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十)
呂俊不語,明旖巧笑倩兮間眼波轉到陳放那兒:“這張志文何許人也,陳隊有必要仔細一查。”
陳放抿着嘴唇沒吭聲。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張志文其人,只是現在已經無從查起。明旖提到的這篇貼子,他與鄭天浩也曾留意過,裏面講得有鼻子有眼。
明旖:“上面可是說,他是幕後黑手從暗/網找來的殺/手。”
“殺/手”兩字,明旖說一個拖一秒,她是故意強調的:“這件事真正得益的一方是誰?或者說,它背後藏着什麼驚天大秘密?是哪些個人怕露餡呢?”
她每說一句尾音上揚一次。盧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突然站起來,明旖猝不及防被他往後撞了兩步。
“你什麼意思?”盧翰死死地耵着她:“少在這不陰不陽的!什麼殺手,我看你就是放屁!我勸你少在網上看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說出來丟人!寫這種東西的人就是吃飽了撐的!害人不淺!!”
明旖眨眨眼,她沒料到盧翰會有這麼大火。不只是她,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沒料到。坐在盧翰旁邊的呂俊拍了拍他:“盧總衝動了,點到即止。我們小旖還小,就算你仗着輩份想教育兩句,可明總和夫人不還在這嘛。再說,吳局長也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合適。”
他勸盧翰坐回座位,又轉過臉對明旖說:“小旖,你盧伯伯脾氣沖了大半輩子,你擔待些。”
看明旖還在盧翰身後站着不動,呂俊起身將明旖往自己的座位上引:“我們都習慣了。可是小旖畢竟是女孩子,哪能見你這樣。”
呂俊邊說邊又看了不甘心的盧翰幾眼。他幫明旖拉開座位,待她坐下后忽然話鋒一轉:“也別怪盧伯伯說你,你之前在寧城惹的案子,還是你盧伯伯忙裏忙外幫你料理的。你去了國外,這些事可能都不清楚。”
明旖心中一凜,剛想回頭對呂俊說些什麼,卻感覺自己肩頭被人一按。不輕不重的力道,適時把她嘴邊的話堵了回去。
餐桌上是死一般的寂靜。呂俊的眼神顯得有些陰翳,明旖回以微笑:“有勞了。”
呂俊點點頭:“大閘蟹就要上來了。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當然要吃好喝好,別的暫且放到一邊。”
他話音落下沒多久包廂的門開了。服務員們魚貫而入,有條不紊地替客人們派蟹,像是有人提前通知好的。飯局的氣氛也隨着吃蟹而有所回暖。聊天的內容雖然依舊官方,總體氛圍倒也融洽。明旖連着被人懟了兩次,看面上似乎一點沒受影響。雲淡風輕的,偶爾還跟邊上的明垚聊上兩句。蕭秧看在眼裏,心情愈發得複雜起來,再美味的菜也味同嚼蠟。
好不容易一餐飯吃完,眾人站在酒店門口又是一番客套告別。
明旎將明旖拉到一邊:“小旖,你還好吧?”
明旖無所謂道:“我挺好呀,今天晚上的菜很合胃口。”
“我問的不是這個。”明旎擔憂地望了望陳放所處的位置:“你和陳警官到底是怎麼回事?昨晚……”
她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不堪回首又難以啟齒。只好問明旖:“他說你一年前捲入過謀殺案。這麼大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知情!爸媽知道嗎?你有沒有跟他們談過?”
“放心,都是誤會。我膽子小成這樣,怎麼會和那種恐怖的案子掛鈎啊?”明旖心不在焉地安慰着明旎。其實是在思索,呂俊他們對自己之前的事所知多少。
明旎注視着明旖的眼睛,目光是少有的沉重:“你的膽子一點也不小。”
姐姐突然如此,明旖反倒不自在了。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話可說。這時明夫人解救了她:“旎旎,我們回去了。外面冷,你昨天受了驚嚇,可別著涼生病。”
她走過來挽住明旎,順手拉過明垚:“垚垚,你哪也不許去。跟我們回房間。”
明垚無奈道:“媽,我沒想走。大晚上的,不回酒店去哪裏?再說姐姐剛遭遇那事兒,我哪有心思出去玩。”
明夫人嗔怪地瞥他一眼:“最好是。”
她愛憐地握住明旎的手,輕呼道:“怎麼這麼冷?是不是衣服穿少了,晚飯前我不是叫你多穿一件的嗎?”
