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大雪（二）
沒等我說完，吳貴便肯定地點點頭，“還有，你的朋友，我記得沒有錯的話，叫郝珊？這麼多年，牧晨也在默默地幫助她。這件事情，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因為他求我幫忙找一處合適的房子，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麼多年，牧晨一直在關注你。”
心臟好像破開一道口子，鮮血凝注，鯁住我的氣息。
沒想到真的是他。
這麼多年，藏在角落，每當我或者我身邊的人遇到困難的時候，他便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
哪怕，他的母親，他摯愛的親人，是間接因我而死。
一開始不敢相信，是覺得他會恨我。
他本該恨我的。
可是，卻並沒有。
淚水不知不覺地湧出。
失去一切的感官知覺，唯有眼淚的冰冷感是如此清晰，沁入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吳貴無言，靜默地坐着，看窗外川流不息，車水馬龍。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覆蓋整座城市。
灰暗的底色上，純凈的銀白帶來凜冬的寒意。
我緊緊抱住自己。
“為什麼不早早跟我說。”
“為什麼就我被蒙在鼓裏。”
“為什麼……他會對我避而不見？”
拋出一系列的問題，吳貴扯起嘴角，尷尬一笑。
“抱歉，是牧晨讓我保密的，他的願望很純粹，希望你幸福。”
大雪，忽然隨風直上。
密集的雪幕之中，從對面走來一道黑色人影。
高大，挺拔，氣勢奪目。
意外的一瞥，就讓我認出了他。
“牧晨……”
原本還以為，他會一直躲避我。
“他怎麼會來的？”
吳貴也很驚訝，看向迎着風雪走來的牧晨。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凌厲，透過厚重的雪幕穿過來，落在我身上。
這一眼，隔去三年之久的光陰，又一次的相遇，心緒久久難平。
記憶回溯，我想起了多年前的初見。
昏暗的公交車上，他憂心忡忡地看着暗自落淚的我。
他還只是當年的少年，乾淨筆挺的校服，明亮的眼睛裏，倒映着整座城市的燈火。
不知不覺間站起身，注視着牧晨穿過馬路，推開餐廳的門，帶着一身的風雪跟寒意，站在我面前。
我該說些什麼？
該做些什麼？
“好久不見。”
沒想到，還是他先開口跟我打招呼。
我很懊惱，平靜地回復道：“好久不見。”
“都先坐吧。”
吳貴很慌張，看了看牧晨的臉色，拉開他身邊的椅子，讓他坐下去。
牧晨很快收回視線，就好像我們之間的關係再普通不過，我甚至還有點陌生。
他坐在那裏，給我一種做夢一樣的感覺。
許多問題都堵在胸口，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問出口。
還是吳貴先打破的沉默，“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瞄了我這邊一眼。
“我早就想到，你會來找她的。”
牧晨正視前方，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讓我覺得有些難過。
我捏着面前的水杯，鼓起了勇氣問他：“這麼多年，你都在哪兒？”
牧晨並不打算回答我的樣子，他的手指有力地，一下下地敲擊着桌面。
“安興這些年並沒有閑着，他在股市獲得的利潤不俗，在你不知道的時間開了投資公司，好雨知時節原本是我送你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可沒想到，被他毀了。”
說完，牧晨一臉悲哀地，轉頭看着我。
而他剛剛那番話，我根本沒辦法一下子全部消化掉。
牧晨剛剛說了什麼？
他說安興在股市上獲得的收穫不俗，開了投資公司，甚至於，毀掉了牧晨的心血。
跟吳貴差不多的說辭。
然而，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完全相信。
安興，那個曾經軟弱沒有主見的少年，真的能夠做出這些事情來嗎？
牧晨忽而起身。
驚得我渾身緊繃，驚恐地看着他。
那雙眼睛，裏面掩藏的東西，比三年前更加的複雜，也更讓我覺得害怕。
他很嚴肅地對我說：“我回來，就是為了將你從他身邊搶走。”
“向我示威的槍聲，已經打響了。”
心口重重地震了一下。
他背後，是無邊無際的雪色。
凌厲之中，裹挾着溫存的視線，對我來說卻是酷刑。
在這之後，我覺得渾渾噩噩。
一切都很不真實。
我甚至忘記跟牧晨都說了些什麼。
兩個小時以後，還是吳貴開車將我送到家。
他堅持將我送到樓下，笑道：“以牧晨的個性，讓我親自將你送進家門，他才會放心，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木然搖搖頭。
見我還不在狀態，吳貴臉上的笑容多了一抹無奈。
“剛剛……希望你不要怪他的唐突，假如這次投資失敗，無法回收成本的話，牧晨將面臨破產。”
我很驚訝，後果竟然會這麼嚴重。
吳貴很惆悵地嘆氣，“牧晨對好雨知時節投注了太多。”
走到樓道門口，他示意我上去。
“那……改天再見。”
匆忙走進樓道，甚至沒等電梯，我就從樓梯衝了上去。
沒往上走一層，心口積鬱的某些東西都會更加的膨脹，就好像要把我整個人都撐爆。
我相信在沒有事實根據的情況下，牧晨不會說謊。
況且，還有吳貴作證。
既然兩個人都這麼跟我說，那麼……安興真的趁我不注意的時間，做了很多了不得的事情。
在股市一展拳腳，賺得盆滿缽滿，甚至還悄無聲息地開起了一家投資公司？
手扶着欄杆，身上所有的力氣，都在因大雪而寒冷的空氣中緩緩地流失掉。
大口喘着氣，看着昏暗的樓道。
我必須要趕緊向安興求證。
否則，我會被憋死的。
抖着手從大衣之中掏出手機，撥出那串倒背如流的數字。
時間的緩慢流逝，對我來說就好像是煎熬。
終於，安興接聽了電話。
“冉冉，你回家了嗎？我一會兒就回去了，等着我，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去。”
他的聲音很愉悅，還跟以前一樣。
這一瞬間，我有些恍惚。
陽光開朗的安興，會是這個處心積慮，隱瞞一切，要搞垮牧晨的人嗎？
深吸一口氣，我盡量平靜下來。
“什麼也不用買，今天大雪，忽然想吃火鍋，上次我媽走，還留了一些羊肉，等一會兒你回來，我們吃火鍋，好不好。”
“好，等着我。”
“地上雪滑，注意安全。”
掛掉電話，我頻頻呼氣。
冷靜下來，若是情緒激動地質問安興，我反而會離真相越來越遠。
等情緒平復了，再問他也不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