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盛夏八月,天還很悶熱,知了聲聲地叫,擾的人睡不着。
秦業鸞昨晚本就沒睡好,一大早又被知了聲吵醒,眼睛便一直有些睜不開。
這時,胳膊上一陣癢意傳來,她忍不住撓了撓。
撓了會兒人也便清醒了。
她低頭看了看,只見胳膊上兩個紅疙瘩杵在那,周圍已經被她撓紅一片了。
她抬頭看了看蚊帳,只見前面有片床幔上破了老大一個洞,怪不得昨夜她被咬了這麼多個包。
她有些惆悵地看了一眼那洞,她可沒有其他布料來換了,這已經是她唯一一匹料子了,只能等會兒拿針線補一補了。
她抹了一下額頭上的薄汗,掀起帘子從床上下來,這該死的暑熱,就算她晚上開窗睡,還是熱出了一身汗。
換在上輩子,她肯定要洗個澡,只是現在她可沒有這個條件,府里別說給她熱水了,能不剋扣她的東西就算不錯了。
秦業鸞只能就着冷水擦了擦身,這才感覺清爽了些。
還好現在是夏天,冷水洗洗倒也沒啥,但等天冷就不能這樣了。
往年管事的次次都會剋扣她的炭,光指望府里可不行,她得在冬日來之前想辦法攢些碳火才是。
等她走出門,便瞧見院子中空無一人,青竹那丫頭又不知跑哪去了。
青竹說是她的丫鬟,身契卻還在正院,她的心思也不在她這,所以她也懶得管她。
秦業鸞將院子打掃了一下,又將雜事都幹完,過了好一會兒,大廚房才送了早膳來。
她看了一眼那碗泛着油光似豬食的早膳,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大廚房的人,問道:“這是什麼?”
“是什麼四小姐自己看不出來?早膳啊!”
“這怕是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的東西了吧?怎麼,還沒餿掉嗎?”秦業鸞也是驚訝,這麼熱的天也是難為她們還能找到這種沒餿掉的隔夜食。
“四小姐若是看不上盡可去與夫人說。”大廚房的人衝著秦業鸞不耐煩地說道。
大廚房今日倒不是故意欺她,原本各房的早膳都是備好了的,誰知今日一早府里便來了客人,原本備好的那些便端去給客人了。
準備的早膳不夠了,大廚房的人又懶得再開火,那秦業鸞的那份自然便被苛扣了,誰讓她最不受寵呢?
大廚房的人也不怕她去告狀,他們知道秦業鸞一貫不受寵,向來不把她放在眼裏。
說是小姐,但在她們這幫慣會見風使舵的下人眼裏,她還不如大夫人院子裏的一個下人地位高呢!
秦業鸞也知道大夫人不會給她做主,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但看大廚房這態度,她也是氣笑了,朝她們翻了個白眼。
只是除此之外,她也的確是拿她們沒辦法,這些下人管事個個都有後台,她一個沒後台的,與他們爭執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這麼多年的內宅生活不僅把她磨得能屈能伸,而且也是心如止水。
只是那飯她實在是吃不下去,她盯着看了一會兒還是將它倒掉了。
若是能有個小廚房就好了,以後吃飯也能方便許多,也不必看別人臉色了,秦業鸞在心裏嘆了一聲。
一頓不吃倒也沒啥,因為青竹不在,院子裏的事都得她自己干,她可沒工夫閑着。
打掃完之後她便找了針線,打算去補一下自個兒的蚊帳。
“喲,四小姐醒了?”這時,青竹從外面進來,看見她在那補蚊帳有些輕蔑地看了她一眼。
這兩片床幔都破成這樣了,還要用針線補,瞧這破爛樣真是連尋常人家都不如。
正想着,她的視線從床幔轉移到了一旁的秦業鸞身上,隨即嗤了一聲。
也不怪她如此,這位四小姐身上穿的便是一身破爛,瞧瞧這衣服,都洗的泛白了,袖口領口都毛邊了。
走出去哪裏像個大家小姐?比她們這些丫鬟還不如!
再看看她這院子,又偏又舊,屋裏光禿禿的,要什麼什麼沒有,比她原先住的地方還寒酸,她是一分一秒都在這待不下去了!
整日裏這麼灰不溜秋的,就算有一副好樣貌,那也是白搭,頂多以後被夫人配給哪個老大人當續弦。
她可不想跟着她嫁過去伺候一個老頭子,她一定要想辦法回正院去,實在不行,隨便調去哪個公子小姐身邊也比呆在這破落院裏好!
