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當然……沒有。”
“確實是倉促了些,但準備還算充分,段大人可以放心。”
陳茶微笑道。
問她有什麼用?她又不知道。
段子守眉頭皺得更深,語氣加重反問道:“安平公主這麼肯定?”
‘‘本宮相信你堂哥和燕狀元的能力。‘’
聞言,清瘦男子眼底劃過一道陰霾,他垂眸冷聲道:“既然公主如此信任,微臣便告退了。”
待段子守離開,玄衣男子輕扣着桌,道:“你似乎不喜歡段子守?”
陳茶想到段子守頭上頂着的“25”的敗家潛力值,搖了下頭。
和精神小伙比,差太遠了。
燒錢不行,應該是個中規中矩的保守派。或許讓他來賣房會挺合適?陳茶琢磨着。
城西的房子位置偏僻,常年閑置偶爾才有人打掃,除了大一無是處。索性賣得便宜點,誰都不佔便宜。
她也用不着欠人情。
她把顧慮和玄衣男子說了,然後想起另一個人來,於是問道:“哥,朝廷里哪個部門最忙?”
“難說。問這個幹什麼?”男子問道。
陳茶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給燕樂恩挖坑,道:“最近看的書中說,天降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所以我覺得有潛力的新人應該得到更多的鍛煉,而不是放在翰林院天天供着。”
“現在還太早,磨一段時間再說。”男子斯條慢理道。
磨成老油條嗎?
她不死心,揮着鐵鍬把坑挖深。
“年輕人鋒芒畢露是常態,有老古董那些人壓着,只會削弱他們的稜角,朝廷里非要一個聲音才算和諧嗎?居安思危的道理誰都懂,但真正能保持警醒的又有幾個人?”
男子低頭押了口茶,沒說話。
“哥,你肯定知道,大周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平靜,我雖然不懂朝政,但看你每次下朝都眉頭緊鎖,心中大抵也能猜出幾分。”
她又往坑外撒了點土。
“鬼機靈,”玄衣男子輕啐,他抬手將茶杯放在桌上,沉吟道:“朕會考慮的。”
酉時,某施工路邊。
已是黃昏,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顫巍巍地杵着拐杖,身後跟着個垂髫小童,小童走得很吃力,手裏還拎着什麼東西。
“哎呦,李嬸你怎麼來了!”一中年人遠遠地望見兩個影子,快走幾步過去扶了老人一把,提醒道:“這裏建着路呢,地坑坑窪窪的,不注意可就摔着了。”
“小壯也不勸勸你奶奶,”中年人低頭一瞅,吃驚地道:“這魚挺大啊,得有十斤!”
李嬸家裏條件不好,養了三個孩子,一個女兒早夭,另一個女兒出嫁后再也沒回過娘家。唯一的男丁二柱沒上過學,全家上下都靠着二柱養活,日子過得緊巴巴,所以二柱聽說附近修官道招人便第一個過來報了名。
因為長期營養不良,二柱瘦像個猴兒一樣,工友們都喊他“瘦猴”。
中年人伸長脖子往工地里望了下,準備把二柱叫出來。
“這小子去哪了……”中年人嘀咕道。
“大人,老婆子不是來看兒子的。”
老人忽然道。聲音蒼老得像秋日飄零的落葉。
老人從小童手中接過魚繩,吃力地將魚提到中年人面前。
“這是給您的。”
中年人愣住,反應過來后連連擺手,道:“李嬸你這是做什麼?!我不過是個地方檢察,擔待不起。”
老人執拗地把魚嘴上勾着的紅繩塞到中年人手中,深陷的眼窩裏藏着雙飽經風霜的眼睛,她努力仰起頭,緩緩道:“大人,我們家裏窮,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有這條魚,是二柱今天早上剛從塘里打上來的,大人回去讓人熬了湯,新鮮!”
“那更不行了,你們一家老小几張嘴還等着吃飯。”中年人推辭道。
“若是不是大人招二柱進來,我們全家早就餓死了。”老人眼神里露出后怕,她伸出皸裂的手,顫巍巍地指着周遭的田地道:“這一片的莊稼啊,因為一場洪水……全沒了。一年的收成全沒了。
幸虧安平公主要重新修舊道,朝廷招壯丁,我們沿線的百姓才能藉此躲過一劫!不然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老人說完抖着手從衣兜里掏出個藍紙布包,一層層剝開后是一兩銀子。
中年人一愣,問道:“這是……”
“今天有人把這兩銀子送給我,說是安平公主給工匠們發的補貼費。我們家二柱何德何能收到這麼大的賞賜!到底是安平公主仁善,朝廷還沒有丟下我們。我們一家都沒讀過什麼書,但有了這筆錢,小壯就能上學,以後像大人一樣做個好官!”老人眼裏含着淚花,手摸着小童的腦袋,哽咽道。
她說完不顧中年人的推辭,硬是彎腰深深鞠了一躬,才腳步蹣跚地離開了。
小童攙扶着老人,兩人慢慢地走了,中年人看着一老一小的背影,胸口有點發悶。
他朝不遠處的工地望去——瘦猴和幾個人正在幹活,不知在說著什麼,瘦削的臉上滿是笑容。
同一時間,公主府。
一清瘦男子在階梯前徘徊。
粉裙少女手裏抱着幾卷報紙剛準備進府,見男子一驚,招呼道:“段大人,您怎麼站在外面?要奴婢去幫您通傳一聲嗎?”
