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腰
4.
長溪村的清晨靜謐,綠意盎然間山明水秀,連枝條都舒展着異樣的溫柔。
今日宋青嬋不需要去劉家教習,也起得極早,將宋老爹的葯熬好之後,伺候着他喝了下去,她才趁着迸發的晨光,坐在小院裏綉東西。
她閑暇之時做些綉品去岐安府上賣,也能賣上不少的銀錢貼補家用。
伴隨着各家各戶的雞犬相鳴,早起做活的人也紛紛動了身,隔壁沈家的大門“嘎吱”響了一聲,宋青嬋只微微動了下睫毛,並未在意。
未幾,矮牆之外,腳步聲起。
伴隨而來的,還有輕輕的叩門聲,宋青嬋這才放下手中的綉繃子,不用想,也知道來的是誰。
打開院門,果真是見沈俊良攥着一個荷包站在門口,聽到門開,他極快朝着宋青嬋的臉蛋看去,目光落在她烏黑雲鬢上,從上往下看去,愈發覺得她生得曼妙多姿,眼上柳眉彎彎,模樣嬌艷動人,那段姣好身段更是惹得人面紅耳赤。
許多生了孩子的婦人,都比不過她的風韻。
拿着荷包的手,也不禁緊了一些。
宋青嬋坦然喚了一聲:“沈大哥。”
“青嬋。”沈俊良應聲,朝着院兒里看了眼,很是關懷地問:“宋伯父的身子可好些了?昨兒見你去城裏了,可買了葯回來?”
她垂着眼帘,將惹人心動的眼眸深藏在長睫之下,看不清其中神色。
她輕聲回答:“謝謝沈大哥關心,昨日已經買了葯。”
沈俊良鬆了口氣,“那就好。”他目光在宋青嬋裊娜的身姿上停頓,將自己手上的荷包遞給了她,“青嬋,這是給你的。”
宋青嬋一愣。
磨損頗多的荷包里沉甸甸的,估摸着是放了些銀錢。
只是沈俊良給她錢作甚?
她疑惑,這才抬眸睨了眼沈俊良,“沈大哥這是作甚?”
沈俊良道:“青嬋,我知道你急需用錢,但我家……”他說著,聲音一低,有些心虛,囁嚅半晌才說出來:“我家今年也不太寬裕,這是我存的一點錢,你先拿去用。”
宋青嬋一雙柳眉緊蹙,不住往門檻里退了一步,與沈俊良拉開了一點距離。
深深吸了兩口氣,她才道:“沈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先前也與你說過,我對你並無那種感情,有的只是自小長大的兄妹之情罷了。”
沈俊良臉上的笑容慢慢減淡,最後轉變成了一片落寞。
他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宋青嬋卻對着他施了一禮,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清淺:“我心中自是感激沈大哥這些年來的照拂,只是感激終歸是感激罷了。以沈大哥的人才,日後必然能夠娶的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白首偕老。”
兩個人之間拉開的距離,讓沈俊良忽的有些害怕。
他聽出了宋青嬋的意思,是想要與他徹底劃分開界限來。可是……沈俊良怎麼甘心!他自小就喜歡這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這麼多年未娶也只是為了她!
現在怎麼能說放手就放手?
他不甘心!
“青嬋!”沈俊良壓抑着惱怒低吼,“除你之外,我今生都不會再喜歡旁人!你我一起長大,你心中怎麼可能沒有我?!我究竟是哪裏做的不好?你同我說。”
那低聲怒吼,讓宋青嬋心頭一顫,被沈俊良機具怒意的眼睛一盯,她幾乎是不敢朝着他看去。
匆忙之下,她只好收攏木門,想要將門關上。
誰知沈俊良一抬手,就將門抵住,本就不堪重負的門,在這一拳之下,搖搖欲墜,發出像是老人遲暮的聲音來。
宋青嬋纖瘦的肩頭被他嚇得一顫,她哪裏見到過這種模樣的沈俊良。
與此同時,她餘光也朝着院中看去,生怕兩個人的動靜會驚擾到正在養病的宋老爹。
她忙道:“沈大哥!感情之事,並非是你做的好或不好,你於我,終究是少了一絲悸動。”提起感情一事,宋青嬋臉頰微紅。
她還是第一次與人說起這種事情來,更何況對方是個男子。
“悸動……悸動……”聽得宋青嬋的話,沈俊良一陣失神,將那兩個字在嘴中反覆念叨,他惶惶然鬆開撐在門上的手。
趁此機會,宋青嬋一把將門關上。
吱呀一聲,就只能聽得見屋外輕微的響動,她驀然鬆了口氣,低聲念了句:“沈大哥,對不住。”
“青嬋!你出來!我不信你對我沒有一絲悸動!是不是因為我阿娘跟你說了些什麼?青嬋!你放心,我定然會說服我阿娘的!”
