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黑岩少將的悲歌(5)
無論是澤田茂,還是小林淺三郎,甚至此時正在湯原縣城因為澤田茂回援遲緩而大發雷霆的土肥原賢二,誰也沒有想到黑岩義勝少將居然在第四師團撤走的當天夜裏就陣亡了。更離譜的是,在那場突然襲擊中倖存下來的第十一師團四十四聯隊長河間槌太郎大佐一口咬定,襲擊少將的人是第四師團的人。
因為他們在襲擊的現場撿到了第四師團被留下來協助黑岩少將作戰的人的證件。而第四十四聯隊當晚執勤的哨兵,也一口咬定那幾個自稱是第四師團聯絡參謀的襲擊者肯定是第四師團的人。因為這些軍官的手指頭上至少都帶着三個金戒子,身上即便是在前沿作戰也穿着高檔的手工縫製的軍裝。擺出了一副相當的富貴氣。
在日軍各個師團之中,只有第四師團的軍官如此的富裕。配合第四師團作戰這些天來,第四十四聯隊的官兵對第四師團人的財大氣粗早已經見怪不怪了。那些窮的快發瘋的反滿抗日武裝可沒有這麼大方的一口氣帶上幾個金戒指。更為關鍵的是在襲擊現場,第四十四聯隊的警戒人員撿到了一本第四師團的證件,上邊清晰的表明了襲擊者的身份。
而經過與第四師團留下來配合作戰的人員溝通,第四師團留下的部隊之中的確有這幾個人。而且這幾個人也的確被派去四十四聯隊與黑岩少將聯絡,以便協調好兩軍的協同作戰。只是第四師團告訴第四十四聯隊,這幾個人一去便再沒有返回。
黑岩少將的死讓第四十四聯隊與第四師團留下來支持其作戰的,由第三十七聯隊長林芳太郎指揮的所謂林芳支隊之間產生了嚴重的隔閡。任林芳太郎怎麼解釋,也解釋不通。河間槌太郎大佐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之下,甚至專門抽調了一個中隊用來防範林芳支隊。
因為在被黑岩少將的死激怒的河間大佐看來,黑岩少將的死是第四師團的陰謀。第四師團這幾天進攻時不死不活,撤退時速度奇快的表現,一直落在河間大佐眼中。私下更被河間大佐稱之為皇軍之恥。
在曾在第四師團擔任過中隊長,對這些大阪人了解甚詳的河間大佐看來,在第四師團主力撤走之後,被留下來的這些人絕對心不甘還留在群策山這個看起來很危險的地方。主力還在時候都打的懶洋洋,半死不活的。現在師團主力撤走,這些人恐怕時刻都打着腳底下抹油的主意。
為了儘快的擺脫繼續留在戰場上的命運,這些人什麼事情都能幹的出來。在河間大佐看來,如果幹掉黑岩少將能讓他們撤回佳木斯,那這些人絕對能做的出來。畢竟最高指揮官陣亡了,失去統一指揮的部隊撤回去那是天經地義,誰也否定不了的事情。
有些粗魯,甚至頭腦簡單的河間大佐固執的認為第四師團的人是黑岩少將陣亡的元兇。並按照自己的想法,對林芳支隊採取了必要防範措施。而正在撤回行軍路上的澤田茂因為行軍而電台始終無法打開,使得兩軍之間的爭端一直未能得到妥善的解決。
河間槌太郎腦袋有些簡單,可林芳太郎卻是不傻。知道黑岩義勝少將死於自己派去進行溝通聯絡之人手后,他馬上便明白去的人肯定是路上出了什麼問題,被人冒名頂替了。那些幹掉黑岩少將的人絕對不會是自己的部下。
自己部下是什麼性格,林芳太郎大佐很清楚。他知道自己的部下是貪財了點,為天皇盡忠的理想不能說沒有,但絕對不多。也許會臨陣脫逃,也許會找種種借口裝病以逃避上戰場,但絕對不敢去因為怯戰而去刺殺一個少將軍官的。這些冒充第四師團軍官的人,絕對不會是第四師團的人。
奈何無論林芳太郎怎麼解釋,河間槌太郎就是不信。因為他不相信那些低劣的支那會偽裝皇軍的軍官如此之像,而且會說出一口流利的帶有大阪地方口音的日語。原本河間大佐也不信這些刺殺黑岩少將的人是第四師團的人。
但被哨兵學的惟妙惟肖的那幾句典型大阪民間下九流的髒話,卻是讓他信了。曾經在大阪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他很了解這些髒話。知道這些所謂的俚語,實際就是典型日式髒話的話不在大阪長時間居住,且整日混在下九流人群之中,是很難了解的。
在河間大佐看來,支那人會日語的不少。但是能說一口流利大阪口音日語,而且對大阪地方的一些下流的俚語都知之甚詳的人絕對不會有。會說日語的支那人大多都是在日本留學的所謂高等人,他們絕對不會去大阪學那些下九流的俚語的。
實際上林芳太郎解釋的並未錯,黑岩少將的確不是第四師團的人幹掉的。幹掉他的是奉命偵察敵情,摸清日軍部署調整之後動向的李明瑞和他帶領的偵察二連。
