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見君不拜
“如果有一天大艮容不下包道友,包道友是否可以考慮前來北國?”
明明是個大男人,韓德讓的笑容卻總是像女子一樣溫柔,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包道友要以朝堂為基追求大道,又何必一定要在大艮的朝堂?北國被南朝稱為魔國,其實不過是因為信仰不同,之前又受貪狼那廝的影響,其實也是人族立國,與大艮又有什麼不同了?
而且北國南朝同出夏洲,書同文、車同軌,甚至西方神洲都認北國為夏洲正統,凝光主政以來,更是捐棄成見,重用南臣,只等和談成功,北國當有最少百年和平,日後發展只怕不在南朝之下呢......”
這位時之魔神真是個合格的情人,光是輔佐舊情人還不算,還要為其招賢納士,當場拉攏包正。
“呵呵,韓道友想要說服我前去北國,卻不知我習慣了南朝生活,卻不想改變呢。”
包正笑道:“而且道友可曾想過,日後本座若是在北國推行‘新法’,那時不僅是官員百姓,就連北國魔主和蕭后都要受新法約束,只怕必有一場政爭,卻不知道友會站在哪一方?”
韓德讓面上微變:“只聽法家有勢、術、治三派,雖然各有不同,卻無一不是要依靠君王權勢,因此從來都只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卻不曾聽過‘皇帝犯法與庶民同罪的’。
只怕昔日的商鞅、韓非,也從未有過包道友這般想法啊?”
“所以我還是不去北國的好,如果能夠為兩國爭取百年和平,我無論在哪裏都是一樣實現自己的理想、自己的道,所以你的‘凝光’還是由你自己去好好呵護吧,本座就不添亂了。”
包正的目光從下方戰場上掠過,嘆息道:“此一戰,你我雙方損折兵馬足有數萬,希望這些將士們的鮮血不會白流......”
韓德讓點頭道:“自然不會,我這便撤去大軍,並讓出幽州以表我國誠意。
也希望包道友在迎回貴國皇帝后能夠駐軍幽州按兵不動,我國此戰大敗,那幾位王帳軍的魔主再無話說,若是不出意外,此次幽州會盟凝光會親自出面。”
“蕭后這次若能親來,北國南朝當有至少百年的和平。”
包正欣慰點頭,如果能夠換來百年的和平,戰死在天門陣中的幾萬將士也能夠死的瞑目了。
......
童成功發現滿天風雪冰棱忽然消失不見,三王山上竟然起了一陣春風,這種變化讓他甚至有些不適應,就像是剛剛聽到前線傳來天門陣已破的消息,讓他在萬分欣喜中有種莫名的不真實感。
‘那位’這算是無功而返?
這位大內第一高手的真正實力其實不在一品之下,雖然八賢王等四大鎮國仙師聯手隱蔽南方天空之戰,無奈三大超品實力擺在哪兒,雖然距離尚遠,又有欽天監正扶陽道人動用‘掩星盤’瞞天過海,卻也只能瞞過普通將士和高品以下的修士,卻哪怕瞞得過童成功這隻老狐狸?
“包文直又立一功啊......”
童成功想起南方空中那一抹隱隱閃現的九龍綉袍,暗暗搖了搖頭,皇家無情,竟至於廝,現在想起來還讓他後背陣陣發涼。
還好這次有包正在,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休說破除天門陣,只怕就連官家都難安然返京了。
只希望經此一事,佛骨塔中的太祖皇帝能對那位有所鉗制,否則這大艮的天下怕是要亂了......
“大伴,消息確實?我軍已破天門陣?”
趙恆盤坐在山頂臨時搭建的黃羅軍帳中,帳內四角位置都點染了松木火盆,此刻外面更是春風化暖,卻彷彿還是吹不散他心中的寒冷。
被困三王山的時候,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才能脫困而出,如今天門陣已破,勤王大軍不久來迎,他卻沒有一絲輕鬆的感覺。
身為大艮至高無上的皇帝,第一次御駕親征就落得被困敵國,他無法想像自己回京后該如何面對臣民。
“大伴,消息確實嗎?我軍真的勝了?”
童成功低聲道:“回稟陛下,我軍大破天門陣,北國業已撤軍,我勤王大軍很快就到山下來迎接您了。”
“近前來奏......”
