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起青萍末

第14章 風起青萍末

桓溫笑道:“這個餿主意,虧你想得出!那樣的話,不是連累老二老三殷浩他們了?還有,即便能殺了他,你也脫不了嫌疑,誰讓咱們和他已經結下了梁子。為今之計,只有多加防範,小心再中了他的招。”

言川等人點頭稱是,不過還是心有不甘,他在暗處,自己在明處,總不能一直這樣躲着防着,得想過萬全之計才好。可是,自己的大腦瓜敲破了,也沒主意。

桓溫此刻也萌生出了除掉大疤眼的想法,與其被動防範,不如先下手為強,就是眼下時機還不成熟,最好是等到可以出逃的機會。至於出逃的想法,他暫時還不便說,兄弟們人多嘴雜,萬一說漏了,就會遭來殺身之禍。

算了,不想了,桓溫壓下念頭,提着鐵劍就要出門。言川背後嚷道:“這麼晚了,還要出去,別去幹什麼壞事。”

桓溫回身反唇相譏:“我是怯懦之人,能幹什麼壞事?”言罷,逕自走了。只聽背後言川還在嘟囔道:“這小子,還記仇呢!”

沒有了大疤眼的搗亂,日子還過得去,桓溫白日苦練筋骨,晚上用心練劍,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氣力,勁頭十足。

轉眼到了深秋!

青州將軍府內,蘇峻怒不可遏:“什麼?兩件貨才能換回一匹馬,早先是一件貨換兩匹,這鮮卑人說漲價就漲價,也太霸道了吧!”

路副將跟着也指責鮮卑人:“現在秋高馬肥,他們就坐地起價,沒辦法,誰讓咱們緊缺的就是馬呢?不過他們確實太過分,雙方合作了好幾年,說變就變,一點信義都不講。”

“咣”一聲,韓晃排闥而入,風塵僕僕衝進將軍府,抖了抖盔甲上的征塵,端起一大碗茶水一飲而盡,抹抹嘴,向蘇峻稟報起戰馬漲價的緣由:

“趙人從都城臨漳發兵,東渡黃河,兵鋒進逼兗州,看樣子要對鮮卑人開戰。所以,兩方馬匹都管得緊,私運馬匹抓住就殺,馬販子也不敢公然販運,今後一陣子,咱們怕是手頭有了貨,也換不來馬了。”

“原來是這樣!”副將路永雖然掌管馬匹事宜,但戰陣上的消息自然是比不得韓晃機敏。趙人利用金甲利戈,恃強凌弱,一直想吞併不願臣服的鮮卑人,但忙於和匈奴人爭奪黃河以南洛陽三鎮因而無暇分身,所以是打打停停,鮮卑人才得以勉強喘息。

這樁弱肉強食的不公之事,卻讓路永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找到了趁火打劫的缺口。

“蘇將軍,他們鷸蚌相爭,咱們不如坐收漁翁之利。”見蘇峻不解,路永索性說白了:“咱們以練兵為由,派兵南下,如若趙人攻擊兗州,鮮卑人肯定不是對手,只能邊退邊戰,他們的帳篷牧場一時來不及轉移,那成群的戰馬自然四散奔逃,咱們則可……”

“這?不好吧,咱們募忠義之卒,行仁德之事,怎能趁人之危?”蘇峻遲疑不定,似乎不情願如此。路永心內暗中發笑,不知腹誹了主將多少遍。

二人稍一停歇,韓晃見有機可乘,想起了自己一直記掛在心的事情,言道:“蘇將軍,末將上次向你稟報過營地中發生的一樁馬死人亡之事,還漏了一樁好事。”

蘇峻揚眉傾聽,韓晃知道他動了心思:“屬下無意中發現一個人才,能文能武,腦子還聰明。屬下想,將軍府就缺這樣的人才,不如把他調來,一起幫着弄弄文書,將軍意下如何?”

副將路永面帶不悅之色,不知是因為馬匹之事,還是因為韓晃的提議,皮笑肉不笑搗鼓了兩句。意思就是將軍府運轉正常,不需要再添什麼文書,而蘇峻這回卻拂了他的面子。

“本將軍一向愛才,賢能俊才那是多多益善。路將軍,你這就是目光短淺了。過不了多久,建康那邊一定有事,到那時戎機頻繁,還要發號令,轉奏報,行文記賬諸事繁多,再去招募文書,就來不及了。所謂未雨綢繆,韓將軍,那就叫過來先試試吧。”

大人物動動嘴皮子,便決定了小人物桓溫的命運!

“桓老弟此去將軍府,日後必飛黃騰達,今後還請多多提攜。”大軍頭這番恭維,桓溫覺得很突然。近朱者赤,去了,可以見識一下這些大人物,看看他們的言行舉止,如何巧具匠心,如何運籌帷幄,這對自己的成長會有很大裨益。可去了,就要遠離言川他們。

大軍頭還想安慰幾句,帳外幾個軍士鬧哄哄闖進來,說是要找大軍頭給個話。大軍頭頓時拉下臉,敷衍道:“別吵吵,本大軍頭知道了,已經上達將軍府,應該會有消息的。”好說歹說,那些軍士才極不情願的退了下去。

“他娘的,家人丟了,我哪知道是怎麼回事?”