李明瑞是一個膽大包天的主,而他帶的偵察二連的那個雖然是在葦河參軍的偽滿國高畢業生,卻有點二杆子氣的連長更是一個敢把天捅破的主。兩個膽大妄為的主湊到一起,不惹點什麼是非出來那就怪了。
奉命偵察日軍調整部署后動向,卻因為第四師團警戒森嚴,為了尋找機會,在日軍前沿附近的一處灌木叢中足足趴了大半夜,直到第四師團主力撤離之後,才找到機會的李明瑞很幸運的抓到了被林芳太郎派出四十四聯隊聯絡的幾名參謀和他們的警衛人員。
以為在自己陣地附近很安全,本身就有些大意的這些日軍那裏是楊震苦心訓練,雖然因為時間的關係,在楊震眼中連半吊子都算不上,但也算是初具成型的偵察兵的對手。沒有來得及發出半點聲息,向已經近在咫尺的四十四聯隊警戒陣地求援,便被撂倒。
以第四師團這些大阪兵的做派,這些幾個人還沒有等李明瑞心中醞釀了十幾種的審訊手法拿出來幾樣,便有什麼招什麼了。這幾個日軍參謀痛快的招供,讓李明瑞多少感覺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
李明瑞雖然一直在學日語,但因為時間的關係,卻是進度卻是極為有限。別說流利的對話,就是聽都是一知半解的。好在他那個偽滿國高畢業的二連長,卻是因為日本人的奴化教育倒是講的一口流利的日語。
只是這個傢伙多少有點歪才,不僅和他那位大阪籍的日語老師學了一口流利的大阪口音的日語,甚至連一些大阪街頭的俚語都學的極為流利。若是穿上和服或是日軍軍裝,單從口音上來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讓人以為他就是自有生活在大阪的日本人。
在得知這幾名日軍的任務之後,兩個膽大包天的傢伙人嘀咕了一陣子,決定趁着夜色,混進日軍軍營之中摸一摸情況。偵察嗎,最好就是打入敵人內部進行徹底的偵察。否則,還有什麼意思。
在這兩個傢伙看來,這個機會若是不好好利用,甚至都對不起出來偵察的時候,身上特地換的日軍軍裝。下定決心,打算渾水摸魚一把的兩個人就帶了幾名日語至少能聽懂簡單對話的老兵,連衣服都不用換,拿起在這幾個日軍身上搜出來的證件大搖大擺的在夜色的掩護之下混進了四十四聯隊的陣地。
不過身上雖然就穿着日軍軍裝,但這個深知大阪人習性的連長,還是勸說李明瑞換上了那幾個日軍參謀身上高檔的手工縫製的軍裝。便是那幾個日軍軍官手上的金戒指都被他擼了下來,挑適合的給自己與李明瑞分別帶上。
用他的話說,只有這樣做,才能體現大阪師團暴發戶的姿態。況且,這些金戒指回去還可以上繳作為部隊活動經費。要知道,這些黃金可比偽滿幣值錢多了。部隊一旦處於外線作戰,這些東西很好用的。
那個連長一口流利的大阪腔調的日語,加上夜色的掩護以及貨真價實的證件,幾個人幾乎沒有費什麼吹灰之力便混了進去。雖然證件上的照片不是本人的,但在夜間照明條件不理想的情況之下,倒也沒有人注意到照片上的人不一樣。在日軍哨兵看來,口音已經證明了一切。
兩個膽大包天的人就帶着兩個偵察兵混進了四十四聯隊的軍營,還在人家一個少尉的帶領之下沒有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黑岩少將的指揮部。沒有辦法,人家來溝通指揮上的事情,去指揮部光明正大。
見到黑岩義勝,兩個人也沒有客氣。一個少將,三個作戰參謀、還有兩個電台兵被殺的乾乾淨淨。對於這幾個人,李明瑞還不削於動槍。他與那個受過嚴格訓練的連長兩個人兩把刀子,輕易的解決了幾個人。
在席捲了人家指揮部之中的作戰地圖、密碼等機密文件之後,告訴黑岩少將的衛兵,說少將在思考問題,不允許任何人打攪。等視察陣地返回的河間槌太郎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兩個人早就跑的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聽到哨兵以及少將閣下警衛的描述,河間槌太郎將黑岩少將的死直接指向了第四師團。他壓根就沒有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一個被大阪底層出身的教師教壞的學生。不僅僅是他,恐怕全關東軍也沒有人會想到一個中國人居然了解大阪最下九流的俚語。誰能想得到,一個本應該德高眾望的教師,會張嘴閉嘴的滿嘴髒話?還是最下九流的那種?
