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火樹銀花紛亂起
周遊本想起身退走,突然聽到林沖二人的話,稍愣一下之後,臉色驟然一片煞白,腿腳一軟褲襠一熱,直接嚇癱在地上,面如死灰般地看向林沖二人。
入雲龍公孫勝、豹子頭林沖,可都是梁山反賊中赫赫有名之輩,官軍多次圍剿鎩羽,梁山這些個頭領的名號,在朝中早已是耳熟能詳,他又如何會沒聽說過?
他竟將一幫梁山反賊引到了官家面前!
“什麼?”
趙佶也是被嚇得不輕,聞聲直接從座椅上彈了起來,眼帶驚懼地看着林沖二人,卻不敢出聲呼喚門外守着的那些個帶御器械護衛。
此時他與林沖二人的距離不遠,若輕舉妄動引得二人暴起,那他焉能有命在?
褚三娘與孟遷二人,見狀都是緊皺眉頭,心中暗罵林沖二人魯莽,他們能理解因為放燈時間迫近,林沖二人急於與官家談好招安事宜,但這般魯莽,沒給官家些緩衝的時間,若是驚嚇到了官家,大家可都沒有好果子吃。
孟遷腦筋猛轉,之後狠狠一咬牙對趙佶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兵退方臘,威服四海,梁山義士深感官軍之威,又知陛下仁慈,早有招安之心,此次探知方臘意圖行刺,便派出山中精銳前來護駕,並向陛下表以投誠之誠心。”
他這番話說得極是好聽,先是讚頌了趙佶兵敗方臘的功績,又將梁山姿態拉得很低,聽得趙佶心頭異常舒爽,再見林沖二人跪伏在地並無異動,心中戒懼也緩緩放下來,重新坐回椅子上,滿意地掃了孟遷一眼后,對林沖二人道:“可是如此?”
“啟稟陛下,正是如此,草民這有公明哥哥親筆所寫投誠書,請陛下龍目御覽。”公孫勝趕緊答覆,隨後從懷中取出宋江手書,恭敬地遞呈過頭頂。
孟遷瞥了一眼一旁還沒緩過勁來的周遊,遂起身接過書信,彎腰舉過頭頂,恭敬地遞送到趙佶手中。
趙佶接過書信時看了孟遷一眼,見孟遷相貌生得還不錯,再加上剛才的那股機靈勁,很是滿意地點頭道:“你很好。”
“多謝陛下誇讚,草民不敢當。”聽到官家的讚揚,孟遷喜得心都快翻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着跪地謝恩。
贊過一句后,趙佶便不再理會他,開始仔細觀看書信內容。
一路看下來,信中內容讓趙佶臉上泛起滿意的笑容。
若是在方臘造反之前,梁山這幫反賊他自是容不得的,必剿之以服四海,但方臘造反之後,梁山之亂就只能算是癬疥之疾了。
如今,梁山主動來投,就如孟遷之前所說,不光彰顯了他趙佶威服四海,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威儀,還能白得大批精兵良將,讓這些反賊去互相消耗,對他來說真是百利而無一害。
……
……
三樓這邊,一群人靜待官家看完書信,室內落針可聞。
反觀樓下倒是一派熱鬧祥和,樊樓主事眼見臨近放燈,便令人送來些應節的酒水吃食。
豹舅作為宮中中貴人留下的人手,殿前司那兩位隊頭自是不敢怠慢,令人盛了面蠶、油錘,又帶上一缸酒便去到豹舅所坐的角落,想要與他套套近乎。
豹舅不善與人交流,警惕地看着這二人靠近。
劉、李兩隊頭來到豹舅身前,將酒水吃食放在豹舅身前的桌上,劉春諂笑着對豹舅說道:“某家劉春、他叫李奉,見過這位中貴人。這是樊樓送來的吃食,味道可是不錯,中貴人且嘗嘗。”
豹舅對吃食還是感興趣的,遂伸手抓起一顆油錘放進嘴裏吃了起來,只是才吃兩口,他眉頭就皺了起來,將嘴裏的嚼着的油錘直接吐了出來,嘴裏自語道:“肉味不對,下了葯了!”
接着他又抓過酒缸,對着缸中酒仔細嗅了嗅,對劉、李二人道,“讓人莫吃了,這些都下了葯!”
