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神靈

被遮擋的陽光只在高樓三層以上出現，街道有光，卻還是太陽初升時夜還沒褪去。空寂的兩旁是高樓林立，帶着潮濕的馬路上能感覺到一絲絲寒冷。

大概是四五點鐘時候樣子。

記得有次凌晨趕飛機就看到過，朝霞翻着橙色的光。

寬闊的路面上沒有車，更沒有行人，來過又沒有，矛盾交織在一起，街道是共和國北方常見的模樣，路兩旁有樹，還有公交站和座椅，建築上寫的也是中文字，卻總是說不上來在哪兒。

衛遼就那麼坐在公交座椅上，還有些潮濕的座椅讓他全身雞皮疙瘩四起。他轉頭，眼神茫然的看着立牌，上面寫着1號線，從世界以南開往夢國，拉攏着腦袋，有些不知所謂笑出聲。

大概要等車來了就知道了吧.....

回想起從山晉到京府，從一個普通的少年變成戰爭兵器，這一路磕磕絆絆的，雖然辛苦，倒是感覺充實不少。

迷霧已經散去，溫暖的陽光照射在等車的頂棚上，也照在他身上，感覺暖洋洋的。

也不知道京府現在怎麼樣了.....

他的記憶停留在徐冉說“青虹貫日“，之後被白光吞沒，迷迷糊糊的做了很多夢，有時候竟連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真實，哪個又是夢境。

如果沒有那個病毒，沒有變異的食人鬼，世界還是原來的模樣，那該多好.....

“你來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旁邊坐了個老人，拎着拐棍也在等車。

衛遼也是被他說的一驚，什麼叫你來了，這話說的好像大家很熟似的，只是這個人還真的見過。是救同學時候沒注意，拉錯了人，想着也無妨，就順其自然了。只是當下衛遼也不知道該回什麼，他腦袋有些凌亂，似是沒睡醒就過來。

只好嗯了一聲。

“坐會吧，車還早，等下其他人。“老人對他說，順手還拿出一包餅乾給衛遼。

他連忙擺擺手，禮貌性的說不餓。

公交車還沒來，只是他卻看到另一個來等車的人。

尹家的七爺。

中年人衝著衛遼笑笑，西城破城的時候見過一面，是七爺慷慨赴死前，和衛遼抽了根煙。

“來根煙吧！“

七爺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煙盒，自己先點了一根，才遞給衛遼。

眼淚從衛遼臉上無聲的滑落下來，他咧嘴笑着，笑的特別開心。

“七爺您來了。“

“嗯，我該走了。“

煙終究是沒抽，老人還在，他不好意思當著別人抽煙。

第二個來的是王源之和他們一群人，看到衛遼在，阿薩整個身體都撲進他懷裏，高興的說“小弟弟你好呀！“

人越聚越多，京府里那些死亡的面孔都來了，只是沒了一身的傷，他們都顯得很隨意，好些人是認識衛遼的，看到他在，便三五個一起來作揖，弄的衛遼好一陣惶恐，笑着回禮和大家打招呼。

說來也奇怪，小小的公交站牌下，站了大概幾千人，卻不顯的擁擠。

等了很久，第一班車壓着路面停下，沒有播報，也沒有司機，車門滋啦的打開，那些人笑着排隊上車，等衛遼也排進隊伍里，卻被幾個人叫下。

“衛老闆，你不在這趟車上。“

“對啊，衛老闆，回去吧“

他們笑着把衛遼拉出隊伍，七嘴八舌的揮手和衛遼告別。

幾千人的隊伍，沒一會就全上去了，普普通通的公交卻不顯的擁擠，等車門關閉，開走。陸續又有人過來。

“小衛，好久不見啊！“

“聽說你特別勇哦！“

說話的是他的大學老師，衛遼看到人連忙鞠躬作揖。

“老師，好久不見。“

眼淚止不住的流着，似是無窮無盡，衛遼拿袖子不斷的擦，眼淚就不斷的流。

美術院去總院的大巴前，老師為了救人拿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三五隻撲過來的喪屍，雖然車走了，但他留下了。

再見的到老師，衛遼總有好多想說的話，卻到開口只剩下哭泣，稀里嘩啦的活脫脫三四歲的孩子。

“別哭啦，以後還要加油哦！我們等等你師母，就先走了“

......

等送走第二批人，第三波又來了。他們有些認識衛遼，大部分都不認識，三五成群的吹牛皮，陸陸續續的上車，消失在路上。

衛遼就那麼坐着，目送了一批又一批人上車，流着淚和他們揮手告別。

記不清多少趟公交后，衛遼終於看到幾個熟悉的人影。

“你就是衛遼啊！“

“厲害啊！“

“你也是！“

他笑着一把抱住來人。“培成你也很厲害！“

蘇培成也在笑，拍拍衛遼後背便掙脫，拉着身邊的人向衛遼介紹。

“這是蘇櫻，這是宋傑，還有李濤，李斌，王壽，王博，和.....