君臣相知二十載,趙恆一眼就看出童成功有秘事要奏。
童成功擺擺手,令陪侍在趙恆身旁的幾個內衛退下,湊進趙恆身邊,仍覺不甚放心,暗中傳音道:“陛下,佛骨塔中的那位曾千里來襲......若非包大人出手......只怕......”
“他竟然如此無情......”
趙恆長嘆一聲:“罷了罷了,怪就怪朕不該貿然興兵,既然兵敗被困,也怪不得他要拋棄朕,若換了朕是他,只怕也會如此抉擇。”
“陛下,四大鎮國仙師各出手段遮蔽這一戰,卻還是被臣看出些端倪,那包文直修為驚天,身旁似乎還有位超凡高手,若非是他兩個聯手,也無法抗衡武聖之威。
陛下歸朝之後,當重重封賞包正,他如今可是真仙入朝,實力遠超八賢王等四大鎮國仙師,區區一等侯實在是委屈包大人了。”
“朕明白你想說什麼,此次勤王將士自然各有封賞,包文直更是居功至偉,封公封王都是應該的。
朕曾聽人言,包文直與升王交情不淺,日後若是益兒繼承皇位,想必他也會用心輔佐吧?”
童成功聞言大驚:“陛下!陛下春秋正盛,如何言退?何況太子無錯......”
“無錯?嘿嘿,童成功你不會當真以為朕被困三王山就成了瞎子聾子罷?朕被困三王山,趙冕豎子無謀,且有怠忽之意,嘿嘿,這做太子的,哪一個不盼着死父皇?
當真以為朕就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朕知你中庸,並非是太子一黨,便不與你計較,日後大艮皇位由誰繼承,待朕回京之後,自有計較。”
趙恆長長嘆息一聲:“朕老了,若不能突破一品,只怕時日無多;這個大艮官家的位子人人垂涎,朕卻是不怎麼稀罕,如今想來,若是朕早些急流勇退,醉心武學,或許也能如太祖太宗一般,有望突破武聖的那一天?”
見官家心意已決,童成功長嘆一聲,亦不再勸。
或許官家是對的,以自己的天賦,若不是託身宮闈,一心苟全富貴,成就又豈止於此?
“報!稟陛下,我勤王大軍已到山下,八王領四大鎮國仙師、狄帥、包監軍正在山下等待聖意。”
君臣正自無言,帳外忽有近衛來報。
“讓他們先在山下等侯,命包正包文直前來見駕!”
......
此時勤王大軍已駐紮在三王山下,以包正、狄青、八賢王為首,軍中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員皆在等待官家召見。
這可是救駕之功,第一批被召見的臣子必會被重重封賞,從此封妻蔭子不在話下,除了包正和四大鎮國仙師這類地位超然的重臣,哪個不會心動?
聽到童成功宣旨,第一批被召見的居然只有包正一人,就連狄青這個統兵元帥都不禁露出羨慕的神色,眾人更是連連道賀。
八賢王將包正拉至一旁,壓低了聲音道:“文直,官家此番只召見你一人,必是有大事託付,結果如何,想必文直心中多少有了些定數?”
包正點頭道:“若是我沒有猜錯,多半是有關與北國議和之事,只是此事本該八王千歲出面最為妥當,或者老太君這般德高望重的老臣也是上佳人選,卻不知官家是怎麼想的。”
“文直說笑了,經此天門陣一役,只怕官家再也不會信任皇室中人了。老太君雖是德高望重,卻與北國有着血海深仇,自不是合適的人選。
文直雖只是監軍,卻是你一手支持狄青建立新軍;此番大破天門陣,更是以文直居功至偉,更何況......”
八賢王微笑道:“朝中誰不知你與益兒交情不淺,只怕陛下此刻......
益兒是個好孩子,官家被困,京師一度動蕩,益兒的一番作為遠勝當今太子,若果有那一天,還望文直能盡心輔佐於他,藉此也可一展文直胸中抱負,豈非正是兩全其美?”
趙恆起了退位之心?這也難怪,堂堂大艮官家遭此大敗,險些就成了北國的俘虜,皇圖霸業瞬間成空,趙恆又不是趙老大趙老二那樣的雄主,起了隱退之心也屬正常。
只怕此刻滿朝臣子九成都猜到了趙恆的心思,如今看自己的目光都是火辣辣的。
包正笑了笑:“多謝八王千歲提醒,包正理會的。”
在童成功的引導下,包正一步步登陸三王山頂,直入皇帳。
“包卿,文直,你終於來了,可知朕望你如望雲霓?”