明垚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明旎身上:“姐,不是我說你,怕冷還不多穿。”
大庭廣眾,明旎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我沒覺得冷。再說馬上就回房間了。”
明垚又給她拉上外套的帽子:“你比較嬌氣,得小心對待。”
明夫人也在幫忙整理,三人其樂融融,站在他們對面的明旖就像是無關緊要的外人。
明金昌他們還要轉下一場。等男人們走遠,明夫人對明旖淡淡道:“小旖,你也回去吧。”
明旖沒作聲,只是輕點了下頭。
明旎:“媽,你也不叫小旖跟我們上去聊聊。有陣子沒見,我可是有一肚子話想跟小旖說。”
明夫人看了眼明旎又看了眼明旖:“太晚了,明天吧。再說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
明旎還想堅持,明旖微笑着打斷了她:“媽說得對,太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明夫人:“我幫你叫司機。”
她作勢要掏手機,明旖擺手:“這都是出租呢,我打車回去就好。媽,你別麻煩了。晚安。”
明旖下了幾級台階,往出租車停泊的地方走。
明旎追了下來:“到家給我發條微信。”
明旖笑笑:“知道了。”
她沒有打車離開,不過除了明旎也不會有人在意。明旖還沒上車,明夫人就招呼一雙兒女上樓去了。明旖停在車前,可能她停得太久了,出租車司機按下車窗問她走不走?明旖搖搖頭,轉身回了之前吃飯的包廂。服務員們還在收拾,看到她不禁詫異。
明旖:“你們先出去吧,酒留下。過會兒我叫你們再來收。”
酒一般是最先收走的,領班幫明旖重新拿了回來,還帶上支幹凈的酒杯。桌上杯盤狼藉,有不少殘渣剩飯。被收了大半的包廂,空蕩蕩的很是寂寞。明旖坐回剛才的位置,慢慢地給自己斟了一杯。
蕭秧:“怎麼?回來喝悶酒?”
明旖捏着酒杯歪着頭:“蕭法醫,還沒走?”
蕭秧走到她身邊坐下:“你不也沒走。”
明旖將酒飲盡,往椅背上一靠:“我是看酒沒喝完,有些浪費,畢竟不便宜呢。”
蕭秧拿走了她手裏的酒杯:“酗酒傷身。”
明旖抬手去奪:“無所謂,總比傷心好。喝醉了回家,正好可以直接睡覺。”
“你還傷心?”蕭秧輕彈了下她的鼻尖,伸長手臂將杯子放遠:“我看你沒心沒肺,天天高興得很。”
明旖放棄了夠酒杯,右手托着腮暗暗嘆氣:“哪裏高興了。”
她的眼神很落寞,望着包廂的門像一個等待大人來接的小孩子。蕭秧心中一酸,低頭吻住了她,舌尖嘗到她唇上的酒意:“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嗯……”明旖沒有過多的反應,更沒有回應,被動地接受着蕭秧的親吻。
她親了好一會兒,軟軟的唇瓣很好咬。明旖無動於衷的樣子讓她想報復她。蕭秧咬得更用力了,隱隱嘗到鐵鏽味然後是流進嘴巴的鹹味。她詫異地抬起頭,竟看見明旖在哭。晶瑩的淚珠順着白皙的臉蛋下滑,從下巴掉到桌面。
她淺淺勾着嘴角,無聲地落淚。
蕭秧憐惜地替她拭去:“旖旖,怎麼了?”
明旖不說話,蕭秧更心疼:“告訴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哭?是因為剛才飯局上,陳放還有那個盧總說了你嗎?還是,你媽媽……”
她自己都未發覺,對明旖的在乎已經超過了對待情人的標準。只是聽到這話,明旖的眼淚落得更凶。
蕭秧不知所措道:“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問?”
她趕緊把明旖拉進懷裏:“沒關係,我在呢。有什麼傷心難過的,你和我說。”
蕭秧這一番安慰,不但沒有讓明旖止住哭泣,反而使她哭出了聲。
“秧秧,你知道嗎?”明旖啜泣着,晶瑩的淚珠在眼角一閃一閃:“我是爸爸的女兒,可是不是媽媽的女兒。”
蕭秧安靜地抱着她並不意外。明旖的長相確實不像明夫人,酒店門口的一幕更是從側面驗證了她的猜想。只是聽到明旖親口跟自己說,蕭秧還是心疼的不得了。明明自己的身世比她更凄慘,明明她還故意拿這個挖苦過。
明旖依偎在她的懷抱中,聞着獨屬於蕭秧的香氣:“我是私生女,對於媽媽來說,我不僅是多餘更是她的恥辱。”
蕭秧輕拍着她的背:“怎麼會。”
“怎麼不會?秧秧,你也捨不得與我講實話嗎?”明旖抬起一雙淚眼,甚是楚楚動人。
蕭秧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眼睛:“我不管別人。我只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明旖邊哭邊笑:“是嗎?有你喜歡我好開心。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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