清瘦男子連忙擺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麻煩小桃姑娘了,在下有幾件事情想不通,居然不知不覺就逛到這兒了,等會就回去。”
小桃見男子面色糾結,於是隨口問道:“大人何事想不通?”
段子守抬眼看了一眼小桃,像是想說什麼,卻只是重重嘆了口氣,道:“小桃姑娘還是不要問了。”
見男子欲言又止的模樣,小桃的八卦雷達悄悄探出頭來,她壓低聲音道:“段大人有什麼事不妨直說,奴婢絕對不會說出去。”
和公主分享八卦……那可不算在內。
清瘦男子見粉裙少女神色肅然,圓溜的眼睛乾淨得像森林裏初生的麋鹿,暗道公主府的人居然毫無戒心。
心裏雖然不屑,男子面上卻更憂鬱幾分,猶豫道:“小桃姑娘既然如此誠心……”
小桃一臉嚴肅地點頭道:“大人儘管說。”
看樣子是個大八卦,回去夠她向小姐妹們吹噓半天了!
見少女上鉤,清瘦男子臉上劃過一絲得意,他斂下眸子問道:“小桃姑娘您覺得……一個寒窗苦讀十幾年的學子和一個終日不學無術的混子哪個更適合朝廷?”
小桃毫不猶豫道:“自然是第一個。”
“在下也是這麼以為,”清瘦男子悲哀地嘆口氣,道:“可經歷這些天,才發現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大人怎麼這麼說?”小桃一臉關切,心裏隱隱激動——快了快了,要挖到瓜了!
清瘦男子見粉裙少女親切的目光,心底倒是生出一絲莫名的感覺,念頭一閃而過,他道:“些許小事在下本不想多言,但仍是不解安平公主的一些決策,只覺得荒唐。”
小桃聽到這裏不願意了,柳眉輕蹙,道:“你怎麼……”
清瘦男子哀嘆道:“朝中無人懂我,難道小桃姑娘也不願聽在下把話說完?”
小桃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道:“好吧,你說。”
“在下本想入朝做出一番能名垂青史的功業,卻不曾想這半月來接到的第一份任務是……”
清瘦男子說到這裏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幽嘆一聲。
小桃靜靜地等着。
作為一個資深吃瓜人,她深知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表現出激動,最好是保持沉默,然後望着對方的眼睛,對方會把想說的都誰出來。
果然,清瘦男子頓了幾秒,道:“賣房。”
小桃頗為震驚道:“賣房?!”
男子見目的達到,於是微微低頭,忍不住傾訴道:“小桃姑娘,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小桃剛從自家主子要賣房的消息中回過神,錯過了男子落寞的神情,她激動地叫道:“段大人,你走大運了啊!”
男子一抬頭,見小桃正羨慕地注視着他,圓圓的小鹿眼笑得眯成月牙樣。
段子守僵硬地扯了下嘴角,道:“小桃姑娘是說笑么?在下已經淪落到市井小卒一樣的地步,有什麼好恭賀呢?”
小桃頗惋惜地“哎呀”一聲,道:“大人,您這就是不懂公主的意思了!”
“???”
小桃神神秘秘地將男子拉到角落,見四下無人才低聲道:“就前陣子,我們府裏頭的賬房,從公主哪兒領了八百兩金子去完成一個要求很奇怪的任務,現在他已經當上好幾個店鋪的老闆了!”
段子守仍是一頭霧水。
小桃恨鐵不成鋼地道:“大人怎麼不明白,公主這是在考驗大人啊!”
她越說越順。
“公主為什麼要賬房先生一天用掉八百兩,錢多了沒地方燒嗎?當然不是。為什麼要讓大人賣掉城西的宅院,急着用錢嗎?更不可能。
公主不過是找個機會試探你們的能力,一旦通過公主的測驗,大人以後飛黃騰達,步步高升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況且您想想,當初賬房先生不過做八百兩的生意,您可是一整套屋子的交易!那翻了多少倍!公主對大人是真的上心!”
男子將信將疑,面上一副慶幸的模樣,感激道:“多虧了小桃姑娘,不然公主的意思在下如何能揣摩出來。那依姑娘的意思,這屋子怎麼賣合適?”
“肯定是越貴越好!”小桃肯定道。
男子似乎很受教,點頭道:“小桃姑娘果然是最懂安平公主的人!”
他藉機打探道:“小桃姑娘在安平公主身旁這麼久,可知公主為何安排我堂弟主持創作大會?”
“這個嘛,”小桃抬手點了下唇,道:“公主喜歡熱鬧,應該是覺得段大人挺能折騰。”
段子守心中浮現強烈的不甘。
他倒要看看,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能把今晚創作大會辦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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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守:“段更為什麼不能消停一會?”
陳茶:“因為他是精神小火(伙)【大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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