共同作戰的兩支日軍部隊在因為究竟是誰幹掉了黑岩少將而忙着爭吵時,卻不知道他們的對手卻不會給他們留下太多的時間。就在河間槌太郎逼着林芳太郎交出兇手的時候,卻未發現他們的對手已經慢慢的接近他們。
就在黑岩少將陣亡的第二天,清晨出發,小心翼翼避開主要封鎖方向為西北面的騎兵第三旅團防禦圈的楊震指揮部隊已經貼着剛剛完成的展開第三騎兵旅團防線,在中午依靠小興安嶺茂密的山林掩護,秘密迂迴至於群策山,第四十四聯隊主陣地的側翼。
澤田茂這邊剛一撤退至苗嶺山一線,就被一直死盯着他們的董平發現了。幾乎就在澤田茂開始撤退的同一時間,楊震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指揮部隊展開了迂迴行動。無論是澤田茂還是指揮先遣部隊的杏賢一大佐都沒有發現,就在他們撤退路線不足十里地的北面還有一支軍隊正與他們背道而馳。
澤田茂雖然從第四騎兵聯隊之中抽調了兩個中隊,又給騎兵第三旅團湊足了八個中隊。並將偽滿第七軍管區的獨立騎兵團留下,但是整個群策山北面的山地範圍實在是太廣大了。本身人數就比步兵中隊幾乎少了一半的騎兵中隊,數量雖然不少,但一番部署下來,還是兵力嚴重的短缺。
在澤田茂中將務必要保證好第四十四聯隊北翼的嚴令之下,第三騎兵旅團長無法只能將原本用來作為搜索部隊使用的偽滿騎兵團留下,擔負最西面一線警戒。在他看來,最危險的應該廟嶺山一線,因為那裏正好是四十四聯隊的背後。
對於四十四聯隊的正北面的警戒線,則交給了偽滿軍第七軍管區的騎兵團和抽調的兩個偽滿軍營。不過雖然相對於關內的偽軍來說,對偽滿軍的控制度一直是關東軍最自豪的事情。但對於偽滿軍的忠實性與可靠性,無論是四十四聯隊還是騎兵第三旅團都並非完全的放心。在偽滿軍的身後,還抽調了四十四聯隊兩個日軍中隊在監視着。
無論是按照澤田茂,還是黑岩生前的想法,即便是這個方向出了問題,偽滿軍負責的一線陣地被突破,但後邊的兩個日軍中隊依靠地形也足以支撐一段時間了。至少可以支撐到整個四十四聯隊完成轉向。
當初黑岩少將與騎兵第三旅團將這個方案上報的時候,已經被土肥原賢二催促的快要火上房的澤田茂雖然經過短暫的猶豫,但是最終還是批准了這個作戰方案。在他看來,比較穩重的黑岩義勝做出的這個方案雖然不算完美,但是卻是眼下在第四師團主力撤走之後,最好的選擇。
畢竟就算降低攻擊強度,但四十四聯隊的主力還要保持對正面群策山一線的壓力。尤其是在這幾天碰的頭破血流之後,澤田茂對這支與其他反滿武裝風格渾然不同的武裝,保持的戒心非常大。
只是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楊震選擇的突擊口居然沒有選擇四十四聯隊的背後,也沒有選擇最容易受到攻擊的南線,而是就選擇了四十四聯隊的正北方向。也就是由偽滿軍擔負的防禦方向。因為這裏在突破偽滿軍建立起來的警戒線之後,就要與第四十四聯隊硬碰硬。
在經過與郭邴勛的溝通,尤其是得到李明瑞提供的情報,知道在第四師團撤走之後,整個群策山一線的日軍最高指揮黑岩義勝少將被李明瑞擊斃之後,絲毫沒有猶豫的立即着手開始進行反擊的準備。
在最後確定了突破口之後,楊震並未急於行動。就作戰細節,尤其是與郭邴勛指揮的其他兩個團的配合上,楊震還需要與郭邴勛進一步的商議。部隊在休息,楊震卻在與馬春生、劉長順一邊合計下一步的作戰計劃,一邊在電台上與郭邴勛進行反擊上的溝通。
在最終敲定完作戰方案之後,楊震看了看天色,將馬春生與劉長順打發回去休息之後,自己又將郭邴勛發過來的群策山一線敵情變化,對比着地圖與作戰計劃,一點點的又核實了一遍。