陸陸續續的說了好多人名字，有男有女的也都在和衛遼打招呼。

“我們都承你恩惠，多少改變了點。“

“嗯....謝謝.....謝謝“

他眼眶通紅，總有無數想說的，千言萬語到嘴邊都變成了謝謝。

公交車輪的聲音又來了，和第一次一樣，陽光也不曾改變，對面好些建築還是在陰影里，路面也只有一趟趟的公交。

“有空的話，去看看我姐！別打她主意啊！我可不想要一個東奔西跑的姐夫，那我姐就太累了！“

“嗯，放心吧，在我家駐地咱姐很安全的！“

等人上車，等人消失不見。

已經有些累的衛遼重新做回長椅上。記憶大門像是一瞬間被推開，無數個片段里，那些人在災難的幾個月裏掙扎，認識新的朋友，獲得新的能力，不斷改變着原本屬於他們的故事。而衛遼也倚身在他們腦海里，或沉睡，或動用自己的能力，幫助他們改變。

街道還是原本的街道，只是路牌變了，字在被擦拭，新的文字一個個浮現在上面，路邊的門店也有了光，汽車聲遠遠的發出鳴笛聲。

“都告別完了“

老人張口，餅乾還被他握在手裏，一小袋四四方方的，任誰都覺得不能管飽，大概就是零食。

“嗯“

衛遼垂着頭，他因為哭了很久，紅彤彤的眼眶裏沒了淚，只剩低聲抽泣。

“他們.....他們.....都要走了....“

他轉頭，看向那個平平無奇的老人，沒有怨恨，沒有興奮，無盡的悲傷里還有些許感嘆。他張口“那我呢？“

老人還是遞出餅乾，這次衛遼接了，握在手裏沒急着打開。

“走了好，走了回到祂，沒有憂愁，沒有煩惱。”

“那我們呢？”

“你們？”老人沉思片刻。

“萬億年裏，人總寄系神靈，卻又無數次妄圖成為神靈。“

“無數個世紀裏，先民是這麼做的，後人也是如此，而你們，還是這麼不知疲倦。“

“地球也累了，所以降下災難，卻又給予希望。“

“而你，卻正好被祂選中了。“

衛遼不解，他茫然的看着老人。“理由呢？“

老人卻笑出聲，摸索着鬍子說“我怎麼知道“。身子下一隻很小的蠍子爬了出來，老人伸手，那蠍子便趴在老人手裏。

“認識它么“

衛遼搖頭。

“這是你在琥珀里看到的那一滴血，流進了你的身體，被你養着，直到祂發現，唆使喪屍攻陷京府，將小東西逼出來。“

“就是引誘你放棄靈魂的傢伙。“

“那怎麼會出現在您這裏呢？“

老人抬頭，陽光已經快要照亮這個街道。他嘆口氣。

“長話短說吧。“

“這裏是清與濁交匯的地方，當太陽還沒籠罩，黑夜還沒散去，就是我工作的時候，接引着死亡的靈魂回到祂身邊。我就是死神....是舊神也是新神，是祂賦予在這個世界裏唯一的神靈，而你，被祂選中賦予了新的生命“

“但為什麼是你，又該做什麼“

老人停頓。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個打工人，也才誕生不久，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尋找。“他說著起身，手拍在衛遼的肩旁上。

“幸虧只有一隻逃出來，不然我的工作量會很大啊。“

“對於虧欠你的事情“

“祂說，給予你祂能給予的全部，也希望你能好好使用。“

說話間，升起的太陽驅散黑暗，將整個街道都籠罩其中，老人帶着那隻蠍子，坐上了最後一班寫着“1路“的公交，踐行遠去。

街道也開始變得荒涼，幾個月的災厄在短短几分鐘裏降臨，如默片一樣，衛遼看着那些人呼救，食人鬼吃人，坦克過境，軍隊搜救，建築開始倒塌，三月那場巨大的災厄，隨着一株株藤蔓植物的破土，飛快的爬滿建築，場景復現。

黑白的畫面融不進彩色的公交站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孢子炸開，伴隨着巨大衝擊力，一棟棟建築也隨之倒塌，花粉散落其中，無數藏在街道的喪屍們紛紛被吸引，如饑似渴的吸食着粉末，一聲聲尖銳的嘶吼從喪屍里發出，它們開始進化，從一級變成二級，二級變成三級，相互爭奪地盤，嘶吼着指揮低級的喪屍們廝殺，屍體再被藤蔓包裹，成為養分。

很長的時間裏，伴隨着花開，結成果實，花落。殺紅眼的喪屍們也冷靜下來，繼續回到陰暗的角落裏，或離開街道去往別出。

等黑白的畫面慢慢出現顏色，衛遼知道，自己歷經無數個人的記憶后，終於回到了自己世界。

那個還有朋友，親人在等着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做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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