜，讓他感到了死而無憾。
要說年僅八歲的孩童，本不該有如此複雜的心理。這一切的原由，還要從三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說起。
五歲的孩童，已然處於開始記事的年齡。也許是因為好奇心理的作祟，剛過五歲生日的軒轅林，有一次藏在書房角落，一個空置的木箱當中，偷聽了父王對兩個哥哥的談話。
三年來，他把那些話一直銘記於心底，從來沒有忘記。
“生為軒轅的子孫，想必你們都應該清楚，自己到底肩負着什麼樣的責任。……軒轅王朝八百年止於周，周王朝六百年又止於秦，秦王朝歷經一千三百多年，早已名存實亡。如今的秦王朝後裔懦弱不堪，在各州王的威逼下，更是連皇帝名號都放棄了。眼下時逢亂世，正是我們承繼先祖遺志，恢復祖業的時候。為了光復軒轅王朝，你們責無旁貸！”
當軒轅林第一次聽到這些話，除了在內心感到震撼，他的小拳頭更是攥得緊緊的，恨不得肩負起所有的責任。就像父王所說的那般，“生為軒轅的子孫，責無旁貸！”
“軒轅子孫，頂天立地，生作人傑,死為鬼雄。”
大哥軒轅宏和二哥軒轅辰，他們幾乎咆哮出口的聲音，讓軒轅林差點沒忍住，也從木箱中跳起來，向父王許下同樣的誓言。
但接下來父王突然提到自己，又使得軒轅林不得不按住這股莫名的衝動，躲在木箱裏，繼續偷聽下去。
“林兒生來體弱多病，將來恐怕文武都不成。作為林兒的兄長，你們要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林兒的經脈天生弱於常人，據醫師推斷，恐怕……過不了二十歲。為了你們死去的母親，讓他輕鬆過好餘下的日子吧。有些事情，不要讓他參與或者知道。”
打出生以來，軒轅林的心第一次感到了酸痛。他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說到底軒轅林也只是一個才五歲的孩子，他能忍受病痛的折磨，卻不能忍受父王言語中所飽含的失望，儘管父王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父王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林弟，決不讓林弟受到任何的傷害！”
軒轅林第一聽到，在他印象里親切和善的大哥軒轅宏，發出如此堅毅的聲音。
而二哥軒轅辰的話，更是透着一抹冰冷的寒意。“誰敢傷害林弟，我定要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由於先天的身體缺陷，使軒轅林整日與藥罐為伴。短暫的人生數年，他一直生活在親人的關心呵護之下。王府中從沒有人嫌棄他，但同時，他也沒得到過任何人的讚賞。
誠然，軒轅林只有八歲，他也並非就是真的不怕死，只是對於殘喘於人世，又沒有任何希望的他，生與死，已經沒有任何的分別。
他不想成為父王的拖累，更不想讓自己成為敵人羞辱軒轅世家的笑柄。與其終有一天病死在床上，倒不如選擇痛快的解脫。
在不斷墜落的過程中，冰冷刮骨的寒風讓人感到窒息，但軒轅林依然咬着牙齒，從單薄的嘴唇里吐出幾個堅定的字眼。“軒轅子孫，頂天立地，生作人傑,死為鬼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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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暮色，斷腸崖上已經恢復了平日裏的冷清。目光穿過桔黃色的光影，軒轅德依然沒有離去，他看着遠處紛紛揚揚的黃昏雪，似乎還在等待着什麼。
一道超凡脫俗的鶴鳴，從迷濛的山崖間遠遠傳來，只是轉眼間，一道白影便來到軒轅德的面前。
來人駕鶴而坐，一襲淡青色長袍，頭上簡單挽着一個道髻，手拿浮塵，身背一口寶劍。嘴下三綹長髯，仙風道骨，凌然出塵，完全不像是俗世中人。
“軒轅老弟……”來人搖搖頭，表示沒有找到三世子軒轅林的遺體。
經過丹辰子的探查，斷腸崖底到處都是深不見底的山澗,深冬時節，依然可以望見下方數米處混濁湍急的山水，巨石猙獰的懸崖峭壁上，彷彿巨獸張開大嘴的長長裂縫，錯綜密佈，環境十分的惡劣。
就在這樣的惡劣環境裏，丹辰子幾乎將斷腸崖底找了個遍，依舊還是沒有發現軒轅林的屍體。
除了萬丈懸崖，沒有任何的道路可以通往斷腸崖的底部。而崖底更是窮山惡水，丹辰子推斷，軒轅林的屍體很可能已被山澗的毒蟲猛獸所叼走，再要不就是被吸進了深水之中。總之，要想在崖底找到軒轅林的遺體，無異於大海撈針。
軒轅德聞言，渾身透出幾許輕微的顫抖，但他最終還是朝着丹辰子點點頭，複雜不堪的眼神中傳達出一抹由衷的謝意。
“怪我來遲一步，否則，我決不會任那兩個老匹夫如此地肆意妄為！”
丹辰子眉頭緊鎖，整個人都表現得極為的惱火。拋去自己與軒轅德的交情不談，林兒這個孩子雖然年幼，但他一片赤誠的心性與膽識，頗得丹辰子的賞識。
儘管丹辰子的大道修為只是分神期，比泰元真人與泰斗真人整整低了一個境界，但在丹辰子背後的卻是西永仙海的赤宵門。就算泰元真人與泰斗真人不會將丹辰子放在眼裏，也會對他背後的師門有所忌憚。
可惜，即使神通廣大的修真者，也沒有讓時間倒流的本領……
（西永仙海——位於奕東大陸的最西面，由大大小小的島嶼所組成，這些島嶼地理奇特且靈氣充裕，島嶼上被各色的修真門派所佔據。在世俗人的眼中，西永仙海已然屬於修真者的世界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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