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憂洞中厲鬼娃
南方反賊方臘,竟然想趁上元之夜,在樊樓西樓,刺殺當今聖上!
孟遷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因為昨天那幾個怪人百般威脅自己,就是想在上元之夜登樊樓上西樓……
孟遷趕緊會過賬,起身離開飯肆。
來到街上,沒走多遠,他臉上微微異樣,隨後轉進一條不知名的小巷子裏。
走着走着,他倏地駐足轉身,就見着十幾步之外,公孫道人一行人正尾隨着他。
“你們跟蹤我?”孟遷心頭火起。
“孟小哥說笑了,這汴京城,你閉着眼睛也能將我等甩掉。”
公孫道人笑道:“不過是恰巧偶遇罷了!”
武都頭望着他冷冷道:“廢話恁多!某家問你,此時已是巳初,離上元夜不足三日了。睡了一夜,你可曾想出登樓之法?”
孟遷本想當場揭穿他們上元夜的陰謀,警告他們皇城司的人如今已經在滿城搜尋他們的蹤跡了。
但話到嘴邊,他又吞了回去,這群反賊掉腦袋都不怕,哪裏還會在意這些?自己揭破他們,萬一他們惱羞成怒傷了嫂嫂和妹子怎麼辦?
他瞪了武都頭一眼,嘟囔一句,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隨後,他沖公孫道人等人招招手,說道:“要想知道登樓之法是吧?那就隨我來!”
在他的帶領下,一行人先去尋了一處貨鋪,買了些零碎物件。
不過公孫道人他們很奇怪,明明是光天白日的,但孟遷購置的東西里,竟還有火把和火摺子這等照明之物,還有一隻活雞!
這和登上樊樓有何干係?
簡直令人費解。
但任憑燕小乙和武都頭等人怎麼問,孟遷也只是一句“自有用途”便應付過去,次數多了,他們也懶得再問,且看他如何折騰。
很快,他就將眾人帶到了安仁坊外,一處暗井之前,說道:“此乃無憂洞,你們要的登樓之法,便在這洞中。”
公孫道士等人望着那散發著陰風惡臭的井口,面面相覷。
“兀那廝兒,你可是消遣我等?”武都頭惱道。
“我現在恨不得跟你們分道揚鑣,從此再無干係!哪裏有什麼閑心消遣你們!”孟遷不軟不硬地頂了武都頭一句。
公孫道人知道孟遷的軟肋在他們手上,肯定不會無的放矢的,趕忙問道:“還請小哥明言,何謂無憂洞?”
“無憂洞便是這汴京城地下的暗渠。”
孟遷耐着性子答道,“這洞中,自有能人可助各位登上樊樓之西樓。”
原來,汴京的地下暗渠與其他城池的暗渠大有不同。汴梁所處之地,在古時便有城池。
大宋定都之後,更特意延請名家,在五代古城的水渠基礎上,進行了額外的修繕和拓寬,其後連年不絕,時至今日,已經形成龐大的地下管網系統。
據坊間傳聞,在修葺暗渠的過程中,甚至還有人發現過埋藏地下的先秦城廓,雖不知真假,但管窺蠡測,這個地下世界的龐大可見一斑。
這些暗渠錯綜複雜,高可容人,不少走投無路的亡命徒便寄宿其間,美其名曰:“無憂洞”。
“孟小哥莫不是要帶我等,去尋這些亡命之徒相助?”一陣默不作聲的燕小乙蹙眉問道。
他們自己就是落草為寇的亡命徒,自然不會相信這些地老鼠一般的同道。
“諸位都是大英雄大豪傑,但也莫要小瞧了無憂洞裏的人。”
孟遷冷笑道,“他們的本事,大着呢。”
燕小乙道:“本事有多大?”
“我們先下去吧,咱邊走邊說。”
孟遷一矮身子,舉着火把就跳進了暗井裏。
公孫道士等人對視一眼,也只能魚貫而下。
好在他們藝高人膽大,又捏着孟遷的軟肋和命門,倒也不怕孟遷耍什麼花招。
待一行人全都下到井中之後,才發現這裏頭赫然別有洞天,一人高的拱形穹頂被雕刻了獸首的立柱撐起,腳下則用平整的石板鋪成一條筆直的廊道,污水就從廊道中央的溝渠中流過,雖然難免還有異味,卻不會沾染鞋襪分毫。
下來洞后,孟遷從購置的物料中取出炭筆和宣紙,然後手握炭筆,在紙上不斷測算着什麼。
“孟小哥這是作甚?”燕小乙詢問道。
孟遷:“找路。”
公孫道人也是個神神道道的人物,見孟遷竟搞得跟他是半個同行似的,忍不住笑問道:“找哪裏的路?”
孟遷聳聳肩,道:“市井傳言,在這無憂洞中,有一鬼神,名厲鬼娃娃,若是運氣好,找到他的神壇,奉上血食,便能將其招引出來。此鬼神通廣大,只要獻祭之人付得起代價,但有所求,無不應驗。諸位想要登上西樓,亦是易如反掌。”
這下,眾人才明白孟遷為什麼來之前要購置活雞。
武都頭聞言臉色一沉:“怪力亂神!”