秦業鸞自然不知道她在心裏編排了自己一番,聽到她的話,她輕輕瞥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繼續干自己的事去了。
她這副忽視人的模樣真是讓青竹氣不打一處來,從她來這院子后,她就是這副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裏的模樣,不過就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罷了!
雖擔著小姐的名頭,過的卻還不如她一個丫鬟體面,這府里有誰把她當回事?
她可是知道大夫人一貫不喜歡這些庶子庶女的,所以對秦業鸞絲毫沒有敬畏之心。
“裝什麼啞巴!”她有些不悅地低聲咕噥了一句,隨即走到她身前有些得意地說道,“四小姐怕是還不知道吧?大少爺中了解元,今日一早報喜的就來了,侯爺和大夫人高興的很,給府里所有人都發了賞錢。”
原來今日是鄉試放榜,秦業鸞有些恍然大悟,怨不得青竹一大早便不見人影了,大廚房也來的有些晚。
看青竹這模樣,她便知道她剛剛是去前院討好大夫人他們去了。
對於秦明瑜中解元這事,秦業鸞倒是絲毫沒有驚訝。
她這位大哥是什麼樣的人她老早便知道了,從小便過目不忘,讀書習武更是信手拈來,很早之前,他的才華便已享譽京城了。
一個舉人名頭在這京城之中雖然很常見,但落在秦明瑜身上卻又不一樣了。
在這之前,他已得了小三元,看這架勢,一個□□也是唾手可得。
加上他長相又俊俏,又出身名門世家,以後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故而今日上門恭賀的客人那是異常的多。
用一句話總結秦明瑜,那便是一個天生的天才。
想到這些,秦業鸞的內心倒是難得有些唏噓,誰能想到——
昌平侯府如此優秀的嫡長子,竟不是大夫人和侯爺親生的呢!
當初要不是她尚在襁褓之內,大夫人身邊的下人沒有防備,偷聊此事被她聽到,她也不會知道。
只是後來那兩個閑話的下人她便再也沒有在府里見過了。
她長大之後特意去打聽過,據說那年府里有下人聯手偷盜犯事,逐出去了很多人。
說是逐出去,但到底是生是死,那就不知道了。
如今這府里上下,除了大夫人和她的心腹,怕是只有她一人知道這事了。
出生便帶着記憶就是這點不好,特別容易聽到一些秘密,畢竟誰會防備一個小嬰兒呢?
她想着往事,忽然晃了晃腦袋,罷了,想這些作甚,反正與她無干。
她如今就想着能安安穩穩地活着,然後攢一筆錢,有朝一日能出去做點小買賣之類的,自由地生活,而不是像大姐姐一樣被隨意發嫁出去。
想起大姐姐,她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年前大姐姐歸寧的時候,她曾見過一面,面色憔悴,身上甚至還帶傷,一看便知日子艱難。
大夫人育有一子一女,便是秦明瑜與秦業媛,大哥秦明安是吳姨娘所出,因着他是男子,在侯爺面前還算有幾分薄面,故而比她和大姐姐受寵多了。
可大姐姐的處境還比她好的多,她生母尚在世,以前也能護她幾分,只是就算是這樣,在她到了出嫁年齡的時候,還是被大夫人隨意嫁了出去,就算李姨娘苦苦哀求也沒用。
侯爺又向來不管內院之事,像秦業鸞她們這些庶女的事更是從來不過問,她甚至懷疑她這位父親,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
因為有大姐姐的前車之鑒,秦業鸞深刻明白一個道理,在羽翼未豐之前,一切的反抗都只是徒勞而已。
在這尊卑為上的時代,就算她有萬般能耐,一句孝道便能壓死她,大夫人只要說一句她沒有規矩,就能讓她生不如死,甚至不會有人為她說一句話。
“四小姐,奴婢與你說話呢!”見她久不回話,青竹有些不耐煩地喊了一聲,“照我說,你也該出去好好巴結一下夫人,整日裏呆在這破落院裏能有什麼前程?”
“嗯。”秦業鸞回過神來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許久嘴裏才悠悠地吐出一個字。
看她這平靜的樣子,青竹頓覺好心餵了驢,她一時善心發作回來跟她說一聲,她就這個反應?
怪不得一輩子呆在這小院裏,今日這麼好的日子,都不知道過去討好一下夫人和大少爺他們。
“爛泥扶不上牆!”青竹轉身悄悄朝她啐了一口,低聲罵罵咧咧了幾句,哼了一聲便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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