沈俊良在外拍着門,宋青嬋抵在門板上,臉上不忍。
可她知曉,她不能開門。要是開了門,只會讓沈俊良誤會。
她與沈俊良自小就一起長大,他也對她極好,等到懂事之後,她便知道,沈俊良喜歡自己。
她也曾試探過自己的真心,面對沈俊良時,她的心,風平浪靜毫無波瀾,沒有一點的喜歡與悸動。
毋庸置疑,她對沈俊良沒有男女之情。
既然不喜歡,宋青嬋也不想耽誤沈俊良,也就時常躲着他那若有若無的曖昧之意。後來沈俊良與她都到了適婚年齡,他就表明了心意,宋青嬋當場拒絕。
哪裏知道,沈俊良將她的拒絕當做了是沈家嬸子的為難,這着實是讓人頭疼。
沒過多久,一直拍門的聲音終於是消失不見,宋青嬋鬆了口氣,回到院中的青梅樹下,拾起綉繃子繼續穿針引線。
嗅着青梅香,她一顆慌亂的心,漸漸歸於平靜。
午時將至,春日日頭高高掛起,多了幾分暖融融的熱。
宋青嬋剛放下手中的活兒,正要去準備飯食,靜謐的院中,又響起了敲門聲來。
叩叩——
叩叩叩叩——
宋青嬋身形頓住,還以為是沈俊良去而復返,她並不打算理。沒想到,院外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來:“宋青嬋宋姑娘在不在?”
不是沈俊良,而是她從未聽到過的聲音。
微微一怔,她還是緩緩打開門,抬眼一瞥,只見敲門的是個瘦高的男人,像是跟竹竿一樣。而他身後,是一個穿金戴銀富麗堂皇的四十多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十指上都戴着大大的扳指,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一樣。
宋青嬋低聲問:“請問有何事?”
“自然是有好事上門了!”身前的瘦竹竿說。
他身後的大老爺精明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徘徊,宋青嬋在那種審視目光之下,慢慢紅了臉,只當他們是如同那些覬覦她之人一般無二。
她垂下頭,將自己的臉蛋往下,只露出一個額頭給人看。
正欲關門,那位大老爺摺扇一合,拍了拍手,笑了兩聲:“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宋姑娘,鄙人姓周,你常常去的醫館杏林堂,便是我周家的產業。”
周老爺挺了挺胸膛。
宋青嬋這才又看了一眼,驚訝的張了張嘴巴,“不知周老爺所為何事?”瀲灧眼中,倒映着周老爺對她很有興趣的眼神。
這一眼,她卻覺着周老爺有點眼熟。
周老爺嘿嘿一笑,摺扇打在手心裏啪啪作響,“我聽聞宋姑娘的父親生了重病,一時拿不出銀兩來買葯,這可巧了,這事情讓本老爺知道了。”
他眼睛抽搐,朝着瘦竹竿周岩使了個眼神,周岩會意,清了清嗓子說:“我家老爺菩薩心腸,一向愛好積德行善,是岐安府上鼎鼎有名的大好人吶!”
“咳咳。”周老爺心滿意足接過話來說:“宋姑娘,我可以免費替你父親看病抓藥,也能傾盡全力,治好你父親的病。”
一語砸進心中,激起千層浪來。
要知道宋老爹這病,是積勞已久,就算宋青嬋湊夠十兩銀子買了葯,也只能暫時保住宋老爹的命。要是想要治好,金貴的藥材少不了,這對宋青嬋來說,無異於是天文數字。
她這時候也認出來,這就是那日在劉家,和劉德福一起看她的大老爺。
而岐安府上下,還有哪個周老爺能與劉德福相談甚歡?當然是首富周家了。
幾息之間,宋青嬋已經確定下對方的身份來,對他的話也多了幾分信任。
要是周家說能為阿爹治病,那必然是能夠治的。
宋青嬋問道:“周老爺……有何條件?”
這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此刻周老爺能站在她的面前,就說明她的身上,有周家要圖謀的東西。只是她家徒四壁,怎麼會有首富周家想要的東西?
周老爺聽得她如此問,彷彿更為滿意,點了點頭,“宋姑娘果真聰慧。”他眯着眼睛看去,那日遠遠只看了個大概,今日近了看,更是覺得驚艷。女子膚如凝脂,細腰豐臀,模樣姣好,真真是十里八村都找不出的好模樣。
確認了下來,周老爺也不同宋青嬋繞彎子了,直接說:“本老爺有個兒子,今年二十有四,尚未婚配。”
宋青嬋啞然失聲,手指緊緊扒拉着裙邊,忽然也明白了周老爺的意圖。
她怎的就忘了,宋家是什麼都沒有,可她卻有一張招蜂引蝶的臉蛋和身材……
抿了下櫻唇,“周家家大業大,而青嬋不過是窮困農家女,怕是配不上貴公子。”她拂袖轉身,輕衣素袖,無一不美。
周老爺心中感嘆,那個素有美名的李五姑娘和宋青嬋比起來,倒是什麼都不算了!
嘿,劉德福那個匹夫,竟然難得做了件好事!
“宋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周老爺叫住宋青嬋,眼中精光更盛,施施然說:“實不相瞞,我周家一門都是沒怎麼讀過書的,故而對讀書之人異常嚮往,加上吾兒未娶妻,才貿然前來求娶姑娘,門第家業這些東西,我周家從不在意。若是姑娘肯應下這門婚事,周家定然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轎,風光迎娶,當然,也會履行承諾,不惜一切代價,為令尊治病。”
正打算離去的宋青嬋,身形一滯。
周岩在旁幫腔:“我家老爺親自來尋的姑娘,足可見真心了。”
而周老爺,捻着八字鬍輕搖摺扇,“宋姑娘,意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