明亮溫暖的皇帳中,趙恆面南背北而坐,依然是那位執掌大艮的皇者,只是這才短短兩三個月未見,這位大艮皇帝似乎衰老了許多,兩側鬢角竟已是白如霜雪。
今年趙恆才剛滿五十歲吧?而且還是二品宗師武者,按說不應該啊。
包正法眼如電,隱隱從這位趙官家的眉間看到了濃濃的暮氣,甚至有了向死氣轉化的趨勢。
若是短時間內不能有所突破,成就一品宗首,只怕趙恆很難撐到明年的生日了。
做皇帝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事情,看看老趙操勞成什麼樣子了?若他不是大艮皇帝,只是一名二品武道宗師,這個年齡應該是朝氣滿滿,隨隨便便就可以長命百歲才對。
“臣,包正,見過陛下,得見陛下安然,當為大艮之喜也......”
法家自有法度,有很多都是從禮法中演變而來,包正自然不會因為如今修為遠超趙恆而失去禮數。
“文直,包愛卿,包仙師......你如今乃是陸地真仙身份,真仙入朝可見君不拜,無須如此啊。
快快請坐,你我雖為君臣,若論修為境界,包卿何嘗不可為我之師。這裏不是金鑾殿,就請文直忘記這君君臣臣的俗禮罷。”
此刻皇帳中只有趙恆和包正、童成功三人,趙恆也不再擺君王的架子,命童成功拿來兩方錦榻,與包正對面而坐,君臣促膝而談。
“今日幸虧有文直阻住父皇,否則只怕就連朕也要成為他的犧牲品了,文直不僅有救駕之功,對朕更有救命之恩。”
趙恆長嘆一聲:“朕錯在只為一己私心貿然興兵,害苦了多少將士,為今之計,只有還大艮百年和平,方能贖朕之罪責。
北國魔主多病,如今雖是蕭後主政,牝雞司晨,可這位蕭后雄才偉略卻是遠勝男兒,此次議和非同小可,只怕還有許多波折,朕觀滿朝文武,只有文直可擔此重任,有意委你為和談都知事,全權負責與北國議和一事,不知文直意下如何?”
和談都知事?那不就是一群嘴炮的頭頭兒嗎?
說來倒是與包正上世的職業有些關連,他上世做律師的時候可是經常參與談判的,對此也算是行家裏手。
不過這是兩國之間談判,一個不小心就會招來罵名,甚至可能被不明就裏的百姓罵成‘南奸’,實在是有些出力不討好,包正本想拒絕,可是心意一轉,決定還是答應下來。
“官家既有旨意,包正自當遵命,不過此次與北國議和,有兩人必須同去,這兩位都是至關重要,缺一不可。
官家若肯應允,包正便領旨,否則也只能抗旨不遵了。”
趙恆笑道:“這有何難,只要是我大艮臣子,文直要誰同去,朕便下旨令其同往,休說是兩個人,就是兩百個,兩千個,也是一切都依文直之意。”
包正點頭道:“這兩人中一個是文淵閣大學士、天官寇準寇大人,寇大人詞鋒雄健,最是擅便,有他在,北臣可無語也。”
趙恆點頭:“寇愛卿正是合適的人選,就依文直之意,這剩下的一個,想必也是我朝中重臣了?”
“非也,此人正是康誠十七年春闈的探花郎,王安石。”
包正笑道:“此人少年老成,文章沉穩有據不失輕浮,必可大用,他中試后只領了個閑職,估計是早就憋得狠了,如今正該他大展拳腳。”
“今歲春闈的探花郎?”
趙恆微微有些奇怪,滿朝多少大員你不選,選一個年輕人做什麼?隨即想到這王安石正是包正的門生,頓時瞭然。
“呵呵,文直要提攜他,那就是他的福氣了,就任他一個......”
包正道:“官家就封他一個和談副都知罷。”
“他做文直你的副職?”
趙恆頓時訝然,就連一向沉穩的童成功也不禁瞪大了雙眼。
一個官場新人做副都知?包大人你準備將寇天官往哪裏放,只怕寇天官是要罵娘的。
“也罷,文直既如此說,一切依你!”
趙恆看着包正,微微有些遲疑:“文直,朕還有一事相詢。”
“官家請說,臣聽着呢。”
“若是要從太子和升王中選擇一個繼承皇位,文直以為哪個更為合適?”