“甭管是怪還是神,有用就行。若是各位真另有門道,也不必尋小可相助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無須俺多言。”
孟遷回懟了他一句,同時手中炭筆一頓,道,“算出來了……這邊!都跟上來,莫要在無憂洞中走丟了!”
說罷,他選了個岔道,筆直地往黑暗中走去。
公孫道士見狀,臉色驟變,沖不遠處的陰影打了個手勢。
那個鬼魅般的時頭領在黑暗中一閃而逝,緊追着孟遷的腳步。
孟遷聽見身後腳步,也不做聲,只是每走出一段,就藉著火把的光芒不斷察看周圍的環境,然後計算一番。
看他在洞中各處暗渠輕車熟路的樣子,燕小乙忍不住問道:“孟小哥可是這無憂洞的常客?”
孟遷分心二用,筆下演算不停,嘴上還飛快回答道:“我也是第一次下來。”
“第一次來?”眾人一驚,“那你為何對這裏如此熟悉?”
他們這一路走來,已經拐過數個岔口,除了藏在暗處的時頭領還能靠暗記辨別方向之外,其他人都頗覺暈頭轉向,此時聽說孟遷也是初來乍到,都不禁暗暗叫苦。
“諸位尋我相助,不正是看上了家祖的職權嗎?”孟遷似笑非笑地說道。
眾人聞言,方想起孟遷的祖上乃是大宋職方,心下稍安。
職方乃戶部屬官,專司山川地理、堪輿之圖的繪製和管理。
無憂洞再如何神秘,終是在天子腳下,想必孟遷對其的了解,便是從其先人處得來。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孟遷所說,也並非言無不盡。
他對無憂洞的了解,的確是出自先人不假,但卻並不是什麼家學淵源。
他出生的時候,這個出任職方的祖上,早已故去多年,戶部的堪輿圖冊又不可能搬回家私人收藏,因此他對於自己祖上的事迹,其實也僅限於自己家人口中的隻言片語。
真正開啟他對堪輿圖愛好的,其實是一本其幼時從家中故紙堆中翻出的無名圖譜。
那上面赫然就記載着許多汴梁城不為人知的密道和地底無憂洞的走法。
嚴格來說,此物應當算是禁書了,只是不知怎麼被他祖上留了下來,孟遷又肯鑽研,這才有了如今“東京地理鬼“的名號。
而且坊間傳聞中的厲鬼娃娃,也絕非他口中可以公平交易的公道之輩,相反,那是一個可以止小兒夜啼的怪物。
他小時得到那本無名圖譜的時候,就曾動過進無憂洞探險的念頭,但還沒進洞,就被他父親提溜了回去,吊在房樑上狠狠鞭笞了一頓。
那也是他第一次聽到厲鬼娃娃的傳說。
“孩子,不要靠近無憂洞……永遠……不然厲鬼娃娃就會搖動他無聲的鈴鐺,把你帶去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再也回不來了……”
父親雖然已經不在,但諄諄囑咐,卻在孟遷的記憶深處中,永遠根植着。
那次經歷,成了他兒時長久的陰影,以至於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踏足過無憂洞附近。
直到今天,為了小妹的這個怪病,他終於再次踏足此地。
孟遷搖搖頭,把這些不愉快的回憶拋之腦後,帶着公孫道士等人又在幽深的地底拐了起來。
這一次,足足繞行了一刻鐘后,一間風格迥異的暗室,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剝蝕的四壁上刻着古老詭異的壁畫,暗室中央,一個滲透着暗紅色澤的神壇無聲佇立。
“到了!”孟遷腳步一頓,仔細打量着火光下的神壇,眼神中藏着隱隱的忌諱。
燕小乙問道:“這便是能給我們答案的地方嗎?”
孟遷點頭道:“是的。”
燕小乙笑道:“這麼順利就找到了地方,看來我們運氣不錯。”
“靠運氣能做到的事,靠學識也一定能。”孟遷定了定神,從容說道。
說完,他提着活雞和匕首走到神壇前,點燃香燭,然後麻利地給活雞割喉放血。
新鮮帶着溫熱的雞血,順着神壇上複雜的花紋流淌而下,在燭火的炙烤下,一股略微有些刺鼻的血腥味,頓時在暗室中瀰漫開來。
做完這些儀式,孟遷快步退回公孫道士等人身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默默等待着。
時間一息一息過去。
但暗室之中,依然寂靜無聲,並沒有傳說中的厲鬼娃娃現身,給他們指引登樓之法。
武都頭嗤笑道:“洒家早說了,此等怪力亂神之事,徒費時間!”
公孫道人和燕小乙也是聞言頷首,臉上露出失望之色,轉身準備離去。
就在這時,密不透風的暗室里,突然一陣陰風不知從何吹來,拂得火把明滅不定。
一個陰沉沙啞的聲音,在眾人身後幽幽響起:“你們不是來尋我做交易的么?為何還未求到答案,就要匆匆先行離去呀?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