當最後完善了作戰計劃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揉了揉又是一夜未眠,有些酸澀的眼睛,聽着部隊集合準備出發時匆匆的腳步聲,楊震深深的吸了一口小興安嶺清晨還略帶着一絲涼意的空氣,讓自己清醒一些。
看着楊震因為熬夜有些發紅的眼睛,前來尋找他請示問題的張婷,將早飯遞給他後有些心疼的道:“你怎麼不休息一會?看你這神色,又是一夜未眠吧?總是這麼樣下去,你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聽着張婷有些心疼的語氣,楊震草草的劃了幾口飯之後搖了搖頭道:“我也想休息一會。我又不是鐵人,不知道累?可這形勢不等人那?我們這些做指揮員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疏忽,下面的官兵都多付出多少無謂的鮮血?一個問題考慮不到,那是要用戰士們的生命去彌補的。”
說到這裏,楊震看了看眼神里含着深深擔憂的張婷,笑了笑道:“你放心,我會想法子找機會休息一會的,畢竟我也不是鐵打的。”
安撫了一下張婷后,楊震轉過頭對身後的小虎子道:“虎子,你去找根繩子,一會行軍的時候將我捆在馬背上。我好借行軍的機會休息一會。我可沒有在馬背上睡覺的那個本事,還是捆上點好。難看歸難看,總算可以休息一會。”
“不過,就是得麻煩你幫我牽一下馬。你可得給我看住了,別把老子送到小鬼子那裏。我的那匹馬可是董平送我的東洋馬。別到時來趁老子睡着的時候,來一個老鄉見老鄉,我可就慘了。這次打佳木斯繳獲了這麼多的馬匹,這下我的那匹馬應該是物歸原主了。”
楊震在後世就訓練過在一切可能的時間與地點,怎麼讓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進入睡眠。在楊震看來,行軍路線和計劃已經制定完畢,在抵達預定戰場之前,幾乎沒有再需要自己操心的事情了。如果行軍路上遇到的小小突發事件,劉長順還是應付不了的話,那他這個團長也就別幹了。
部隊出發之後,楊震只了交待路上除非遇到特殊事情外,所有事情都由劉長順與馬春生相機處理。至於事情的嚴重性用不用叫醒自己,則由馬春生決定后,便在馬背上進入了淺睡狀態。
當然,他對騎術只能說是通曉而已。絕對沒有那些自幼生活在馬背上人騎着馬也可以睡覺的本事。為了提防他掉下馬摔傷,他的幾個警衛員在小虎子的指揮之下,用繩子將他五花大綁捆在了馬背上。
看着像粽子一樣被捆在馬背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馬背上的人是被抓的土匪這頗有些喜劇效果的場景,所有人卻都沒有笑出來。他們都知道他們的司令員現在是多麼的疲勞,那種從骨子裏面透出的乏不是裝能裝出來的。
昨天夜裏儘管時間不長,但除了楊震之外,幾乎所有人都獲得了一定的休息時間。就是劉長順與馬春生也各自睡了一個多小時。就連一向緊跟楊震的小虎子,也被楊震趕回去,睡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只有他們的司令員,幾乎忙碌了一整夜。
看着上馬沒有幾分鐘就發出輕微鼾聲的楊震,劉長順與馬春生對望一眼,無奈的相視苦笑之後,揮手帶隊出發。在行軍過程之中,劉長順親自傳下命令,馬匹全部帶好嚼子,行軍盡量不要弄出大動靜來。
可偏偏事情很多時候往往不是按照人的意願來發展。就在出發后剛行軍不到兩個小時,劉長順就接到警戒部隊彙報,就在自己南邊十餘里處,發現日軍行軍大隊正在兼程東進。從規模來看,兵力至少有兩個聯隊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