劉、李二人面面相覷,他二人之前就已經吃過些了,並沒有感覺酒食有什麼問題。
“中貴人,你莫不是想多了,樊樓這些人,還敢對咱做甚不成?”劉春笑着又喝了一口酒。
只是豹舅油鹽不進的性格,氣氛一度有些尷尬。幸好劉春是個會見機行事的,見豹舅不理他們,也不強求,只說是一會兒要去巡視,便帶着李奉走開了。
豹舅見他二人不信,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猶豫了片刻,還是起身想往樓上去通知其他人,只是才走道樓梯口便被駐守的兵士擋住了去路。
……
……
臨近酉時,宣德門外,山棚山沓上具已結綵,左右以五色彩結跨着獅子、白象的文殊、普賢菩薩燈山,沿御街以草縛龍,密置着燈燭萬盞,只待時至,便會齊齊掌燈。
山棚至宣德門前的廣場,則以棘刺環成一個大圈,是為“棘盆”,朝廷所請的歌舞、百戲藝人已然做好了準備,只待掌燈開始,便起舞樂以娛百姓,棘盆外圍與宣德門下則密佈維持秩序的禁軍兵士。
整個御街早已被觀燈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雖是還未燃燈,宣德門前已是鑼鼓喧天、人聲鼎沸喧鬧之極了。
宣德門上正中的望樓前,已佈設好了御賬,夠品級來此陪官家與民同樂的官員,依官職品級環坐與御賬周圍。
太子趙恆領着隨侍內侍,一邊與沿路官員回禮,一邊快步趕往御賬這邊。
趙恆相貌隨母,與官家迥異。他不受寵多多少少也和長相有些關係,也正因為不受寵,他面上少了幾分儲君該有的意氣風發,反倒是常帶着一絲沉鬱。
“內臣梁師成參見皇太子。”
“內臣李彥參見皇太子。”
見着趙恆,隨侍御賬旁的梁世成和李彥連忙見禮。
“梁公、李公。”
趙恆簡單回了半禮,而後跪倒在御賬前,高聲對御賬內的人影說道:“兒臣叩見父皇,兒臣聽聞父皇身體不適,特來問候,不知父皇身子可爽利些了?”
“朕無妨,皇兒無需憂心,退下去觀燈吧。”御賬內很快有所回應,聲音與官家很是相似。
可是作為父子,趙恆又怎麼會聽不出賬內嗓音的些許差異,但他裝作沒聽出的模樣,再次行禮道:“父皇無恙,兒臣便安心了。那兒臣便告退了。”
“去吧。”賬內又傳來回應聲,趙恆這才起身恭敬退下,退出很遠他才轉過身去站直身體,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樊樓方向瞥了一眼,才大步去往自己觀燈的位置。
“掌燈……”
與此同時,隨着一聲聲令傳下,城牆下萬燈齊放,鼓樂喧天而起,燈節始!
……
……
而此刻,正對西樓望台的腳店二樓,幾雙眼睛透過窗縫焦灼地盯着西樓望台。
房內的人,自是仇道人一行。
賒刀人確實財雄勢大,竟是將西樓周邊的民宅、腳店都騰空來,給仇道人一眾作為藏身之地。
“娘的,怎還沒見人!”眼見燈節將始,性子急躁的方七佛已經耐不住性子,焦躁地說起話來,手中的狼牙棒都快被他攥出水來了。
持弓和握劍的陸行兒、仇道人兩人,此時也同樣內心焦灼,但他們比起方七佛,還是要沉得住氣些。
就在這時,宣德門那邊鼓樂喧天而起,幾聲巨響,空中煙花綻放,霎時間,偌大一個東京城,到處火樹銀花,燈明如同白晝。
燈節終於開始了!
到這會,便是再沉得住氣,看着空無一人的西樓望台,仇道人的心都揪了起來。只是那半截明尊賣得一手好關子,竟半點不透露他要如何相助,只教他們候在此處,靜待時機便是。如今,時辰已經到了,西樓半點動靜也無,這勞什子明尊怕不是個江湖騙子。
就在這時,陸行兒猛地一拉他的衣袖道:“道長,快看!”
仇道人順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見,護衛於西樓前的那些殿前司兵士,此時已經紛紛癱倒在了地上。
他當即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沖空氣一打拱手,厲聲喝令道:“明尊高義,我等記住了!”
在他看來葯倒護衛士兵的,只能是半截明尊的人,同時這也是在向他們傳遞趙佶正在西樓的信息!
“殺!”
隨着他的令起,早就按捺不住的方七佛獰笑厲吼着,一棒子敲碎窗戶,騰身跳出腳店,身先士卒地往西樓狂奔而去。
陸行兒與仇道人也緊隨方七佛之後,躍出腳店,直奔西樓而去。
隨後大批方臘人馬從藏身地現身,跟隨他三人如潮水一般湧向西樓。
方臘一方行動的同時,豹舅手下的野狗也察覺出了異常,紛紛狂吠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