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捉蟲】
建康元年九月初四,辰時,皇宮。
剛下早朝,大臣們打着哈欠各回各家,對他們來說,今天不過是大周歷史上普通的一天,仍是那麼的樸實,無華,且枯燥。
一身龍袍還沒來得及換的男子剛踏上殿門,就被風一樣的紅衣少女撲個滿懷。
“大哥!你回來啦!”
男子被撞得猛咳幾聲,緩過來后無奈地輕敲下少女的額頭,語氣卻又不像責怪,“毛毛躁躁的,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
見男子咳嗽,少女趕緊放開手,轉而環住男子手臂,露出討好的微笑,央求道:“大哥,能不能幫小妹一個忙?”
“及笄宴的主意你就別打了。”男子在糖衣炮彈下絲毫不為所動。
他知道陳茶現在這麼抵觸及笄宴,八成是不想在宴會上看到那個人,怕被當成聯姻的旗子。但先父的遺願想讓他唯一的女兒成年禮風光大辦,更重要的是他打算趁着及笄宴,當著天下人的面,送給安平一份重要的禮物。
“哎呀,不是這事!”陳茶一聽到“及笄宴”這三個字就頭疼,趕緊止住話題。
“那是何事?”男子順着問道。
“就……就是哥你能不能幫我花點小錢?”陳茶支吾道。
“多少?”
“一萬兩。”
“銀子?”
“金子。”
“咳……你管這叫小錢?!”
男子臉色微變,以為少女在開玩笑。一萬兩黃金,放在哪裏都是筆巨大開銷,即便是他貴為一國之君,動用這筆錢都要三思而行。
“你花這麼多錢做什麼?”男子皺起眉頭,審視的眼神緊盯着少女。
一萬兩黃金差不多公主府一年的收入,他妹妹忽然拿出這麼多錢,必然是出了什麼大事。
“……也不算多吧,”陳茶心虛地移開目光,“是因為最近看到了大周一些隱患之災,心裏時常不安,想盡些公主的職責。”
男子聞言微愣,很快恢復平靜,淡淡道:“大周地處齊楚交界,與兩國關係尚可,且國力強勝,百姓安居,何來隱患?”
“大錯特錯,”陳茶狀似高深地搖頭,把玩着手上的金鐲子,不慌不忙地道:“大周雖然地勢優越,但同樣風險最大。與兩國接壤的弊端是若齊楚聯盟攻打大周以造成前後夾擊之勢,我們必然腹面受敵。”
“齊楚沒有理由聯盟。楚國國力不如大周,而齊國好與我們聯姻,你皇祖母還是齊國前公主。”男子不為所動。
“表像罷了,”陳茶早料道他大哥會如此反駁,嗤笑道:“雖然楚國的老皇帝奢飾驕淫,但如今已退居養老,七王爺才是真正把持朝政之人,此人隱忍多謀,必成大器。而他幼年曾在大周當過三年質子,對我們必然懷恨在心。齊國地鄰邊疆,礦石資源本就豐富,且齊國太子極為重視軍火和兵隊建設,狼子野心早已初現獠牙。”
自從夢見大周亡國,陳茶拿便有意派人打探各種消息,江湖上小道消息向來三分真七分假,若是全信了反而好笑。倒是齊楚兩國,不管最後是不是大周亡國的原因,都是潛在的極大隱患。
男子臉色漸漸凝重,顯然他也意識到少女口中的話並非空穴來風。他走到書案前做下,屈起手指輕扣桌面,一時間沒有反駁。
見男子面有動搖之色,陳茶心裏暗喜,他大哥做事向來謹慎,必須有足夠的理由才能說服,於是趕緊跟上去再接再厲道:“大哥,你覺得該如何應對?”
男子沉吟片刻,道:“經濟。”
“對,經濟!!!”陳茶一拍桌子叫道,“論軍事,我們比不過齊國太子的實力;論政治,我們比不上楚國七王爺的手段。我們能做到的,就是發展經濟!”