“慢着,大軍頭,什麼人丟了?”桓溫聽見家人二字,觸動了心思。

“喏,是這樣,他們幾人說妻兒老小到城外打馬草,不知怎的,好幾日沒有回來,四處打聽,也不見下落,便來找我要人。你說說,我連他們家人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怎會知道他們的蹤影?”

大軍頭很無奈,委屈的說道。“你別說,還真是奇了,最近年把,青州內外不時有人失蹤!”

桓溫心想這不應該呀,難道城外還能有山匪賊寇敢打青州的主意?

言川大大咧咧的扯道:“哎呀,這世道,丟幾個人算啥,別想了。哎,桓老弟,別捨不得俺們,將軍府離這裏也就三四十里地,騎上馬眨眼就到,有事也不礙的。你的前程要緊,興許到了將軍府,就沒人敢再打俺們的主意,這不是一舉兩得嘛。”

“那好吧!”桓溫也就不再空想這丟失人口的事情,打定主意,靜等將軍府調令。可不幾日,大夥卻接到了隨韓將軍南下兗州的命令。

三日後,營地空無一人,軍卒悉數跟着大隊人馬南下。

據大軍頭講,此次只是野營練兵,並非交戰。此行前往的兗州,是鮮卑人的活動中心,據說他們發祥於遼北的龍城。此後不斷壯大,勢力漸漸南移,一些新興的部落侵入齊魯大地,其中一支部落慕容氏脫穎而出,趁南北戰亂之際,佔據了兗州。而中原混戰,少有王朝顧及這裏,至此,便在兗州繁衍生息。

趙人石勒崛起之後,常常有事無事派兵前來招降,軟硬兼施,但始終未能如願,雙方偶爾會大打出手。

鮮卑人和趙人一樣屬於馬上民族,擅長弓射騎戰,來去自如,迅捷如風。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頗通游擊戰的精髓,趙人常是望塵興嘆,因為他們的弓馬真的比不上後起之秀,他們倚仗的是人多!

桓溫見過趙人還有匈奴人,還從未見過鮮卑人,覺得很新鮮,要是能見着或者打上一仗,那就更帶勁了,不過看軍中的陣勢,應該是來野練的。

看着浩浩蕩蕩,得有近萬人,可陣前的騎兵也就兩千差不多,其餘的都是步軍,而且大都是像自己一樣從軍一兩年之內的,這要是在血與火的疆場上,估計不少人得尿褲子。

桓溫遍讀史籍,對兵法也略有涉獵,對真實的戰場,則一無所知。既懵懂又好奇,既興奮又擔心。這一次,南下兗州,其實並非大軍頭所說的練兵那麼簡單!

初冬時節,齊魯大地已能感受到朔風的凜冽。戰國時,宋玉陪楚襄王游於蘭台之宮,曾對風有過一段十分貼切的描述:夫風生於地,起於青蘋之末,侵淫溪谷,盛怒於土囊之口,緣太山之阿,舞於松柏之下……

這裏的風完全不像宋玉說的那樣浪漫和豪邁,吹在身上就是刺骨的寒,詩和現實的差距遙不可及。勁風卷着砂石四處翻滾,漫天的塵土迷濛了天空,放眼望去,枯黃一片,見不到一丁點綠色。

大軍時疾時緩,七八日工夫才抵近兗州,在距離邊界二十里的一處山崗駐紮下來,開始分隊操演。這裏比營地開闊得多,完全就是實戰場景,桓溫還真佩服為將者的視野,將軍不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靠着一刀一槍拼打出來的么?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

言川諸兄弟如魚得水,他們從海州一路流浪逃亡,對這種環境絲毫不陌生,扯着桓溫就開始林間穿梭,溝壑越野,實實在在的演練起來。誰知剛剛過了兩日,上頭傳令下來,大軍停止演練,嚴陣以待,進入臨戰狀態。

接着,就不時見到不少騎兵偷偷進入兗州境內,而回來的時候,不是牽着空馬,就是背着成捆的胡刀。幾日下來,桓溫明白了,大軍是在越境打劫!

桓溫頓時對這支大軍產生了厭惡,這比大疤眼還可惡!大疤眼再惡毒,好歹也是露出了嘴臉和獠牙,讓你知道他是惡人。而大軍以演練為名,趁趙人攻打鮮卑人,趁虛而入,上前暗算人家,這算什麼雄師勁旅!還有,空馬和胡刀搶來了,那騎馬挎刀的主人哪裏去了?

桓溫不寒而慄,他們的家園被毀,妻離子散,戰士身負重傷,鮮血淋漓而急需救助之時,被突襲而至的青州兵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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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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