“話雖如此,這並非短期工程。”男子沒有被少女慷慨激昂的話沖昏頭腦,冷靜地說道。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不枉費我鋪墊這麼久,少女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目光灼灼道:“所以我們要……放長線釣大魚。經濟發展靠什麼,無非是人和物。首先是人才,大哥你手下的大臣都是父親留下的那批人,像董夫子那樣刻板腐朽的老古董只會滿嘴之乎者也,遇到點事就像鄉下八婆一樣說三道四,讓他們搞經濟是痴人說夢。”
“安平,不得無禮。”男子輕喝道:“董夫子是長者。”
董夫子是陳茶的啟蒙老師,也是周國輩分最大的諫官。陳茶自幼把董夫子的話當耳旁風,每天照樣與他二哥混在一起鬥雞走狗不務正業。
董夫子是出了名的固執認死理,一般人遇到陳茶這種不服管教又勢力極大的紈絝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董夫子偏不,用陳茶的話來說是老古董打小報告的傳統從先父那裏流傳到他,代代相承。
“好吧,不提那個老古董,”陳茶撇嘴道,“老古董只會告狀,周國需要的是新鮮血液,需要的是敢想敢做的年輕人。但每年科舉選出的是哪些人?還是一批只會之乎者也的預備小古董們。”
“你是說,科舉要改?”男人不置可否。
紅衣少女重重點頭道:“對!要改!必須要改!不管是形式還是內容,都要整改。形式要多樣,內容要豐富。選文官,也要選武官。考詩經,也要考農田水利貨幣外交。”
要說什麼能最快時間最高效率地召集一大批人才,那必然是科舉考試,大周科考時間與齊楚不同,每年七月份鄉試,八月份省試,九月份殿試。如今已經選拔出一批過關斬將的年輕人,陳茶就是想藉助一周后的殿試,往朝廷里招進來一些能搞事的敗家人選,不然光靠那幾個清高死板的小老頭,往他們懷裏塞錢都花不掉。
而且只有幾天的時間,根本來不及提前準備和花錢買題,可以最大限度保證招進來的人原汁原味。這是她昨晚看到那個敗家潛力值查勘技能靈光一現想到的。
如果她以後有一幫雄心壯志卻沒啥經驗的小弟,幹啥啥不行燒錢第一名。她把錢交到這些人手裏,豈不是以後躺着都能完成任務,光是想想這個畫面,陳茶就忍不住高興。不過首先得把他大哥忽悠住,讓他肯招這些敗家玩意兒進來才行。
“以後再說,還有幾日就是殿試,如此匆忙恐怕……”男子思索一番,決定道。
“不行!”陳茶頓時急了,面對男子詫異的目光,厚着臉皮道:“大哥你想啊,我們要的是真正的多領域人才,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達到效果,如果以後再搞,考生有三年時間準備,到時候選上的又是一批只會背書的書獃子。”
“倒也在理……”男人沉吟片刻,道。“不過不能耽誤那些真才實學的學子。”
“這好辦,今年殿試出兩套卷,一套是原來的經史子集,一套按我說的來。最後評分按五五分算。”陳茶早有對策。
男子聞言點頭,算是默認。
陳茶見計劃成功一半才鬆了一口氣,趁熱打鐵道:“人才是一方面,經濟發展剩下的就靠實物了。我們既然要放長線釣大魚,那就得把線做大做牢。”
“怎麼做?”男子看起來興緻不錯。
“修路造橋!要想富先修路,最基礎的東西最容易被忽略。大周和與齊楚國各有四條官道,但不少官道因為年久失修早已廢棄不用,商販們想要出去做生意常走小道,小道地勢崎嶇加上強盜土匪多,願意出去的人自然變少了。所以我想把這一萬兩黃金全部用在修復官路上。”
這是陳茶昨晚琢磨一宿找好的理由,一萬兩黃金看似多,但若是用在國家建設上也不過九牛一毛,只有將錢投在這種大型又看不見成效的工程上,才能趕在截止日期前完成目標。
男子好笑地抬眼望向少女道:“你怎知小道有強盜土匪?”
“額……”陳茶一頓,總不能說是看戲本子裏常寫“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才瞎編出的鬼話,只得硬着頭皮道:“合情推理一下,小道每年失蹤的那些商販,若不是被強盜土匪害了還能平白無故失蹤不成。”
男子神色一肅,倒是想起這件事來,每年都有一批商人無故在邊境地區失蹤,不知是齊楚的探子換了身份還是真的被強盜殺害,因為小道地形複雜多變,連屍體都尋不到,活生生地死無對證。若按陳茶所言的廣修官道,之後直接勒令所有官人行商必須走官道,並在官道各點派人監察,或許這件令他頭疼的事也能有所進展。
“便照你說的來。”
“大哥英明!”陳茶沒想到這次這麼好勸服,不由大喜地拍馬道。
“不必謙虛,是你提醒的朕,安平懂得為朕分憂是好事,但這筆錢不必你出。”男子緩道。
自家妹妹開始關心國事民生讓他欣慰,但這比開銷巨大,恐怕她半個公主府投下去都不見得成效,所以開銷自然從國庫里拿。
陳茶本來一臉笑眯眯,就等着他哥一聲令下後進度條拉滿。然後笑容戛然而止……什麼叫錢不用我出?那我一大早叨叨逼逼一堆廢話是為了什麼!
少女盯着0%的進度條,面無表情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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